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約翰大教堂的穹頂之下,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卻冰冷的光。
溫念站在紅毯盡頭,婚紗的裙擺鋪展如雪,鑲嵌的十萬顆施華洛世奇水晶在鎂光燈下閃爍,卻襯得她裸露的肩頸更加蒼白。她微微低頭,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刻意避開那些或憐憫、或嘲弄的目光。
“現在,請新郎為新娘戴上戒指。”
司儀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里回蕩,溫念抬起手,指尖微涼。傅沉舟站在她面前,西裝筆挺,輪廓如刀削般鋒利,一雙黑眸深不見底。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捏著那枚價值連城的粉鉆婚戒,緩緩套進她的無名指。
沒有顫抖,沒有遲疑,就像在簽署一份商業合同。
“你可以親吻新娘了?!?/p>
傅沉舟掀開她的頭紗,俯身靠近。溫念下意識閉上眼睛,卻只感受到一個蜻蜓點水般的觸碰,落在唇角,比教堂里的冷氣還要轉瞬即逝。
賓客席上響起克制的掌聲。溫念睜開眼,視線掃過第一排——傅老太太端坐著,唇角掛著滿意的微笑;她的父親溫志遠如釋重負地松了松領帶;而她的母親,曾經享譽國際的珠寶設計師沈清瀾,正用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指尖輕輕擦拭眼角。
溫念知道,那不是眼淚,而是母親在掩飾對這場婚禮的輕蔑——她設計的婚紗不該配這樣廉價的碎鉆。
“恭喜傅總!真是天作之合?。 ?/p>
香檳杯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溫念挽著傅沉舟的手臂,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她能感覺到他的肌肉始終緊繃著,像一頭被強行拉來表演的野獸,隨時準備掙脫。
“傅太太,聽說您畢業于倫敦藝術學院?”一位珠寶商太太湊過來搭話。
溫念剛要開口,傅沉舟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瞥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間變了——那是溫念從未見過的溫度。
“失陪。”他松開她的手,聲音低沉,“有急事?!?/p>
溫念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香檳杯壁。水晶杯沿映出她精心描繪的眉眼——今天早上,化妝師用了三支不同色號的遮瑕膏,才蓋住她眼下連日的失眠痕跡。
“別介意,沉舟一直這么忙?!备道咸哌^來,枯枝般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你只需要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傅家的門面?!?/p>
溫念低頭抿了一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的酸澀讓她想起上周被迫簽署的那份婚前協議。第四條特別用加粗字體標注:若婚姻因女方原因破裂,溫家需返還所有注資并支付20%年息。
“念念,來和達蒙先生打個招呼。”父親突然出現,拉著她走向一位白發老者,“達蒙先生愿意收購我們最后那批滯銷的藍寶石?!?/p>
溫念看著父親諂媚的笑容,突然意識到——自己脖子上這條價值連城的鉆石項鏈,不過是這場交易的訂金罷了。
午夜十二點,溫念獨自坐在婚房的大床上。
這間位于傅氏莊園頂層的臥室比她整個娘家都大,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燈火。她赤腳踩在波斯地毯上,聽見樓下傳來跑車引擎的轟鳴——傅沉舟出門了,在新婚之夜。
梳妝臺的鏡子里,倒映著她卸去妝容后略顯蒼白的臉,和脖子上那條勒得她生疼的項鏈。溫念伸手解開搭扣,鉆石墜子“啪”地一聲掉在大理石臺面上,像一滴凝固的淚。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慢慢摘下沉重的鉆石耳環、祖母綠手鐲、鑲嵌著紅寶石的發冠——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一件件褪去,就像剝落一層層華麗的面具。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和她無人問津的新婚夜。
床頭柜上的手機亮起,是閨蜜蘇媛發來的消息:
“怎么樣?傅總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難以接近?”
溫念望向空蕩蕩的另一側床鋪,手指在屏幕上停頓許久,最終只回復了一個表情符號:
窗外,初夏的夜風掀起紗簾,帶來遠處玫瑰園的香氣。溫念走到陽臺上,發現隔壁露臺的門也開著——那是傅沉舟的書房。鬼使神差地,她跨過那道不足半米的間隔。
書房里彌漫著雪茄和威士忌的氣息。溫念的目光被辦公桌上一個相框吸引——照片里的傅沉舟站在滑雪場,摟著一個穿紅色滑雪服的女孩。女孩背對鏡頭,但溫念認得那頭栗色卷發。今天婚禮現場,這個女人就坐在最后一排,戴著足以遮住半張臉的墨鏡。
書桌抽屜沒有關嚴,一份文件露出邊角。溫念知道自己不該看,但手指已經先于理智動了。那是一份醫療報告,患者姓名處赫然寫著:林微然。診斷結果:妊娠8周。
紙張在她手中微微顫抖。她突然明白——為什么父親要急著在一個月內完成這場婚禮,也理解了傅沉舟眼中那抹永遠化不開的冰霜。
回到臥室,溫念從行李箱深處摸出一個小絨盒。里面是她自己設計的銀質項鏈——簡單的鏈條上掛著一顆被碎鉆環繞的珍珠,那是她二十歲生日時送給自己的禮物。珍珠不值錢,但象征著她曾經夢想成為珠寶設計師的初心。
溫念將項鏈戴回脖子上,冰涼的珍珠貼著她的鎖骨。
明天早上,她會重新戴上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扮演好傅太太的角色。
但此刻,在這無人知曉的深夜里,她允許自己記住——她是溫念,不只是傅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