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xié)議書在傅沉舟指尖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他站在溫念的衣帽間中央,四周整齊排列的高定禮服像一群沉默的證人。三天了,自從在醫(yī)院收到那份文件,他始終不相信溫念會真的離開——她太愛他了,愛到可以忍受冷落、誤解甚至羞辱。這一定又是某種引起他注意的手段,就像以前那些不痛不癢的小脾氣。
“查清楚那個陸律師的底細了嗎?”傅沉舟頭也不回地問。
站在門口的保鏢向前一步:“陸沉,28歲,哈佛法學院畢業(yè),去年回國加入衡遠律所。但奇怪的是...”他遞上一份文件,“我們查不到他回國前的任何記錄。”
傅沉舟瞇起眼。文件上的證件照里,年輕律師有一雙異常冷靜的眼睛,這種眼神他只在兩種人身上見過——頂級殺手和頂尖棋手。
“繼續(xù)挖。”他將文件扔在梳妝臺上,“聯(lián)系米蘭那邊的人了嗎?”
“聯(lián)系了。”保鏢低頭,“夫人確實乘坐了MU787航班,但米蘭機場的監(jiān)控顯示她轉(zhuǎn)機去了...”
“我不是問這個。”傅沉舟突然提高音量,“我是問為什么三天了還沒把人帶回來!”
保鏢噤若寒蟬。傅沉舟煩躁地扯開領帶,目光掃過衣帽間。溫念的東西幾乎沒動,連她最珍視的那套藍寶石首飾都好好地躺在絲絨盒子里。這更印證了他的判斷——她只是需要時間冷靜,很快就會回來。
“傅總...”周揚的臨時替代者小心翼翼出現(xiàn)在門口,“老夫人電話,說有關鍵事...”
傅沉舟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當房間里只剩他一人時,他緩緩拉開溫念的珠寶抽屜。最里面藏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小盒子,打開后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銀質(zhì)胸針——兩片交錯的羽毛,工藝粗糙卻透著某種熟悉感。
手機突然震動。傅沉舟瞥見是米蘭分公司的號碼,立刻接起:“說。”
“傅總,我們找到夫人入住過的酒店了。”負責人聲音緊張,“但她只住了一晚就退房了,監(jiān)控顯示有個亞裔男子接走了她...”
傅沉舟的指節(jié)泛白:“長相特征。”
“身高約185,穿灰色風衣,戴金絲眼鏡。前臺說夫人稱呼他...沈教授。”
“沈?”傅沉舟猛地站起身,梳妝臺上的首飾盒被撞翻在地。藍寶石項鏈斷裂,珠子滾落一地,像一串凍結(jié)的淚滴。
沈清瀾的哥哥沈清遠在米蘭理工大學任教。
這個認知像一桶冰水澆在傅沉舟頭上。他想起溫念昏迷時聽到的只言片語——陸律師讓她“去找沈清瀾”。如果她真的聯(lián)系了沈家人...
“調(diào)私人飛機。”傅沉舟大步走向門口,“現(xiàn)在就去米蘭。”
第四天清晨,傅沉舟站在米蘭某公寓樓下的雨中。
一夜未眠讓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黑色風衣上沾滿雨水和煙灰。三小時前,他的人鎖定了沈清遠的住址,但破門而入后只找到滿墻的研究資料和一杯尚有溫熱的紅茶。書桌上攤開的筆記本寫著“基因編輯”和“心肌修復”,旁邊是溫念的照片——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她出席某次慈善晚宴的側(cè)影。
“傅總,查到了。”保鏢撐著傘跑來,“沈清遠名下有艘游艇,昨晚突然離港。AIS信號顯示正駛向科西嘉島。”
傅沉舟盯著公寓樓下的監(jiān)控攝像頭,突然問:“沈清瀾在哪?”
“紐約。她上周剛結(jié)束在MIT的講座...”
“不。”傅沉舟冷笑,“聯(lián)系摩納哥海關,查‘極光號’游艇的乘客名單。”
他早該想到的。沈清瀾與哥哥感情極好,而科西嘉島距離摩納哥只有幾小時航程。如果溫念真的帶著父親的研究資料去找沈家人,他們一定會選擇最安全的地方會面——沈清瀾未婚夫在摩納哥的私人醫(yī)學實驗室。
手機響起,來電顯示“周揚”。傅沉舟皺眉接起——這個被他親手送進監(jiān)獄的前助理,怎么會有通話權(quán)限?
“傅總...”周揚的聲音通過變聲器傳來,帶著詭異的電流聲,“夫人退回的贍養(yǎng)費到賬了嗎?”
傅沉舟渾身肌肉繃緊:“你在哪?”
“重點不是我在哪,而是...”周揚輕笑,“夫人為什么寧可要陸沉幫忙,也不接受您一分錢?”
電話突然斷線。傅沉舟立刻回撥,卻提示是空號。他暴怒地將手機砸向墻壁,卻在下一秒收到一條匿名彩信——銀行轉(zhuǎn)賬截圖,顯示溫念名下的賬戶將五千萬贍養(yǎng)費原路退回,備注欄只有兩個字:“兩清”。
雨越下越大。傅沉舟站在米蘭陰郁的天空下,第一次感到某種陌生的情緒在胸腔蔓延——不是憤怒,不是焦躁,而是一種冰冷的、近乎恐懼的預感:溫念這次是認真的。
第七天,傅氏集團總裁辦公室。
傅沉舟面前的顯示屏播放著摩納哥碼頭監(jiān)控錄像。畫面中,溫念戴著寬檐帽和沈清瀾并肩走上“極光號”,兩人交談甚歡。最刺痛他的是溫念的表情——那種松弛的微笑,在他們婚姻中幾乎從未出現(xiàn)過。
“技術部確認視頻沒有合成痕跡。”技術總監(jiān)小心翼翼地說,“通話記錄也顯示,夫人這周只聯(lián)系過兩個人:沈清瀾和...”
“說。”
“林世雄。”
傅沉舟猛地抬頭。技術總監(jiān)趕緊補充:“是林世雄主動打來的,通話僅23秒。我們正在嘗試恢復內(nèi)容...”
辦公室門被推開,老太太的私人律師神色凝重地走進來:“傅總,老夫人要求您立即停止尋找溫念女士。”
“什么?”傅沉舟瞇起眼。
律師遞上一份文件:“這是溫念女士通過瑞士律所轉(zhuǎn)交的聲明,表示如果傅氏繼續(xù)追蹤她,將公開所有關于傅林兩家藥物實驗的資料。”
傅沉舟快速瀏覽文件,在看到“基因武器”和“定向絕育”等字眼時瞳孔驟縮。這些本該只有傅家核心成員知曉的秘密,溫念是從哪里得到的?
“她不可能知道這些...”傅沉舟喃喃自語,突然想起什么,“溫家老宅的地下室查過了嗎?”
“查過了。”保鏢隊長走進來,“所有設備都被搬空,但我們在暗格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那是一個老式膠卷盒,里面裝著幾張泛黃的照片。傅沉舟抽出最上面那張,呼吸頓時凝滯——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與溫念父親在實驗室握手,背后黑板上寫著“基因互補計劃”,日期正是父親車禍前一個月。
“還有這個。”保鏢又遞上一枚U盤,“藏在保險箱夾層里,密碼是夫人的生日。”
傅沉舟插入電腦,屏幕跳出數(shù)十個加密文件夾。唯一能打開的是段音頻文件,點擊播放后,溫念父親虛弱的聲音在辦公室回蕩:
“沉舟,如果你聽到這個...小心林家和...你母親...”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傅沉舟反復播放最后幾個字,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母親在他五歲時就去世了,為什么溫教授要特別提醒?
“傅總...”周揚的替代者慌張跑進來,“剛收到消息,夫人在日內(nèi)瓦注冊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大股東是...沈清瀾。”
傅沉舟站起身走向落地窗。七天前他還確信溫念只是鬧脾氣,現(xiàn)在卻感到她正以驚人的速度脫離他的掌控。更可怕的是,她帶走的不僅是那份離婚協(xié)議,還有足以摧毀傅林兩家的秘密。
“準備飛機。”他轉(zhuǎn)身命令,“去瑞士。”
第十天,日內(nèi)瓦湖畔的黃昏。
傅沉舟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里,望遠鏡對準對面寫字樓18層的窗戶。那里是“念瀾生物”的臨時辦公室,過去三天溫念每天都會在下午三點準時出現(xiàn),但今天例外——已經(jīng)傍晚了,她依然不見蹤影。
“傅總,查到了。”耳機里傳來技術員的聲音,“沈清瀾昨天從紐約飛抵日內(nèi)瓦,同行還有一位亞裔男性,疑似陸沉。”
傅沉舟的指節(jié)發(fā)白。陸沉應該中槍后掉進江里了,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瑞士?除非...那具在下游發(fā)現(xiàn)的尸體根本不是他。
“繼續(xù)監(jiān)視。”他低聲命令,卻看見目標樓層突然亮起燈。
溫念出現(xiàn)了。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fā)剪短到肩部,整個人看起來消瘦卻精神。傅沉舟貪婪地用望遠鏡追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她接過同事遞來的文件時微微頷首,調(diào)試顯微鏡時無意識咬下唇的小習慣,甚至轉(zhuǎn)動左手無名指時那個空蕩蕩的戒痕...
等等。傅沉舟猛地調(diào)整焦距。溫念左手無名指上不是空的,那里戴著一枚造型奇特的銀戒指——兩片交錯的羽毛,與他發(fā)現(xiàn)的胸針顯然是同一系列。
“查這個標志。”他迅速拍下照片發(fā)回總部,“我要知道出處。”
耳機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隨后是技術員驚慌的聲音:“傅總!我們被反追蹤了!夫人的團隊早就發(fā)現(xiàn)...”
通訊中斷。傅沉舟抬頭,看見溫念站在窗前,正舉著望遠鏡看向他的方向。即使隔著百米距離和黃昏的光線,他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冰冷決絕。
手機震動,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短信:【別找了。那張B超照片我復印了100份,每天看著它才能忍住不殺了你。——W】
傅沉舟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他想起溫念流產(chǎn)那天的場景,想起她躺在血泊中抓住他手的力度,想起醫(yī)生說“子宮嚴重受損”時她空洞的眼神...這些記憶突然有了全新的、可怕的重量。
“回酒店。”他對司機說,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第十五天,傅氏莊園的地下室。
傅沉舟站在家族檔案室最里層的保險柜前,輸入母親生前用的密碼。柜門滑開,露出一個塵封多年的牛皮紙袋。標簽上寫著“沉舟婚事備選”,里面是十幾份女性資料——全都來自與傅家有血緣聯(lián)系的家族,溫念的資料放在最上面,照片上的她還在大學時代,笑容清澈得刺眼。
“果然...”傅沉舟翻到基因檢測報告那頁,“HLA-B27陽性...”
這個遺傳標記在傅家男性中會導致心肌病變,卻能與溫家女性特有的基因序列產(chǎn)生互補效應。父親當年選擇溫念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計算的基因匹配。
但為什么資料里夾著林微然的照片?而且拍攝日期遠在他認識溫念之前...
“找到了。”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傅沉舟轉(zhuǎn)身,看見養(yǎng)母站在樓梯口,手里拿著一個相框。“我就知道你會來查這個。”
相框里是張泛黃的全家福——年輕的父親、老太太,以及...一個抱著嬰兒的陌生女子。嬰兒手腕上的胎記傅沉舟再熟悉不過——和他的一模一樣。
“她是誰?”傅沉舟聽見自己問。
老太太嘆息著取下相框背板,露出夾在里面的出生證明:“你生母。溫家的私生女,溫念的姑姑。”
傅沉舟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所以他和溫念是表兄妹?這就是父親堅持要他娶溫念的原因?那林微然又為何...
“林世雄知道這個秘密。”老太太輕撫相片,“所以他一直想讓微然嫁給你——只有溫家血脈能延續(xù)傅家香火,但必須是純正的溫家嫡系...”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揚的替代者沖進來,臉色慘白:“傅總!夫人在《自然》雜志發(fā)表了關于基因靶向藥物的論文!林氏的股價已經(jīng)暴跌30%!”
傅沉舟抓過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是溫念的論文摘要:“...特定基因標記攜帶者的定向生殖干預...”配圖赫然是傅林兩家合作的藥物分子式。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一封電子郵件,發(fā)件人顯示“WenLab”:
【傅總,附件是您父親車禍前的全部研究筆記。好好看看第17頁——您母親不是死于難產(chǎn),而是被林世雄注射了與您父親相同的心肌催化劑。現(xiàn)在您知道為什么溫家老宅的地下室那么重要了嗎?那里有能救您命的東西,可惜...您永遠得不到了。
PS:離婚協(xié)議已生效,勿念。】
傅沉舟點開附件,父親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林氏催化劑必須配合溫氏抑制劑使用...若單獨使用將導致...沉舟切記,溫念是唯一...”
文檔在此處中斷,像是被人刻意截去后半部分。傅沉舟突然明白了一切——溫念帶走的不僅是她的心,還有可能救他命的藥物配方。這是她精心設計的報復:讓他活著感受失去她的每一天。
窗外,暮色四合。傅沉舟站在家族檔案室的陰影里,第一次嘗到了絕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