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司空府出來,外面的風吹在臉上,有些涼。林鳳兮的心,比這風更冷。
她早就明白,曹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他欣賞她的才華,但這份欣賞,是建立在她能為他帶來足夠利益的基礎上。當這份利益與他需要平衡的政治勢力發生沖突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
指望他為了自己,去硬剛整個士族階層,顯然是不現實的。
【內心OS:果然,指望大老板為你出頭,還不如指望母豬會上樹。這事,還得自己來。】
回到鳳兮府,林鳳兮沒有表現出任何沮喪。她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面前攤開一張白紙。炭筆在上面飛快地移動,一個全新的計劃,正在她腦中成型。
官方渠道被堵死了,那就走非官方渠道。自上而下的推廣行不通,那就搞自下而上的滲透。
她要讓這本《格物淺談》,在曹操正式批準之前,就成為整個許都人人都想要的東西。
第二天,格物院的核心骨干,蒲元、馬鈞、田七等人,都被召集到了林鳳兮的工坊。
“丞相那邊,遇到了一點阻力。”林鳳兮開門見山,沒有半句廢話,“所以,我們換個玩法。”
她將一張圖紙鋪在桌上:“蒲元,馬鈞,你們組織人手,用最好的木料,給我刻這個東西。”
眾人湊過去一看,只見圖紙上畫著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木塊,每個木塊上,都刻著一個反寫的漢字。
“這是…活字印刷?”馬鈞作為技術狂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眼睛瞬間亮了,“統領,這可要方便太多了!”
“時間緊迫,先用雕版。我們不印全本。”林鳳兮的手指,點在《格物淺談》的書稿上,“只挑其中最實用,最吸引人的部分。第一部分,衛生防疫篇,如何喝開水,如何處理傷口。第二部分,農耕技巧篇,曲轅犁的簡易制作圖,還有如何堆肥。第三部分,趣味物理篇,解釋杠桿原理和一些簡單的小機關。”
“印出來之后,做成巴掌大的小冊子。不要錢,免費送。”
田七有些不解:“統領,咱們費這么大勁,不收錢?”
“我們的目的不是賺錢,是傳播。”林鳳兮的眼神,冷靜而銳利,“我們的目標用戶,是那些不識字,或者只識幾個字的普通士兵和百姓。內容要讓他們看得懂,東西要讓他們拿得到。”
她看向一旁的曹休:“曹休,軍營那邊,交給你。把這些小冊子,通過講武堂的學員,發給每個營的老兵。讓他們念給手下的新兵聽。”
“沒問題,林師傅!”曹休干脆地應下。
“田七,你手下的農技員,去各個屯田區,一邊指導農事,一邊把冊子發下去。”
“是!”
“還有,”林鳳兮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光看還不夠,要讓他們唱出來。”
她拿出另外幾張紙,上面是她熬夜寫出來的東西。
“這是我把衛生防疫的要點,編成的幾首打油詩和快板。找幾個嗓門大,腦子靈光的,去城里人多的茶館、集市,就當說書唱戲,給我天天唱,輪流唱。”
“比如這個:‘要想活得久,開水要喝夠。飯前要洗手,病菌都趕走。’簡單,好記。”
眾人看著這些通俗到有些“粗鄙”的詞句,面面相覷,最后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內心OS:這不就是古代版的病毒式營銷加洗腦神曲嗎?我就不信,這還拿不下你們。】
計劃一旦制定,格物院和鳳羽營這兩個高效的機器,便立刻運轉起來。
幾天之后,許都城里,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
城東的屯田區,一個農技員正拿著一本小冊子,對著一群滿身泥土的農夫大聲念著:“…用這個法子堆出來的肥,比你們以前的糞肥,勁兒大多了!”農夫們聽得半信半疑,但還是有人按照冊子上的圖,開始嘗試改造自己的農具。
城西的軍營里,一個鳳羽營的老兵,正被一群新兵蛋子圍著。“班長,再念一遍,那個叫什么…哦對,杠桿,是怎么回事?真能用一根木棍撬起大石頭?”
城中的集市上,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有板有眼地敲著竹板,扯著嗓子喊:“說格物,道格物,格物院里有寶物。教你耕田多打糧,教你打仗身體強!不生病,少受傷,全靠鳳兮好主張!”
這些新奇有趣,又實實在在有用的知識,像一陣風,迅速吹遍了許都的每一個角落。
一開始,只是小范圍的流傳。但很快,那些拿到了小冊子的人,都成了寶貝,被親戚朋友翻來覆去地借閱、傳抄。
一個士兵用冊子上的法子,正確處理了同袍的傷口,避免了感染發炎,一傳十,十傳百,《格物淺談》成了軍中醫官之外的第二條命。
一個農夫,用書上教的堆肥法,發現地里的莊稼真的長得比鄰居家的好,整個村子都轟動了,紛紛派人來求一本“神書”。
那些朗朗上口的歌謠,更是成了孩童們的口頭禪。連大人們在田間地頭,都會不自覺地哼上兩句。
《格物淺談》這個名字,不再僅僅是文人圈子里爭論的話題,它變成了一種實實在在的需求,一種民間的渴望。
這股暗流,自然也涌進了司空府,傳到了那些大人物的耳朵里。
孔融走在街上,聽到一群小屁孩追逐打鬧,嘴里唱著“飯前要洗手,病菌都趕走”,氣得他吹胡子瞪眼,回家就病倒了。他想不通,自己宣揚了一輩子圣人大道,影響力竟然還不如幾句粗鄙不堪的打油詩。
而曹操的書房里,郭嘉正一臉壞笑地匯報著情況。
“主公,現在城里都說,得《格物淺談》者,能多打糧食,能打勝仗。黑市上,一本手抄的冊子,已經炒到了五十錢,比一斗米還貴。”
曹操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到窗邊,看著外面。
他能想到,這背后是誰的手筆。那個女人,總是能用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達成她的目的。
她沒有來哭,沒有來鬧,更沒有來求他。她只是用事實告訴他,什么是民心所向。
這股由下而上形成的力量,比任何一個大儒的引經據典,都更有說服力。它像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讓所有反對的聲音,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曹操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才是他看中的人。一把能為他披荊斬棘,還能為他凝聚民心的利劍。
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只是,就在這股新思潮暗流涌動之時,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軍報,從北方送抵許都。
袁紹,集結大軍,屯兵官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