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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戲韻丹青繪山河

第八十七章:匠魂相傳

云城的梅雨季節總是來得猝不及防,細密的雨絲如同被抽散的蠶絲,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霧之中。葉懷庭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望著雨幕中若隱若現的古塔,手中握著的咖啡早已涼透。巴黎盧浮宮參展的籌備工作如同一團亂麻,盡管老匠人們慷慨相助提供了珍貴材料,但運輸途中的損耗、布展時的精密安裝,每一項都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懷庭,沈老他們到了!“蘭舒幼轉動輪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伴隨著木質地板被輪椅轱轆碾過的細微聲響。葉懷庭轉身,看到七十歲的蘇繡大師沈云舟拄著雕花拐杖,身后跟著十幾個抬著樟木箱的年輕匠人。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閃爍著光芒。

“孩子們,讓我看看戰場!“沈云舟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緩緩走到工作臺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葉懷庭未完成的畫作,當指尖觸碰到畫中戲曲人物飄動的水袖時,老人突然激動地咳嗽起來:“好!好!這線條里有戲魂!“說著,他示意徒弟打開木箱,霎時間,真絲底料的光澤、金箔線的璀璨,在略顯昏暗的工作室里流淌開來。

漆器匠人李長林小心翼翼地捧出祖傳的漆甕,揭開蓋子的瞬間,醇厚的大漆香氣彌漫開來:“這是我爺爺留下的陳年八寶漆,放了整整六十年?!八弥衿羝鹨唤z暗紅如血的漆液,“畫軸就用這漆打底,再嵌上螺鈿,保管百年不腐?!霸旒垘煾低跤械聞t扛著一卷三丈長的宣紙,雪白的紙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竹香:“按唐代澄心堂紙的古法造的,吸水性和韌性都是頂好的?!?/p>

工作室很快變成了熱火朝天的工坊。沈云舟戴著老花鏡,手持銀針穿梭在緞面之間,將蘭舒幼設計的《牡丹亭》紋樣繡成立體的浮雕。他一邊繡一邊念叨:“蘇繡講究'平、齊、細、密',但給懷庭的畫配框,得加三分靈動,要讓這牡丹像真的在春風里搖曳?!澳贻p繡娘小夏舉著繡繃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學習著老師傅獨特的“虛實針“技法。

漆器區更是一片繁忙景象。李長林的徒弟們圍著漆甕,用牛角刮刀仔細地往畫軸上髹漆。“第一遍底漆要薄如蟬翼,“李長林拿著刷子示范,“等干透了再上第二層,一共要髹十二道漆才能鑲嵌螺鈿?!罢f話間,他從檀木盒里取出打磨好的貝殼碎片,在燈光下,這些碎片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澤,仿佛將整個星空都揉碎了藏在里面。

蘭舒幼坐在輪椅上,手中拿著戲曲院團的老劇本,仔細核對每個作品的文化細節。當她看到匠人將京劇《挑滑車》里高寵的金盔元素融入畫框時,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就是這個!但盔纓的走向要再調整,按照戲里'起霸'的身段,要有向上的氣勢!“說著,她抬起手臂比劃,輪椅在工坊里靈活地轉動,不時停在各個工作臺前提出建議。

然而,周明遠的黑手悄然伸向了這片熱火朝天的工坊。深夜,當所有人都離開后,三個蒙面人撬開了工作室的后門。他們將摻有化學溶劑的劣質顏料倒進珍貴的礦物顏料罐里,又用尖銳的工具劃破了幾匹準備用來裱畫的宋錦。第二天清晨,葉懷庭發現《大鬧天宮》的畫作上,孫悟空的金箍棒出現了詭異的褪色,原本鮮亮的朱紅色變得斑駁不堪。

“這些畜生!“葉懷庭的怒吼驚動了正在吃早飯的老匠人們。沈云舟顫巍巍地走到畫前,放大鏡下,顏料的異樣讓他眉頭緊鎖:“是人為摻假,這不是正常氧化?!暗先撕芸戽偠ㄏ聛?,轉身對徒弟們說:“把我那罐珍藏的石青拿過來,再去請隔壁巷的老胡,他調配礦物顏料的手藝一絕。“

修復工作比想象中艱難。老胡戴著防塵口罩,將天然礦石放在石臼里反復研磨。“這石青要磨足四個時辰,篩七遍粉,“他一邊說一邊轉動石杵,“當年張大千畫敦煌壁畫,用的就是這法子。“葉懷庭則守在畫前,小心翼翼地剔除被污染的顏料層。蘭舒幼聯系了戲曲學院的教授,共同研究如何在修復中保留畫作的藝術神韻。

在眾人齊心協力下,受損的畫作終于重獲新生。這一次,《大鬧天宮》的色彩比之前更加濃烈,孫悟空的火眼金睛仿佛真的能噴出火焰。當最后一筆修復完成時,工坊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沈云舟舉起酒杯:“孩子們,這一役咱們不僅守住了畫作,更守住了匠人的骨氣!“

隨著開展日期臨近,越來越多的云城百姓加入到守護隊伍中。菜市場的王嬸每天清晨都會送來新鮮蔬菜,死活不肯收錢:“就當我給老祖宗的東西添把柴火?!皯蚯鷮W院的學生們自發組織街頭義演,《貴妃醉酒》的唱段在商業街回蕩,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將零錢投進募捐箱。網絡上,“一元守護計劃“的話題熱度持續攀升,有人捐出珍藏的戲曲老唱片,有人寄來自家祖傳的畫具,每一份心意都承載著對傳統文化的熱愛。

葉懷庭在整理捐贈物資時,發現了一個特殊的包裹。拆開層層油紙,里面是一套保存完好的明代版畫拓本,附信上寫著:“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寶貝,希望能給你們靈感?!翱粗狐S的紙頁上精美的線條,葉懷庭的眼眶濕潤了。他知道,他們守護的不僅是即將參展的作品,更是無數人心中對傳統文化的信仰與期待。

在老匠人們的指導下,參展作品逐漸成型?!顿F妃醉酒》采用了雙面三異繡工藝,正面是貴妃醉酒的慵懶神態,背面則暗藏《霓裳羽衣曲》的古樂譜,當觀眾轉動畫框,光影交錯間仿佛能聽到千年前的樂聲。《穆桂英掛帥》的畫框用大漆鑲嵌了二十四片貝殼,每一片都經過精心打磨,從不同角度看,能呈現出穆桂英點將時的金戈鐵馬、旌旗飄揚。

深夜的工作室里,蘭舒幼和葉懷庭并肩坐在未完成的巨幅畫作前。月光透過天窗灑在畫布上,為畫中戲曲人物的水袖鍍上一層銀邊?!皯淹ィ阏f這些老匠人為什么愿意傾盡全力?“蘭舒幼輕聲問。葉懷庭望著墻上懸掛的老匠人們工作時的照片,微笑著說:“因為他們知道,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那是刻在血脈里的傳承。“

遠處,云城古塔的銅鈴在夜風中輕響,仿佛在為即將踏上征途的作品送行。而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無數雙眼睛正滿懷期待地注視著,期待著中國傳統文化在世界舞臺上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枕生雪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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