晨曦刺破云層,在戲曲院團斑駁的匾額上投下慘淡的光。銅環上凝結的綠銹在微光中泛著冷意,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蘭舒幼站在后臺化妝鏡前,指尖反復摩挲著青玉簪的紋路,鏡中倒映出她眼下的烏青——整夜未眠,她都在擔憂葉懷庭能否成功修復畫作,也在思索該如何應對周明遠的刁難。
“幼幼,周明遠帶著人來了。“蘭老爺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伴隨著劇烈的咳嗽,每一聲都像是破舊風箱發出的喘息。老人的哮喘病在梅雨季愈發嚴重,此刻說話時氣息斷斷續續,“別...別跟他起沖突...“
蘭舒幼深吸一口氣,將青玉簪狠狠插進發髻,轉身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只見周明遠戴著金絲眼鏡,正站在掛滿戲服的樟木箱前,鱷魚皮鞋不耐煩地敲擊著青石板地面。他身后跟著四個黑衣壯漢,手中的攝像機鏡頭泛著冷光,仿佛隨時準備捕捉任何把柄。
“蘭老板,聽說你們要搞什么非遺展覽?“周明遠的手指劃過一件繡著金線的蟒袍,指尖在破損處停頓,“這些破爛,也配叫文化遺產?“他故意提高聲調,讓聲音在空蕩蕩的后臺回響,“我看吶,不過是騙政府補貼的幌子罷了。“
蘭舒幼攥緊袖口,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想起母親生前最愛的那襲粉紫色宮裝,此刻正躺在倉庫角落的樟木箱里,被潮氣侵蝕得滿是霉斑。“周先生若是不懂,還請不要妄加評判。“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卻難掩其中的顫抖,“這些戲服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幾代人的心血。“
周明遠突然掏出手機,按下播放鍵。屏幕上,葉懷庭在廢品站與蘭舒幼爭搶顏料的畫面赫然入目。雨夜的泥濘、糾纏的衣角、潑灑的石青顏料,每一幀都像是精心剪輯的“罪證“。“私闖民宅,哄搶財物,“他嘴角勾起冷笑,將手機舉到蘭舒幼面前,“我倒要看看,你們拿什么辦展覽?“
蘭舒幼的臉色瞬間煞白。她聽見身后傳來祖父急促的喘息聲,轉頭看見老人扶著門框,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手指死死摳住木質門框,指節泛白。“祖父!“她驚呼一聲,想要沖過去攙扶,卻被周明遠伸手攔住。
“想走?“周明遠的聲音帶著惡意的戲謔,“先把事情說清楚吧。蘭小姐這么維護那個畫畫的窮小子,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交易吧?“他的話引起身后壯漢們的哄笑,笑聲像利刃般扎進蘭舒幼心里。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雨水滴落的聲音。“周先生,說話要有證據。“葉懷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未干的喘息。他渾身濕透,蓑衣還在往下滴水,懷里卻緊緊護著用油紙包裹的畫作。
蘭舒幼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和發梢滴落的雨水,心猛地揪緊。昨夜分別時,他說“定會準時趕到“,她從未想過他會在暴雨中跋涉至此。此刻的葉懷庭,衣袖上還沾著泥漿,顯然是在廢品站翻找顏料時留下的痕跡。
當葉懷庭小心翼翼地展開《云嶺煙雨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原本殘破的畫面在石綠顏料的修補下煥然一新,云霧繚繞的山巒間,隱約可見戲曲人物的剪影。更令人驚嘆的是,畫面右下角,父親的落款旁,赫然多了一行小字:“戲韻入丹青,山河自生輝。“
“這...這不可能!“周明遠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慌。他上前幾步,眼鏡幾乎貼到畫上,仔細查看顏料的質地和筆觸,“宋代青綠山水的技法失傳已久,你怎么可能...“
“父親生前研究了二十年。“葉懷庭的聲音低沉卻堅定,“他臨終前說,真正的傳承,不是死守古法,而是讓傳統在新時代重生。“他的目光掃過周明遠,又轉向蘭舒幼,“就像戲曲與丹青的相遇,本就是一場注定的緣分。“
蘭舒幼望著葉懷庭疲憊卻堅定的眼神,忽然想起昨夜雨中他的承諾。那時的他渾身濕透,掌心卻溫熱,接過半壇石綠顏料時,眼中燃燒著讓她震撼的執著。此刻,她轉身從箱底取出母親的宮裝,雖然已褪色,金線繡制的鳳凰卻依然栩栩如生。
“周先生,“蘭舒幼展開宮裝,讓破損的袖口和斑駁的綢緞暴露在眾人眼前,“真正的文化傳承,不是靠詆毀和搶奪。這些戲服上的每一處破損,都是歲月的印記;每一次修補,都是生命的延續。“她的聲音漸漸激昂,帶著戲曲演員特有的韻律,“你可以奪走我們的顏料、戲服,但奪不走刻在骨子里的文化魂!“
周明遠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盯著宮裝上精致的盤金繡,又看了看修復完好的畫作,突然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撐多久。“他轉身示意壯漢離開,臨走前丟下一句:“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待周明遠一行人離去,蘭老爺子顫抖著走上前,撫摸著畫作,老淚縱橫:“好,好啊!戲曲與丹青,本就該是一家!“老人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光芒,“當年我和懷庭父親曾設想過將戲曲元素融入書畫,沒想到今日竟成真了...“
葉懷庭望著老人激動的模樣,想起父親書房里那張泛黃的草圖——那是父親與蘭老爺子年輕時的構想,卻因時代變遷而擱置。此刻,他終于明白,自己守護的不僅是一幅畫、一間工坊,更是兩代人未竟的夢想。
蘭舒幼看著葉懷庭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輕聲說:“謝謝你,懷庭。“簡單的五個字,卻包含了千言萬語。
窗外,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灑在修復后的畫作上,石綠顏料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葉懷庭和蘭舒幼并肩而立,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知道,這場守護傳統的戰役遠未結束,但只要彼此攜手,就沒有什么難關是無法跨越的。而周明遠留下的威脅,終將成為他們前進路上的磨刀石,讓傳統文化在磨礪中綻放出更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