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這個問題,是陷阱,也是試金石。
不再是問她怎么造個新奇玩意,而是問她,怎么打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國戰。
回答不好,她之前積累的所有信任,都會瞬間崩盤。
回答得好,她就再也回不去那個單純的格物院院長身份。
林鳳兮的血液,在這一刻,開始慢慢沸騰。
她喜歡這種感覺。
挑戰。極限。在刀尖上跳舞。
她沒有半分猶豫,走到那張巨大的地圖前。
她的手指,沒有直接點向烏巢,而是在旁邊畫一個圈。
“主公,奇襲烏巢,不是問題,問題是怎么襲。”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金屬的質感。
“淳于瓊好酒,夜夜笙歌,營中防御松懈,這是我們的機會。但袁軍人多,一旦被纏住,我們這點人就是肉包子打狗。”
她看向曹操,眼神里沒有半點畏懼。
“所以,不能只燒糧。要制造混亂,最大的混亂。”
她的手指點在烏巢營地旁的一個小標記上:“這是淳于瓊的酒庫。派一支最精銳的小隊,不用帶火把,帶上我格物院新制的‘猛火油’。先點酒庫,再點糧倉。火借酒勢,酒助火威,神仙都救不回來。”
“同時,另一隊人,在袁軍大營外圍,用‘瞬息煙’制造恐慌,大喊‘烏巢已破,主將已死’。動搖他軍心。”
“最重要的一點。”她頓住,看著曹操因為激動而微微放大的瞳孔,“我們的人,要穿袁軍的衣服。等火起,混在亂軍中撤退。這一仗,打的是信息差和心理戰。”
一套完整的,包含特種作戰、心理攻防、后路規劃的方案,從她口中說出。
整個書房,安靜得可怕。
郭嘉坐在軟榻上,原本帶笑的眼睛里,此刻滿是震驚。
曹操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看著地圖,又看看林鳳兮,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
她給的不是一個建議,是一份可以直接執行的作戰命令。
“哈!哈哈!哈哈哈!”
曹操突然爆發出大笑,笑聲里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好!好一個鳳兮!你不是什么麒麟才女,你就是孤的利劍!最鋒利的那一把!”
他走過來,雙手按在林鳳兮的肩膀上,力氣大得讓她感覺骨頭都在痛。
“你的格物院,還是太小了。委屈你了。”曹操的眼睛里燃燒著野心,“從今天起,城西那片官地,全部劃給你。工匠、農人、士卒,你要多少,孤給多少。錢糧,司空府的倉庫,你隨便支取。”
“孤不要你只做那些修修補補的匠人活,孤要你,為孤打造一個全新的根基!”
這餅畫得,又大又圓。
林鳳兮心里門兒清。這是把她徹底捧上去,讓她再也沒有退路。
“鳳兮,遵命。”她低頭,掩去眼中的精光。
半個月后。
許都城西,原本的荒地,如今已經變成一個巨大的工地。
格物院的地盤,擴大何止三倍。
冶煉區、木工房、制藥房、試驗田,規劃得井井有條。
林鳳兮一身勁裝,站在新落成的議事廳里。
下面坐著蒲元等一眾老工匠,還有新招募來的幾十個懂農事的屯田客。
氣氛有些嚴肅。
“各位。”林鳳兮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有力,“今天叫大家來,是想說一件事。”
“打仗,打的是什么?是人,是兵器,但歸根結底,是糧食。”
“袁紹為什么敢號稱七十萬大軍南下?因為冀州富庶,產糧多。我們為什么處處被動?因為我們缺糧。”
她環視一圈,看到眾人臉上贊同又無奈的神情。
“兵器,我們可以造。但糧食,不能憑空變出來。”她話鋒一轉,“但,我們可以找到產量更高的種子。”
她拍拍手,趙六端上一個托盤。
托盤里,是幾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一個,土褐色,疙疙瘩瘩,毫不起眼。
另一個,外面包著層層綠衣,頂上還有須子。
旁邊,還有兩幅她親手畫的圖。
一幅畫著地里挖出一串串的褐色疙瘩。
另一幅畫著一人多高的桿子上,長著金黃色的棒子。
“這是我偶然得到的海外神種。”林鳳兮開始她的忽悠大法,“這個,我叫它‘土豆’。這個,我叫它‘玉麥’。”
土豆,玉米。
她把這兩個農業大殺器,就這么擺在三國時代的精英面前。
底下瞬間嗡嗡作響。
一個老農站起來,滿臉懷疑:“林大人,恕小老兒眼拙。這東西,能吃?長在地里,一畝地能收多少?”
“問得好。”林鳳兮看向他,“尋常麥子,一畝地,好年景能收兩石。這個土豆,只要種法得當,一畝地,最少二十石。”
“什么?”
“二十石?”
整個議事廳都炸鍋了。
所有人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她。
畝產二十石,這不是神種,這是神話。
林鳳兮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繼續說:“這個玉麥,耐旱,對土地要求不高。磨成粉,口感比粟米還好。產量,也是尋常谷物的數倍。”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知道你們不信。數據不會說謊,事實會證明一切。”
這場會議的內容,像長翅膀一樣飛進司空府。
當晚,曹操再次召見林鳳兮。
書房里,依舊是那張地圖,但曹操看的不是冀州,而是許都周邊的農田分布。
“畝產二十石?”曹操開門見山。
“是理論上的最高值。”林鳳兮很誠實,“初期,我保證能到十石。”
十石,也足以顛覆這個時代的農業認知。
“你可知,軍中無戲言。你今日所說,若是不成,是動搖軍心的大罪。”曹操的語氣很重。
“鳳兮知道。”林鳳兮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用布包好的幾顆土豆種子和玉米粒。
“鳳兮不求主公現在就信。只求主公給我一塊地,一百個農人,一年的時間。”
她抬起頭,直視曹操的眼睛。
“一年之后,若不成,鳳兮愿提頭來見。”
她立下軍令狀。
曹操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這個女人,總能給他帶來震驚。
她的腦子里,仿佛裝著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
但她的眼神,她的自信,又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去相信她。
賭一把。
贏了,他將擁有一個取之不盡的糧倉。
輸了,不過是損失一塊地,一百個農人。
這筆買賣,劃算。
“好!”曹操一拍桌子,“孤就陪你賭這一把!”
“城外皇家圍獵場,隨你用。人,錢,物,你要什么,荀令君會全力配合你。”
他走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
“鳳兮,不要讓孤失望。”
從司空府出來,林鳳兮感覺夜風都帶著一股自由的味道。
回廊的拐角,郭嘉裹著狐裘在那里等她。
“你又在玩火。”郭嘉咳嗽幾聲,語氣里卻帶著笑意。
“軍師不也覺得,這火很漂亮嗎?”林鳳兮反問。
“是啊,漂亮得讓人想跟著你一起瘋。”郭嘉看著她,眼神很復雜,“不過,你要小心。祥瑞,可以說成是天命所歸。這憑空造糧,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妖術。”
林鳳兮點點頭:“我明白。”
她告別郭嘉,回到格物院。
站在那片剛被劃歸名下的廣闊土地上,她攤開手心,幾顆干癟的種子靜靜躺著。
一個時代的希望,就在她手里。
但它們,真的能在這片陌生的土壤里,發芽,生長,結出果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