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試驗田生機勃勃，曹操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快，很快就被汝南傳來的壞消息沖散。

一股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流匪，盤踞在汝南山中，神出鬼沒，騷擾地方。朝廷派去的大軍，幾次圍剿都撲空，反倒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損兵折將。

這事不大，但很煩人，像一只總在耳邊嗡嗡叫的蒼蠅，打不死，還惡心人。

這天，林鳳兮剛從格物院回來，曹操的命令就送到府上。

“主公有令，命林大人即刻準備，隨夏侯惇將軍前往汝南。名義是隨軍醫官，保障軍士健康。”傳令的侍衛說得一板一眼。

林鳳兮接過令書，心里跟明鏡一樣。

保障醫療？說得好聽。曹操這是看她地種得不錯，想換個賽道，考考她的軍事才能。

這家伙，真是一點都不肯讓她閑著。

兩天后，汝南大營。

林鳳兮一身簡便的騎裝，帶著幾個藥童，出現在夏侯惇的軍帳前。

夏侯惇，曹操的親族大將，勇猛善戰，但脾氣火爆，性格也是典型的軍中莽漢。他看見林鳳兮，那只獨眼里全是毫不掩飾的懷疑。

“林大人，軍中苦寒，可不是許都的司空府。你若是有什么不適，盡管開口，本將會派人送你回去。”夏侯惇的話，聽著客氣，實則是在下逐客令。

“多謝夏侯將軍關心。”林鳳兮臉上沒什么表情，“鳳兮既然奉主公之命前來，自當盡好本分。”

她不卑不亢，直接把曹操搬出來。

夏侯惇哼一聲，不再多言。他倒要看看，這個被主公和郭奉孝都夸上天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接下來的幾天，林鳳兮沒有去打擾夏侯惇的指揮。她只是每天帶著藥童，巡視營地，檢查傷兵的恢復情況，同時默默觀察。

很快，她就發現問題所在。

曹軍的士兵，單兵作戰能力不弱，陣法也很精熟。但這是對付正規軍的打法。那伙流匪，根本不跟他們正面打。他們熟悉地形，化整為零，今天打你一個運糧隊，明天燒你一個崗哨，打完就跑，鉆進深山老林，你連影子都抓不到。

夏侯惇的應對方法，就是用大部隊拉網式搜索。這種方法，聲勢浩大，但效率極低，就像用一張大網去撈水里的泥鰍，根本撈不著。

這天晚上，夏侯惇又一次無功而返，正在帥帳里大發雷霆。

林鳳兮掀開帳簾走進去。

“林大人？你來做什么？”夏侯惇看她一眼，沒什么好氣。

“來看將軍還要輸幾次。”林鳳兮開門見山。

“你！”夏侯惇一拍桌子，氣得獨眼圓瞪。

“將軍的兵，是用來沖鋒陷陣的好刀。但你現在，是拿著一把好刀在削水果，不僅別扭，還容易傷到自己。”林鳳兮走到軍事地圖前，手指在地圖上畫一個圈，“匪徒藏在這里，熟悉地形，行動迅速。我們人多，反而成了累贅。”

夏侯惇愣住，他沒想到一個女人會跟他談論戰術。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他語氣不善，但還是問出來。

“以快打快，以小博大。”林鳳兮說，“從軍中選一百個身手最好的精銳給我。給我十天時間，我教他們一種新的戰法。十天之后，我把匪首的腦袋提來見你。”

帳內的幾個副將都笑出聲。

一個女人，要訓練他們軍中最精銳的士兵？還要十天內剿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夏侯惇也覺得荒唐，但他想起臨行前曹操的囑咐：“多聽聽她的意見。”

他盯著林鳳兮那雙平靜又自信的眼睛，看了很久。

“好！我給你一百個人！十天！”夏侯惇咬牙道，“十天后，你要是做不到，就別怪我軍法無情！”

第二天，一百個被挑選出來的士兵，站在營地的一塊空地上，看著他們的新“教官”，一個個神情古怪。

林鳳兮一身黑色勁裝，頭發高高束起，眼神凌厲。

“從今天起，你們的訓練，由我負責。”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服從命令。第二，絕對服從命令。”

訓練開始了。

士兵們很快發現，這位林大人的訓練方法，簡直聞所未聞。

第一天，負重越野。每人背一個裝滿沙土的布袋，繞著山跑二十里。跑在最后十名的，晚飯減半。

有士兵不服，想偷懶，被林鳳兮當場發現。她什么都沒說，只是走到那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壯漢面前，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直接把人摔在地上。

全場寂靜。

她親自背上同樣重量的沙袋，領著所有人跑完全程，臉不紅，氣不喘。

這下，沒人再敢有怨言。

第二天，格斗訓練。她教的不是軍中那些大開大合的招式，而是招招致命的搏擊術。關節技，鎖喉，一擊必殺。她親自做示范，動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第三天，潛行。她教他們如何利用地形偽裝，如何控制呼吸，如何在夜里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移動。

接下來的幾天，還有小隊配合，手勢溝通，野外生存。

這些士兵，從最初的怨聲載道，到后來的麻木，再到最后的敬佩。他們看林鳳兮的眼神，徹底變了。那不是看一個女人，是看一個怪物。

第十天晚上。

林鳳兮把這支脫胎換骨的小隊集合起來。

“今晚行動。”她攤開一張簡陋的地圖，“匪徒的老巢在這里，一個山谷。我帶一隊，從正面佯攻。你們分成三隊，從兩側的懸崖攀爬上去，直搗黃龍。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殺光他們，是斬首。拿到匪首的人頭，立刻撤退。”

當林鳳兮帶著二十人，在山谷口制造出巨大的動靜時，另外八十人，已經像壁虎一樣，悄無聲息地貼上懸崖。

夏侯惇和幾個副將，站在遠處的高地上，心都提到嗓子眼。

戰斗，結束得快得出奇。

他們只看到匪巢里突然火光沖天，然后是一片混亂的慘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切又歸于平靜。

黎明時分，林鳳兮帶著那支小隊，回到大營。每個人身上都帶著血跡，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為首的隊長，將一個血淋淋的包裹，扔在夏侯惇面前。

包裹滾開，露出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正是那匪首。

夏侯惇的獨眼，瞪得像銅鈴。他看著眼前這支殺氣騰騰的小隊，又看看那個一臉平靜的女人，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大勝。以不到百人的代價，一夜之間端掉困擾他數月的匪巢，自身傷亡，不到五人。

這已經不是戰術，這是妖法。

“林大人…”夏侯惇走上前，第一次用一種近乎請教的語氣開口，“你這練兵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名堂？”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正飛馳在前往許都的路上。馬背上的信使，懷里揣著夏侯惇親筆寫的八百里加急戰報。

司空府的書房內，曹操看完戰報，久久沒有說話。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輕輕敲擊。

鳳兮。

這個女人，不僅能種出神糧，還能練出奇兵。

她到底，還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本事？

驚喜，慢慢變成一種更深沉的探究，甚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警惕。這把劍，太鋒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