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堂的“鳳兮燈”夜襲演習,很快就成了許都軍營里最熱門的八卦。
那些參加演習的將門子弟,把林鳳兮的手段傳得神乎其神,什么撒豆成兵,什么御風點燈,版本一個比一個離譜。
林鳳兮對這些傳聞毫無興趣。
她正忙著更重要的事情。
格物院后方那片廣闊的試驗田,迎來了收獲的季節。
當第一株土豆被田七小心翼翼地從地里刨出來時,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看著那根藤下掛著的一串,足有七八個拳頭大小的圓滾滾塊莖,所有人都傻眼了。
“這…這都長在地底下的?”
“一棵就這么多?”
農戶們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接著,是玉米地。
一人多高的秸稈上,掛著一根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棒子。
林鳳兮走過去,隨手掰下一根,撕開外面厚實的綠皮,露出里面金黃飽滿,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玉米粒。
她遞給田七:“嘗嘗,可以生吃。”
田七半信半疑地啃一口,一股清甜的汁水瞬間在嘴里爆開。
“甜的!大人,這糧食是甜的!”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整個試驗田都沸騰了。
工匠們,農戶們,甚至講武堂里休息的學員們,都跑過來看熱鬧。
當最終的畝產數據被統計出來,擺在蒲元面前時,這位老工匠拿著竹簡的手都在抖。
土豆,畝產二十余石。
玉米,畝產十五石有余。
這個時代的粟麥,豐年畝產也不過三四石。
這已經不是豐收了,這是神跡。
“數據不會說謊。”林鳳兮看著那份報告,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最有成就感的一刻。
這個驚人的消息,連同幾大車的土豆和玉米樣本,一起被送進了司空府。
曹操的書房里,荀彧、郭嘉、程昱等一眾核心謀臣都在。
他們看著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陌生作物,聽著下面官員匯報那難以置信的產量數據,每個人的表情都寫滿了震驚。
曹操拿起一個土豆,在手里掂了掂,又拿起一根玉米,仔細端詳。
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驚奇,逐漸變成一種灼熱的狂喜。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無數的糧草,看到了能養活更多軍隊的資本,看到了他一統天下的基石。
“鳳兮居士,真乃孤之張良,孤之蕭何!”曹操忍不住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得意。
郭嘉搖著扇子,看著那些作物,眼中也滿是贊嘆:“主公,此二物若能推廣,不出三年,我軍將再無糧草之憂。天下,可定!”
就在這片喜悅的氣氛中,一個不合時宜的消息,由許都令滿寵,急匆匆地帶了進來。
“主公,大事不好。”滿寵一臉憂色,“近日,從兗州、豫州交界處,涌來大批流民,已近萬人,正向許都聚集。這些人缺衣少食,沿途已生亂象,若處置不當,恐成大患。”
書房里的氣氛,瞬間從狂喜降到冰點。
流民,是這個亂世最棘手的難題。
他們是行走的瘟疫,是潛在的匪寇,是社會最不穩定的因素。
安置他們,需要消耗海量的糧食和資源。
不安置,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一旦激起民變,后果不堪設想。
程昱皺眉道:“眼下秋收剛過,府庫糧食尚緊,要養活這近萬張嘴,壓力太大。不如派兵驅離。”
荀彧立刻反駁:“不可。強行驅離,只會將他們逼成盜匪,為禍地方。當以安撫為主,開倉放糧,先穩住他們。”
兩派意見爭執不下,曹操也一時難以決斷。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林鳳兮,忽然開口。
“丞相,我有一個辦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林鳳兮走到那堆土豆面前,撿起一個:“用這個。”
“用這個?”滿寵不解。
“對。”林鳳兮的思路清晰無比,“第一,這些流民,最缺的就是食物。我這土豆,畝產極高,且烹煮簡單,只需水煮即可果腹。我們可以立刻在城外設點,用土豆混合部分雜糧熬煮成粥,向流民免費施放,先解決他們最急迫的生存問題。”
她頓了頓,繼續說:“第二,流民不是負擔,是人力資源。許都周邊有大量因戰亂而荒蕪的土地。我們可以組織這些流民,以工代賑。青壯年負責開墾荒地,婦孺老弱負責一些輕便的活計。我們提供食物、種子和簡易的住所,讓他們自力更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林鳳姓的目光掃過眾人,“教會他們種植土豆和玉米。這兩種作物對土地要求不高,易于存活。只要他們能種出第一季糧食,他們就能在這里扎下根,從流民,變成丞相治下的新編戶。”
一番話說完,整個書房,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林鳳兮。
她提出的,是一個將危機轉化為機遇的完美方案。
把一個燙手的山芋,變成了一塊能下蛋的金磚。
郭嘉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撫掌贊道:“妙!實在是妙!鳳兮姑娘此策,釜底抽薪,一勞永逸!主公,嘉以為,此計大善!”
曹操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鳳兮,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幾乎要化為實質。
這個女人,他怎么可能放手?
“好!”曹操一拍桌案,“就依你之言!此事,由你全權負責,荀令君從旁協助,府庫、官吏,皆由你調配!”
這道命令,賦予了林鳳兮前所未有的權力。
很快,許都城外,一片開闊地上,一座臨時的安置點,以驚人的速度建立起來。
一口口大鍋支起,里面翻滾著熱氣騰騰的土豆雜糧粥。
那些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在喝到第一口熱粥時,很多人都哭了。
林鳳兮穿著一身方便活動的布衣,臉上蒙著面紗,穿梭在人群中。
她沒有高高在上地指揮,而是親自坐鎮在安置點新設立的簡易醫療站。
她用自己調配的草藥,給生瘡的孩子上藥,用烈酒給傷口消毒,又熬制大鍋的防疫湯藥,讓每個人都必須喝下。
她冷靜、專業,動作麻利,身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氣場。
那些得救的流民,看著這位傳說中的“鳳兮居士”,眼神從感激,慢慢變成了崇敬。
他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們只知道,是這個女人,給了他們一口吃的,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在她的組織下,青壯們拿到了農具,開始在規劃好的土地上開墾。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郭嘉也常來安置點,提著一壺酒,悠哉地閑逛。
他不像是在視察,更像是在看風景。
這天,他靠在一棵樹下,目光掃過一隊正在領取農具的流民,眼神忽然微微一凝。
在那群人中,有幾個男人,雖然同樣穿著破爛的衣服,但他們的眼神,和周圍那些麻木的流民截然不同。
那幾個人的眼神很銳利,站姿也隱隱透著一股軍人的味道。
他們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不遠處格物院和講武堂的方向。
郭嘉端起酒壺,喝了一口,狀似無意地對身邊的親衛低聲說了一句。
“去查查那幾個人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