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但隨即被強制壓回正常頻率。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大腦進入戰斗狀態,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
她知道,今晚這出戲,唱到最高潮,也是該落幕的時候。
“審大人說笑。夜深人靜,主公日理萬機,怎會有空召見我一個小小商人。”林鳳兮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無辜又帶點疏離的表情,好像真的聽不懂對方的弦外之音。
審配冷笑一聲,不再跟她演戲。他側身一讓,兩個士兵押著一個被打得半死的人走上前來。
那人鼻青臉腫,渾身是血,但林鳳兮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是趙六。
那個她派去送信的小伙計。
林鳳兮的瞳孔猛地一縮。
完了,最壞的情況發生。趙六被抓,那個“信箱”暴露,什么西域商人,什么心向明主,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都變成一個笑話。
審配很滿意她的反應,慢條斯理地開口:“鳳老板,不,或許我該稱你為曹司空的密使?真是好手段。一個女人,竟敢孤身潛入鄴城,攪動風云。審某佩服。”
他晃晃手中一張麻紙,那是她用米湯寫的密信,此刻在火光下,已經顯出淡淡的黃褐色字跡。
“烏巢糧倉,守將淳于瓊,好酒,防御松懈…嘖嘖,真是字字千金。”審配的眼神變得無比陰冷,“拿下!死活不論!”
在他最后一個字落下的瞬間,林鳳兮動了。
沒有廢話,沒有求饒。在她的字典里,圖窮匕見之時,就是你死我活的開始。
“動手!”
她低喝一聲,不只是對著身邊的陳武。
陳武和另外三名護衛瞬間暴起,抽出藏在衣服里的短刀,護在林鳳兮身前,組成一個最簡單有效的防御陣型。
但真正的殺招,來自林鳳兮自己。
她猛地一跺腳,踩中后院石板路上一塊不起眼的石板。只聽“咔嚓”一聲輕響,院子里的幾個看似裝飾用的石燈籠里,瞬間噴出大股濃烈的白色煙霧。
這是她用格物院的材料特制的辣椒催淚煙霧彈,效果拔群,童叟無欺。
“咳咳咳!”
“什么東西!”
“我的眼睛!”
院子里的袁軍士兵瞬間大亂,被嗆得眼淚鼻涕直流,陣型瞬間散開。
“走!”
林鳳兮拉住陳武,直奔后院的廚房。
“想跑?放箭!”審配捂著口鼻,在煙霧中發出憤怒的吼聲。
嗖嗖的箭矢破空而來,三名護衛用身體和短刀格擋,為林鳳兮和陳武爭取到寶貴的幾秒鐘。
“老板,快走!”一名護衛后心位置中箭,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吼一聲,猛地撲向離他最近的幾個袁軍士兵。
林鳳兮眼眶一熱,但她沒有回頭。
特工的第一準則:任務高于一切,包括情感。
她和陳武沖進廚房,反手鎖上門。陳武直接一腳踹開地面一個巨大的儲物木板,下面是一個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這是她買下這個院子第一天就挖好的逃生通道。
“老板,你先下去!”陳武守在入口,警惕地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撞門聲。
林鳳兮沒有猶豫,利落地滑下地窖。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廚房的門被撞開。
“陳武!”
“老板,走!”陳武對著下面吼一句,然后轉身,像一頭猛虎,迎上沖進來的袁軍。“你們這群雜碎,來啊!”
最后兩名護衛也沖進來,三人用血肉之軀,死死堵住那個小小的廚房門口,為她爭取最后的時間。
林鳳兮咬緊牙關,在地窖深處拉下一個機關。
頭頂的地窖入口,被一塊厚重的石板轟然封死。上面傳來兵刃交加和臨死前的悶哼聲,然后,一切歸于寂靜。
她的眼睛很干,沒有流淚。但她知道,這筆血債她記下了。
地道里一片漆黑,充滿了泥土和腐敗的氣味。林鳳兮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管,擰開,里面是蒲元特制的熒光石,發出微弱但足夠視物的光。
她像一只地鼠,在預設好的通道里飛快穿行。這條路通往城外的一處廢棄的枯井。
當她渾身泥濘地從枯井里爬出來,呼吸到冰冷自由的空氣時,她知道自己暫時安全了。
預定地點,有她藏好的馬匹和干糧。
她換上一身早就備好的夜行衣,翻身上馬,不敢有片刻停留,向著許都的方向狂奔。
但審配那只老狐貍,怎么可能讓她這么輕易逃脫。
跑出不到十里地,身后就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袁紹的精銳騎兵,他們舉著火把,像一群黑夜里的獵犬,死死咬住她的蹤跡。
該死!
林鳳兮在馬背上不斷變換方向,試圖甩掉追兵,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分兵合圍,逐漸縮小包圍圈。
一支冷箭,擦著她的胳膊飛過,帶起一道血痕。
她感覺體力在飛速流失,馬也快到極限。前面是一片小樹林,她準備棄馬進林,做最后的掙扎。
就在她絕望之際,另一陣更加沉重,更加整齊的馬蹄聲,從樹林的另一側響起。
又來一隊?這是要團滅我嗎?
林鳳兮心里一沉,幾乎要放棄。
但下一秒,她就看到那隊新出現的騎兵,像一把黑色的利刃,毫不猶豫地插入袁軍追兵的側翼。
沒有多余的吶喊,只有刀鋒入肉的聲音和凄厲的慘叫。
那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來的人不多,大概只有三十騎,但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他們配合默契,出手狠辣,袁紹的追兵在他們面前,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戰斗結束得很快。
為首的一名校尉,騎馬來到林鳳兮面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
他身上的煞氣還未散去,但眼神里卻充滿敬意。
“奉軍師祭酒之命,在此恭候鳳老板。”校尉的聲音沉穩有力。
林鳳兮怔住。
軍師祭酒…郭嘉?
“軍師說,”校尉抬起頭,火光映著他風塵仆仆的臉,“他算到您這幾天必有大動作,也必有大兇險。鄴城內我們動不了手,只能在城外候著。”
他頓一下,仿佛在轉述一句很重要的話。
“軍師還說,鄴城的酒不好喝。他備好許都的慶功酒,等您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像一股暖流,瞬間擊中林鳳兮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她坐在馬上,看著眼前這個郭嘉派來的親信,看著地上袁軍的尸體,再摸摸自己還在流血的胳膊,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那個遠在許都,病得快要掛掉的男人,竟然能把她的心思和處境,算得如此精準。這份默契和關心,跨越幾百里地,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給了她最堅實的后盾。
林鳳兮長長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烏巢的情報,已經送出。她也逃出生天。
但是,回到許都,事情就結束嗎?
那個多疑又霸道的曹操,會怎么看待這次幾乎暴露的行動?他會相信她帶回的情報嗎?
冀州之行,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