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手里握著一把沙，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

這個認知，讓曹操心里那股說不清的火氣，又添幾分煩悶。他沒再去找林鳳兮，也沒有再讓人去為難格物院。他選擇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一邊，眼不見為凈。

曹操的冷處理，讓許都的官場暗流涌動。但對許都的百姓來說，他們更關心另一件事。

城西那個神奇的格物院，又搞出新名堂。據說他們用一種黑乎乎的石頭當柴燒，火比最好的木炭還旺。連帶著，格物院的主人，“鳳兮居士”的名聲，在民間傳得更神了。

有人說她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點石成金。有人說她是農神娘娘轉世，不然怎么能種出畝產至少十石的神糧。

這些傳聞，也飄進許都一處不起眼的宅院后園。

此時，一個男人正穿著粗布短衣，在菜地里鋤草。他身形高大，雙耳垂肩，雙手過膝，面色如玉，正是被漢獻帝認作皇叔的左將軍，劉備。

自從被曹操帶到許都，名為優待，實為監視。劉備便收起所有鋒芒，每日在后園種菜，一副胸無大志，樂在田園的模樣。

“大哥，那些人又在胡說八道。什么鳳兮居士，我看就是曹操弄出來故弄玄虛的女人。”一個紅臉大漢站在田邊，聲音洪亮，正是關羽。他看著自家大哥這副農夫打扮，心里很不是滋味。

劉備直起身，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云長，不可如此說。能讓曹孟德如此看重，又能做出曲轅犁這等利民之物，絕非尋常女子。”

他種菜，是真的在種。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張好犁，對農人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能多開幾畝荒地，能讓家里的孩子多吃一口飽飯。

他聽到的傳聞，比關羽聽到的更多。他不僅聽說過曲轅犁，還聽說過那種產量驚人的神糧，聽說過一夜之間剿滅山匪的奇兵，現在又聽說了能替代木炭的黑石。

樁樁件件，都指向同一個人。

這個人，能文能武，能農能工。

劉備心里那份好奇，已經壓不住。他想親眼去看看，這個“鳳兮居士”，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手里的那些東西，又到底有多神奇。

“云長，備一身衣服。”劉備放下鋤頭，“我們出去走走。”

關羽一愣：“去哪？”

“去城西，格物院。”劉備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和他農夫外表不符的精光，“就說，有田莊主，想求購新式農具。”

半個時辰后，格物院門口。

兩個穿著體面的男人，站在門口。一個看著像富家翁，氣質溫和。另一個跟在他身后，身形魁梧，面色冷峻，一看就是護衛。

門口的守衛攔住他們：“這里是格物院，閑人免入。”

劉備拱手一笑，那笑容讓人如沐春風：“這位軍爺，在下姓劉，是個莊主。聽聞貴院有新式農具出售，特來求購。”

守衛看他態度客氣，不像是來搗亂的，便進去通報。

不一會，田七走出來，上下打量他們一番：“我們大人正在試驗田，你們跟我來吧。”

劉備和關羽跟著田七，穿過一片喧鬧的工坊區，來到格物院后方一大片開闊的田地。

只見一個高挑的女子，正蹲在地壟邊，手里拿著個小鏟子，在擺弄一株植物的根部。她穿著一身方便活動的黑色勁裝，長發高高束起，側臉的線條干凈利落，眼神專注得好像那株植物是什么絕世珍寶。

“大人，有人找。”田七輕聲說。

林鳳兮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回頭看過來。

她的目光很平靜，在劉備和關羽臉上一掃而過。

劉備的心，卻在她看過來的一瞬間，微微一跳。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麗，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太靜了，靜得像一潭深水，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或嬌媚。

“兩位找我？”林-特工-鳳兮開口，聲音清冷。她不認識這兩人。但為首的那個男人，雖然穿著商賈的衣服，但那份氣度，不像。他身后的那個紅臉大漢，更是渾身都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見過鳳兮居士。”劉備再次拱手，姿態放得很低，“在下劉玄，一介農人。久聞居士大名，今日特來拜訪，想看看那傳說中的曲轅犁。”

林鳳兮看他一眼，沒戳穿他那明顯是化名的“劉玄”。

既然是客人，還是以農具為名來的，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這邊請。”

她沒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帶著他們走向旁邊的試驗田。

“這是土豆，這是玉米。”她指著那些長勢喜人的作物，“都是海外來的新作物，耐旱，產量高。”

劉備的目光，瞬間被那些他從未見過的植物吸引。他蹲下身，仔細看著土豆那肥厚的葉子，又看看玉米那已經抽出嫩穗的植株，眼神里全是震撼。

他是真正關心民生的人。他知道這些東西如果真的能推廣開來，意味著什么。

“此物，畝產真能過十石？”劉備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數據不會說謊。”林鳳兮的回答，簡單又自信。

接著，她又帶他們去看曲轅犁的工坊。幾十個工匠正在流水線上作業，刨木、鑿孔、拼接，一架架嶄新的曲轅犁很快成型。

關羽不懂這些，只是皺眉看著。劉備卻看得目不轉睛，他看到的是效率，是規模化生產帶來的巨大潛力。

最后，林鳳兮帶他們來到格物院最核心的地方，冶煉坊。

還沒走近，一股熱浪就撲面而來。一座新改造的爐子，正噴吐著淡青色的火焰，爐口的光亮得刺眼。

“這是我們新的煉鋼爐。”林鳳兮指著那爐子，語氣平淡，“用石炭做燃料，比木炭更旺，成本更低。”

劉備站在安全距離外，感受著那股驚人的熱力，看著工匠們將燒紅的鋼材鍛打成型，他徹底說不出話來。

從田地里的神糧，到工坊里的利器，再到這能點石為火的奇術。

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她腦子里裝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劉備的心上。

參觀完，林鳳兮領他們到一旁的棚子下休息，有下人送來解渴的涼茶。

劉備喝一口茶，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他看著林鳳兮，鄭重地行一個大禮：“居士之才，經天緯地。劉某今日，大開眼界。”

“舉手之勞。”林鳳兮客氣一句。

劉備看著她，忽然問出一個問題。那個問題，和他農人的身份，毫不相干。

“居士有如此利國利民之才，不知對當今天下大勢，有何看法？”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

一旁的關羽，手已經下意識地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緊緊盯著林鳳兮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