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這道送命題，終究還是來了。

林鳳兮的心跳，在那一瞬間確實快一拍。不是因為心動，而是特工本能對危險的預警。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這位霸道總裁的“深情告白”，不是問句，是通知。

接受，意味著什么？成為他后院里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也許是最受寵的那一個。然后呢？她的格物院，她的理想，她想要不受制于人的自由，都會變成一個笑話。她將徹底淪為他的附庸，她的所有價值，都將由他的喜怒來定義。

拒絕？風險同樣巨大。眼前的男人，是這個時代金字塔尖的掌權者，習慣掌控一切。忤逆他，尤其是在這種類似示愛的情景下，等于是在打他的臉。

她能感覺到，曹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在等待她的回應。

林鳳兮沒有掙扎，那只會激怒他。她只是非常緩慢，但又非常堅定地，用另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然后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

這個動作，輕柔的不像在抗拒，更多的是像在安撫。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緒，聲音平靜得像是在匯報工作。

“丞相是鳳兮的再造恩主。”

她先定下一個基調，君臣，恩主與下屬。

“鳳兮一介孤女，能有今日，全憑丞相賞識。鳳兮只愿竭盡所能，為丞相分憂，不敢有非分之想?！?/p>

言下之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所以我為你工作是應該的。我不敢有超出工作范圍的“非分之想”，既是謙卑，也是一種界限分明的告知。我只想當個優秀員工，不想搞辦公室戀情，更不想發展成別的什么關系。

馬車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鳳兮能清晰感覺到，曹操難得的情不自禁，瞬間被他壓抑了下來。

他收回手，坐直身體，再沒有看她一眼。

剩下的路程，兩人再無一言。那種尷尬，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讓人難受。

回到自己的小院，春禾迎上來，看她臉色不對，有些擔心：“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林鳳兮擺擺手，走進書房。

她知道，這事沒完。曹操這種人，不會因為她一番話就放棄，但短期的敲打和施壓，是免不了的。

職場PUA的經典套路，她太懂了。

果然，接下來幾天，司空府那邊，徹底安靜下來。

曹操再沒有召見過她。

之前，無論大小事，曹操總喜歡把她叫到書房，當面聽她匯報，順便探討幾句。現在，一切都變了。

格物院需要增加預算，派人送去申請，回話的是荀彧手下的主簿，公事公辦，客氣又疏離。

新甲的生產進度報告送上去，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

曹操就像是突然把她拉進黑名單，屏蔽所有消息。

這種被懸置的感覺，最是磨人。格物院里，一些嗅覺靈敏的管事，看她的眼神都開始變得微妙。蒲元這些技術宅還好，他們只關心技術問題，但負責對外采買和聯絡的人，已經感覺到壓力。

“大人，將作監那邊，說我們上次要的精鐵料，還沒到貨。派人去催，他們就說倉庫正在盤點，讓我們等著?！壁w五一臉為難地來報告。

林鳳兮心里門兒清。

這就是連鎖反應。她這位“技術總監”在老板面前失寵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遍。那些之前被她壓下去的舊勢力，比如將作監的陳大匠一派，又開始冒頭，用這種“軟釘子”來給她使絆子。

她試著去司空府求見曹操，想當面解決物資問題。

結果，在門口就被許褚攔下。

“林大人，主公正在與眾將軍議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打擾?！痹S褚面無表情堵在門口。

林鳳兮知道再說什么也沒用，她轉身離開，心里沒有太多氣惱，說實話，她甚至還有點松口氣。

被曹操過度關注，一舉一動都被放大。那種感覺，讓她時刻緊繃。現在這樣，雖然辦事麻煩，但她樂得清靜，可以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格物院內部的研發和管理上。

至于那點因為失去信任而產生的失落感，很快就被她用理智壓下去。

和這位雄主打交道，本就是在鋼絲上跳舞。信任這種東西，太奢侈，也太脆弱。她能依靠的，永遠只有她自己腦子里的知識和手里的技術。

這天下午，她正在試驗田里查看土豆的長勢，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看來，鳳兮姑娘倒是很享受這份清閑?！?/p>

林鳳兮回頭，看見郭嘉裹著他的狐裘，正站在田埂上，臉上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笑意。

“軍師說笑了。我這可不叫清閑，叫自得其樂?！绷著P兮拍拍手上的泥土。

郭嘉走近幾步，看著她，輕聲嘆口氣：“主公那邊，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那樣的脾氣，像個孩子，想要的東西沒到手，總要鬧點別扭?！?/p>

他把曹操比作鬧別扭的孩子，這話說得大膽又無比貼切。

林鳳兮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他很看重你，這一點，毋庸置疑?！惫蔚难凵窈苷J真，“只是，他看重的方式，與旁人不同。他想要的是一把能完全握在手里的劍，而不是一只會自己飛翔的鳳凰。你越是出色，他心里就越是矛盾?！?/p>

郭嘉這番話，算是把窗戶紙徹底捅破。

“多謝軍師提點?！绷?特工-鳳兮很承情，這份分析，幫她省去很多猜測。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惫涡π?，又咳嗽幾聲，“不過，你也要小心。主公的‘冷處理’，會給某些人壯膽。他們不敢明著來，暗地里的小動作，怕是少不了。”

郭嘉的話音剛落，田七就急匆匆地跑過來，臉色很難看。

“大人，不好了！”

林鳳兮眉頭一皺：“慢慢說，出什么事了？”

“我們用來給試驗田堆肥的豆粕，供應被斷了！”田七喘著氣說，“城里最大的那家糧油鋪，之前說好長期供應的，今天突然說，他們的豆粕全被京兆尹府預定了，一塊都勻不出來給我們！”

豆粕，是榨油后的豆渣，富含氮肥，是她改良土壤肥力的關鍵一環。

京兆尹府？

林鳳兮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

司馬朗。

就是那個保守派官員。也是儒家禮法的堅定擁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