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血般浸透云城，周明遠召開的新聞發布會錄像在各大平臺循環播放。葉懷庭站在畫室窗前，看著樓下舉著標語的抗議人群——“抵制文化騙子““還藝術界清白“的橫幅在風中翻飛，與不遠處戲曲院團門口褪色的戲旗形成刺眼對比。寒風裹挾著深秋的涼意灌進屋內，他下意識裹緊外套，卻驅不散心底蔓延的寒意。

蘭舒幼的手機在輪椅扶手上不停震動，來自全國各地的辱罵短信塞滿了收件箱。最新一條消息顯示已有999+未讀，她顫抖著點開其中一條，來自戲曲愛好者的留言如利刃般刺痛心臟：“真沒想到，你母親用生命守護的戲曲，被你拿來當成賺錢的工具。“那些曾經熱情洋溢地討論戲服設計的私信，此刻全變成了冷嘲熱諷。她點開社交平臺，自己的照片被惡意P成滑稽的表情包，評論區里“蘭舒幼滾出文化圈“的投票正在瘋狂刷新，支持率已超過80%。

“我們必須回應。“林若曦將整理好的創作手稿和古籍資料攤在桌上，泛黃的紙頁間夾著蘭舒幼手繪的戲服設計圖，還有葉懷庭父親遺留的《百戲長卷》草稿，“這些能證明我們的原創性，只要公布出去...“

“然后呢？“蘭舒幼打斷她，目光空洞地望著墻上的《貴妃醉酒》畫作。這幅他們初次合作的作品，此刻卻成了“抄襲“的罪證。畫中貴妃的眉眼仿佛在無聲控訴，“現在全網都認定我們是騙子，誰會相信這些？“她轉動輪椅靠近書柜，從抽屜里取出一疊解約書，紙張摩擦發出沙沙聲響，“看看吧，所有合作方都在要求賠償，就連老匠人送來的材料，都被要求退回。“

解約書如雪片般飄落，葉懷庭瞥見其中一張來自蘇繡大師沈云舟的信。老人蒼勁的字跡在末尾寫道：“孩子，需要幫忙隨時開口。“他的喉嚨突然發緊，想起沈老戴著老花鏡，手把手教他們刺繡針法的場景。而現在，老人的工坊恐怕也正承受著輿論壓力。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突兀。蘭舒幼接通電話的瞬間，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蘭老爺子...情況不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化療后脆弱的身體在輪椅上微微搖晃，“他看到新聞后...情緒太激動...“

沒等她說完，葉懷庭已經抓起外套沖向門口。畫室的門被撞開時，寒風卷著抗議人群的口號灌進來：“騙子滾出云城！“他沖下樓梯，卻在轉角處聽見蘭舒幼壓抑的啜泣。回頭望去，只見她癱坐在輪椅上，母親遺留的戲服設計圖散落在地，被淚水暈染出深色的痕跡。

醫院長廊的消毒水氣味刺鼻，葉懷庭在重癥監護室外來回踱步。透過玻璃窗，他看見蘭舒幼握著祖父的手，老人的手背上插著輸液管，蒼白的皮膚上布滿老年斑。心電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中，蘭老爺子突然劇烈咳嗽，儀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都是你們干的好事！“蘭舒幼的舅舅紅著眼眶沖出來，將一份文件狠狠摔在葉懷庭身上，“看看吧，這是老爺子剛寫的遺囑！“泛黃的信紙上，蘭老爺子用顫抖的筆跡寫道：“若戲曲院團毀于一旦，將所有資產捐給真正守護傳統之人...“最后落款處，墨漬暈染成一片，像是老人用盡全身力氣按下的手印。

“他這是要斷絕我的后路！“舅舅揪住葉懷庭的衣領，“當年你爸非要追查古塔的事，現在你又要把蘭家拖進深淵？！“葉懷庭想要辯解，余光卻瞥見病房內，蘭舒幼正在為祖父擦拭嘴角的血跡。她的側臉平靜得可怕，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指暴露了內心的慌亂。

此時，林若曦舉著手機匆匆趕來，屏幕藍光映得她臉色發青：“懷庭，周明遠的水軍開始攻擊蘭老爺子，說他是詐騙團伙的保護傘！“視頻里，某網紅主播繪聲繪色地編造著“戲曲院團黑幕“，評論區的辱罵如潮水般涌來。“老東西晚節不保““早就該倒閉的破院團“之類的言論不斷刷屏，每刷新一次，葉懷庭的太陽穴就跳動得更劇烈。

蘭舒幼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聲音平靜得令人心驚：“我要召開新聞發布會。“她轉動輪椅直面眾人，化療后稀疏的頭發別在耳后，露出清晰可見的血管，“無論結果如何，我要讓爺爺聽到我們的辯解。“

夜幕降臨時，云城電視臺的演播廳燈光刺目。蘭舒幼身著素色旗袍，輪椅扶手上別著母親留下的白玉蘭花胸針。面對鏡頭，她緩緩展開創作手稿，展示泛黃的古籍批注，還有周明遠公司的可疑交易記錄。“這些是我們的心血，也是傳統文化的尊嚴。“她的聲音通過氣息發聲法平穩傳出，卻掩不住眼底的血絲，“或許現在沒人相信我們，但真相永遠不會被掩埋。“

發布會結束時，暴雨傾盆而下。葉懷庭推著蘭舒幼走出電視臺，雨水砸在傘面上發出密集的聲響。街道兩側的電子屏仍在播放他們的負面新聞，路過的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蘭舒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懷庭，我害怕。“這四個字輕得像嘆息，卻重重砸在他心上。

回到畫室，滿地的顏料污漬尚未清理。葉懷庭望著墻上被撕毀一半的《云城風華圖》，突然想起蘭舒幼在化療期間，堅持用顫抖的手修改設計稿的模樣。那時的他們堅信，只要并肩作戰，就沒有跨不過的坎。而現在，他卻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葉懷庭點開，是一張模糊的照片——周明遠與幾個黑衣男子站在古塔前，背景中隱約可見裝滿文物的木箱。他握緊手機，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場輿論絞殺，或許正是更大陰謀的前奏。窗外，雷聲滾滾，預示著一場真正的風暴，正在黑暗中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