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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牙行詭事

第十章因果顛倒

被齊敏半驅趕地送了客,沈硯一直在腦中盤復。

若是他審案,證據確鑿的前提,最極端的結局,也就是判定死罪。

大動干戈摘出自己,交由向來有攀附之心的宋少予。

此舉毫無疑問是為季應奇輕罪鋪設。

然而,宋少予的離奇舉動,季應奇的突然招認。

以及,寺卿毫無阻隔的判決。

又將結局重引死罪。

因果全然相悖。

等等。

不對!

沈硯忽然睜目,腦中似電閃貫穿。

既然摘出他,依然得到了死罪的結局。

那他身上所被忌憚的,就絕不是他可能會判的死。

因果從未相悖,而是顛倒。

他向來查案詳實,若真有隱秘,即便他與季應奇諸多沖突,也會秉公而執。

他被忌憚的,是他可能會判的生!

有人希望季應奇死!

而偏偏季應奇在這個結點,認了罪行。

這個案件,也必有隱秘!

“夏臨!備車!”沈硯竭力平復著心緒。

“大人去哪兒?”

“進宮!”

沈硯穿戴官服,到東華門時,已是暮時,并非可自如覲見的時段。

他探身下車,掏出一塊令牌,守衛即刻行禮放行。

那是來自當今圣上的欽賜,持此牌者,不分時段,不問緣由,即刻通行。

皇帝正在御書房。

沈硯快步行去時,恰與刑部尚書尹正聞迎面。

尹正聞身形瘦挑,眉間深紋刀刻,官袍寬大,仿佛人在衣中搖晃。

多年前尹正聞曾供職大理寺,沈硯入寺便在他手下。

與裴寺卿不同,尹正聞性情孤僻冷離,因此二人并無過密深交。

只是,在五年前,林氏一案委派給沈硯主理時,尹正聞忽然將他叫住。

親手為他正了正衣冠,并無多余言語,他卻一記多年。

如今返京,尹正聞已官至刑部尚書,沈硯也并未刻意拜會。

今日得見,他深深躬身一禮,“沈硯見過大人,自回京諸事纏身,未能及時登門,還望大人海涵。”

尹尚書僅是頷首,但目光卻是細密將他打量一番。

這時,站在他身后的人沖沈硯回了淺淺一禮。

沈硯這才注意那人,旋即有些驚詫。

那是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模樣秀朗,清削白晰,看似低眉順目,可從下自上瞥來的目光卻頗有幾分冷傲。

竟是刑部郎中季有然。

他還有一重身份,正是疑犯季應奇的弟弟。

尹尚書淡淡道:“是陛下命有然一并前來的。”他側頭向后點了點。

沈硯循著看去,立時有幾分了然,只見御書房的正堂前,有一人趴俯在地。

身著的也是正二品的官袍,頭頂官帽卻擱置一旁,發頂四散出銀灰。

季應奇的父親,戶部尚書季堂道。

沈硯記得,上月無意偶遇,他還是黑發密集,人竟真的能幾日白頭。

“已經跪了一天一夜了。”尹尚書對季有然道:“陛下命你來,也是感念你父親多年勞碌,年事已高,不忍他如此,你當真不再規勸?”

季有然語調不疾不徐:“大人提點,有然感激不盡,但家父素來教育族中子女,尊位有序,言聽守矩,有然做不了父親的主。”

季有然本是庶出,陰差陽錯,在外養到五歲才接回宅中。

季應奇做了多年的嫡子獨孫,本被養得專橫跋扈,忽然橫插來一個弟弟,分奪注意,自是難咽。

傳聞中,季應奇在幼時曾害得這個弟弟差點命喪。

家中自是處置偏頗,也就帶得季有然對季家情意淡泊。

如今態度,倒似印證。

“也罷,這本就是你們的家事。”尹尚書不再贅言,轉向沈硯:“沈少卿行色倉促,可是為此事前來?”

沈硯心轉一番,微微笑道:“并非,下官是有其他事項面圣。”

尹尚書看著他,目中有犀,“聽聞此案是我們宋侍郎之子主辦的,倒是利落,三日便給了論果,讓我們刑部的壓力小了許多。”他頓了頓,“我們倒不算什么,前有御史狀告,現有季尚書久跪,陛下的壓力才是可想而知,你且慎言吧。”

尹正聞在大理寺時,曾有獄審閻羅之稱。

目之所及,避無可避。

如今,也必是看透了他的隱瞞。

“沈硯多謝大人提點。”

錯身時,季有然微微看來,與沈硯目光不期而會。

踏入御書房中,兩鼎香爐拉出蛛絲般煙縷,將正伏案持筆的年輕帝王掩映得朦朦朧朧。

“沈硯參見陛下。”沈硯跪地。

“懷庭,你再不來,朕就要傳你了。”皇帝站起身。

煙霧被他衣衫拂亂,顯露出雅玉靜潤的面龐。

懷庭是沈硯的字,除了最為親近之人,鮮有人知。

五年前皇帝在風雨飄搖的時局中,殺出一條通路,登上了至尊之位。

那時沈硯,是他的一招蔭蔽暗棋,出生入死,殊死與共。

如今,他的皇位愈見穩握,而沈硯,也被他托至高置,發揮出更為準利的作用。

皇帝將他扶起,引至桌案,刑部的呈卷正在其上。

“御史狀告時,朕便以為你會來,你倒沉得住氣。”

沈硯笑了笑,“御史大人倒也不算冤枉,臣獄審的手腳也算不得干凈。”他又一瞬斂笑,“只是往常,臣就算徒手折了疑犯骨頭,都不見御史臺參議,如今小小懲戒竟大動干戈。”

皇帝的神色也沉肅起來,“你是說,朕的御史臺受人擺控?”

“陛下,臣的行為既然確有差池,那么御史的舉狀,就不算受人擺控,讓他知悉的路徑,才值得探究。”

“季尚書?”

“若是季尚書,御史臺必不會接,親眷之嫌,追究起來,闡釋不清,所以,臣暗中調查一番。”他眸光深凝,“傳遞信息的通路,來自大理寺,但具體是誰,還未查明。”

“你們寺中,有人不希望你插手案件?”

“若是尋常案件,臣也會就此推測,問題來自寺中,多半因為有人對我嫉恨,或有人想爭功,亦或再不濟,也是季尚書護子心切,暗箱操作,防我這個人與他兒子存有仇怨之人,公報私仇,然而。”

“然而,一番作為后,判定死罪的卷宗,竟依然呈到了朕的案頭。懷庭,以你所見,這個卷宗里,可有問題?”

“陛下,依臣之見,沒有。”

“沒有?”

“且不說臣目前掌握的情形來看,有目擊者,又有了口供,嚴絲合縫,并且,還有最重要的一環,這個卷宗,經得起刑部尹尚書推敲。”

“是啊,朕翻看過了,并未看出異樣。世家子弟,酒后失狀,原本抗拒不認,最終證據確鑿,無力辯駁,只能認罪,這般流程,古往今來,既不稀少,也不獨特。”皇帝嘆息一聲,“如今,明知案子內有玄機,季尚書又沒日沒夜跪在門外,朕的朱筆,如何圈落!”

“陛下,您的朱筆,當毫不猶豫的圈落。”

皇帝一怔。

奈久呀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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