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壓壓的,云像灌了鉛一樣墜著在人頭上飄,忽的云被白光劃了個口子,硬生生撕出一道淌著血的傷似的。那光并非平常的仙靈之氣,而是裹著碎裂的冰晶與不祥的暗紅色煞氣,如同燃燒殆盡的星辰,拖著長長的絕望的尾焰,轟然墜向凡間。
“我爹是獵戶,我認得路!玉兒你一個人去太危險!”擲地有聲。
凡間界,晉國的邊地,瘴氣彌漫的密林往深處看隱隱窺見森森白骨,達官顯貴處理尸體總是喜歡扔在林子里喂狼?
“玉兒,要不別再往里走了”少年緊張兮兮的探視著周圍的環境,他叫沈卻,十七八歲的樣子,可能是營養不良,瘦干干的皮肉,顯出幾分“精”來,但仔細看五官倒是算上端正。
五步外那個少女焦急的解釋道“我娘昨夜咳了血…李爺爺說,若再無鬼哭藤入藥,她撐不過這個月。”,她搖搖頭繼續向前。
他們此行是為了給女孩纏綿病榻的母親找一味藥引子“鬼哭藤”,也叫“食肉藤”。這個植物有靈性,專往林子深處長,或許是為了捕捉一些怕人的動物也不定。
她是一定不會因為害怕而前功盡棄的,雖然她的腿也在抖,她默默地攥緊了在手心里的小刀。
忽的沈卻猛的轉頭看向天上“玉,玉兒你看那個,那是個啥?!”沈卻驚呼,天邊流星樣式的光斑本還在看著遠嘞,誰知道這東西怎么離這邊越來越近!
眼前白茫茫的刺耳的嗡鳴聲籠罩了這一片林子,漸漸的吞掉還沒反應過來的溫玉和沈卻兩人。
枯骨林百年古木在沖擊波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枝殘葉如雨落下,驚起一片凄惶的鴉鳴。煙塵散開,一個巨大的、焦黑的坑洞中央,靜靜地伏著一個身影……
白茫茫的視野久久不能復明,害怕極了耳邊像有蚊子在嗡嗡的響。
溫玉像被嚇傻了一樣。倒著退兩步,忽的卻因為腿軟不小心墩在了坑邊的虛土崖子上。砰的一聲。
“啊!”身子開始止不住的向中心滑去。壁上有不少枝蔓外伸。驚慌之下卻怎么也抓不住。
終是好不容易有驚無險的站住腳。卻發現已經到底了。但是
她顧不上刮出傷的自己,因為稍微近了才發現,這坑里是個人……?
那人一身原本應是月白色的道袍此刻沾滿泥污與暗褐色的血跡,多處撕裂,露出底下同樣可怖的傷口。最致命的傷在左胸偏上的位置,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邊緣皮肉翻卷,泛著詭異的青黑色,仿佛有活物在其中蠕動。但她的臉卻奇異地干凈,甚至帶著一種冰雪雕琢般的精致與……死寂。墨黑的長發散亂鋪陳在焦土上,襯得她膚色近乎透明。緊閉的眼睫長而密,像棲息在雪地上的寒鴉翅膀。若非胸口那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起伏,她更像一尊被粗暴打碎的玉像。
死寂。此時只有風吹過林梢的嗚咽,和遠處被驚動野獸的低吼。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還有一種極淡卻令人心悸的、屬于高階修士隕落時逸散的靈力威壓殘余。
溫玉盡力平復著猛烈的心跳。耳邊漸漸聽到呼叫聲“玉兒,你還好吧沒事的別怕別怕……”沈卻繞著坑壁努力的一點點往下順著。
“我沒事沈卻哥……你快來……這里……有個人”聲若蚊蠅
溫玉荊釵布裙,背著個小巧的藥簍。雖然從上面摔下來身上泥巴粘身,但是一張臉卻干凈得像雨后的山茶,眼睛尤其亮,是那種未被世俗塵埃浸染過的清澈,此刻盛滿了驚懼與強烈的好奇。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驚動了什么。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沈卻此刻臉色煞白,顫顫巍巍走到溫玉身旁,雙腿抖得如同篩糠,死死拽著溫玉的胳膊,聲音打著顫:“玉、玉兒!別過去!是…是天上的東西掉下來了!會、會死人的!我們快跑!”
溫玉她的目光牢牢鎖在正中心那抹破碎的白影上,恐懼之下,一股更強烈的、屬于醫者的本能和一種莫名的悸動壓倒了沈卻的拉扯。“沈卻哥,你看她…她好像…還活著?”聲音很輕,帶著不確定的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是仙長吧?傷得好重…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溫玉掙脫沈卻的手,動作帶著一種山野少女特有的利落和韌性。她小心翼翼地向那人靠近,腳步放得極輕,像一只警惕的鹿。藥簍里幾株剛采的止血草散發出清苦的香氣,與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這是屬于凡塵的、鮮活的生命氣息,與坑底陳棲梧身上散發的冰冷、破碎、非人的氣息形成強烈對比。
溫玉終于挪到人前,近距離看清了陳棲梧的模樣和傷勢,倒抽一口涼氣。那傷口猙獰的程度遠超她見過的任何野獸撕咬。更讓她心驚的是,傷口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銀白色的“絲線”在微微扭動,每一次扭動都帶出新的血珠。
溫玉強壓恐懼,伸出微涼的手指,顫抖著探向陳棲梧的頸側。指尖傳來的脈搏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冰冷得不似活人。
沈卻遠遠蹲在旁邊邊,只敢露出半個腦袋,聲音帶著哭腔:“玉兒!別碰她!仙長…仙長身上有煞氣!你看那傷口!邪門得很!我們快走吧!惹不起啊!”
溫玉沒回頭,目光落在陳棲梧蒼白如紙、卻依舊難掩絕世姿容的臉上。一種奇異的、近乎憐惜的情緒攥住了她的心。她想起村里老人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想起自己學醫的初衷。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沈卻哥,幫我把藥簍里的白茅根和止血藤都拿來!還有那塊干凈的布!快!”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急促。
溫玉手忙腳亂地將搗爛的藥草敷在陳棲梧最嚴重的幾處傷口上,用布條緊緊包扎。動作談不上多專業,卻異常認真專注。汗水順著她光潔的額角滑落。
溫玉只覺得左手小指外側一涼,隨即是針刺般的銳痛!她驚呼一聲猛地縮回手。低頭一看,小指外側的皮膚被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滲出血珠。而那道銀芒早已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手指上的傷口,又看看陳棲梧胸前的傷處。剛才那是什么?是仙長的護體靈光?還是傷口里藏著的邪物?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下意識地看向昏迷中的陳棲梧,對方依舊毫無知覺,但溫玉心中卻莫名地感到一絲被“拒絕”的刺痛。這刺痛并非源于肉體傷口,更像是一種情緒上的失落和……畏懼?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邪門!太邪門了!玉兒我們快走!別管她了!”沈卻被剛才那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想爬過來拉走溫玉。
溫玉看著自己指尖細小的傷口,再看看陳棲梧那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之火。剛才的恐懼和心悸奇異地沉淀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近乎執拗的決心。她避開那道詭異的傷口,小心地檢查其他地方。“不行,她傷得太重了,光靠草藥不行。必須帶她回村,找李爺爺!”
陳棲梧雖然清瘦,但畢竟是個成年女子。溫玉和嚇得腿軟的沈卻,兩個半大孩子,如何把這“天降之物”拖出深坑,再弄回十幾里外的村子?
溫玉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幾根被震斷的粗壯藤蔓上。她眼睛一亮:“沈卻哥!那是鬼枯藤!?幫忙砍藤蔓!正好我們用它編個擔架拖她出去!”她語氣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指揮力。這一刻,她身上屬于山野少女的柔弱褪去,展現出一種臨危不亂的韌性與擔當。
沈卻看著溫玉堅定的側臉,再看看坑底氣息奄奄的仙人,內心天人交戰。最終,對溫玉的關心和一點點被激起的少年意氣壓過了恐懼。他咬了咬牙,抽出腰間的柴刀:“…玉兒你離遠點!我來砍!”聲音依舊發顫,卻帶著幾分豁出去的狠勁。
簡陋的藤蔓擔架終于編好。溫玉和沈卻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將陳棲梧小心翼翼地挪上去。拖拽著這樣一個“重擔”在崎嶇不平、瘴氣彌漫的枯骨林中行走,其艱難可想而知。汗水浸透了溫玉的粗布衣裳,沈卻更是氣喘如牛,臉色發白。
即使是在顛簸的擔架上,昏迷中的陳棲梧依舊眉頭緊鎖,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的身體冰冷得嚇人,溫玉偶爾碰到她的手腕,都會被那股寒意激得一哆嗦。
更奇怪的是,隨著她們的移動,陳棲梧身上那股極淡的、屬于高階修士的威壓似乎消散得更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空洞?
沈卻一邊費力地拖拽,一邊忍不住頻頻回頭看擔架上的人,小聲嘀咕:“玉兒…她…她真的還活著嗎?怎么一點熱氣都沒有…像個玉雕的…我們會不會…撿了個大麻煩回來?”
溫玉沒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緊了擔架的藤蔓。她的目光落在陳棲梧即使昏迷也難掩風華的臉上,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小指上那道已經不再流血、卻依舊隱隱作痛的細痕。心中那個疑問再次浮現:那銀芒到底是什么?它似乎在阻止任何靠近她心口的人?這個從天而降、滿身是傷的仙人,究竟經歷了什么?
夕陽的余暉艱難地穿透枯骨林稀疏的樹冠,將三人(或者說兩人拖著一人)艱難前行的身影拉得細長。
溫玉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住,眼神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堅持。擔架上的陳棲梧無知無覺,仿佛一具精致的人偶。而在她們身后拖曳的痕跡中,幾滴陳棲梧傷口滲出的、帶著青黑之色的血液落在枯葉上,竟發出極其輕微的“滋滋”聲,仿佛在腐蝕著什么。枯骨林的陰影深處,似乎有更多被血腥氣和異樣靈力吸引來的東西,在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