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許攸的營帳被掀開一條縫。

一個人影，貓著腰鉆了進來。

是那個叫狗子的年輕衛兵。

他手里，端著一個破陶碗。碗里是清水和一塊干餅。

這是許攸今天的全部食物。

“許先生。”狗子的聲音壓抑，帶著顫抖。

許攸睜開眼睛。

他在黑暗中坐著，像一尊石像。

“什么事？”他的聲音沙啞。

“我…我今天輪值，聽到了審正南和主公的談話。”狗子把碗放在地上，身體湊近。

“他們說，不能再等了。明日一早，就要…就要拿你祭旗，穩定軍心。”

許攸的身體，出現一個僵硬的動作。

祭旗。

這個詞，像一把冰冷的刀，刺進他的心臟。

他知道，他的死期到了。

袁紹，終究沒有念及一絲舊情。

絕望，淹沒了他的理智。

片刻之后，求生的本能，又把他從絕望中拉了回來。

“今晚，是你當值？”許攸問。

“是。我和我哥一起。”狗子回答。

“你哥，靠得住嗎？”

“他是我親哥。我們一家人的命，都指望許先生你了。”

“好。”許攸從地上站起來。

他活動一下麻木的四肢。

“今晚，我就要走。你和你哥，幫我。”

“先生，外面全是親衛，怎么走？”狗子聲音發慌。

“聽我的安排。”許攸的語氣，恢復了一絲往日的鎮定，“我有辦法。”

他走到營帳的角落，掀開一張破舊的草席。

下面，藏著一個包裹。

包裹里，是一套普通袁軍士卒的衣服。

這是他那個忠心的心腹親兵，偷偷給他留下的。

許攸迅速脫下自己的錦袍，換上那身粗布軍服。

他把頭發弄亂，又在臉上抹了一把灰。

一個落魄的謀士，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兵卒。

“一刻鐘后，你們兩個在帳外，假裝吵架，動靜大一點。”許攸對狗子下達指令。

“吸引住其他衛兵的注意。”

“然后，我從帳篷的后面，割開一道口子出去。”

“帳篷后面，是一排馬廄。我會躲在那里。”

“你們就說，我去解手了。”

狗子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這個計劃，很冒險。

但他沒有選擇。

“好！我聽先生的！”他咬牙。

狗子走出營帳。

許攸在黑暗中等待。

他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外面，突然傳來爭吵聲。

“你憑什么多拿一塊餅！”

“這是我應得的！”

兩個聲音，越吵越大，甚至有了推搡的動作。

周圍的衛兵，都被吸引過去。

有人在勸架，有人在看熱鬧。

就是現在。

許攸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在帳篷的背面，用力劃開一道口子。

他鉆了出去。

冷風，吹在他的臉上。

他成功了。

……

巖洞。

林鳳兮站在那張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上，是袁軍大營的完整模型。

斥候“烏鴉”剛剛帶回了最新的情報。

“許攸買通了兩個衛兵。”

“他今晚會行動。”

“袁紹明天就要殺他。”

情報很清晰。

時間，很緊迫。

“通知各小組，‘捕魚’行動，現在開始。”林鳳兮下達命令。

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云雀，你帶第一組，負責清除他逃跑路線上的暗哨。”

“是。”

“墨七，你帶第二組，負責接應和斷后。帶上三具新望遠鏡和所有信號彈。”

“明白。”

“田七，你和第三組，在預定地點準備好快馬、食物和藥品。”

“收到。”

“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林鳳兮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一個活的許攸。”

命令下達，鳳羽營開始高速運轉。

一個個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們將編織一張大網。

一張能從袁紹的眼皮底下，撈出一條大魚的網。

……

許攸躲在馬廄的陰影里。

馬糞和草料的臭味，刺激著他的鼻子。

但他不敢動。

他熟悉袁軍大營的每一條路。

他知道所有巡邏隊的換防時間和路線。

他等待著一個空隙。

一隊巡邏兵，剛剛走過。

下一隊，還有半柱香的時間才會過來。

他從陰影中走出，壓低帽檐，沿著營帳的縫隙，快速移動。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他走過伙房，走過軍械庫。

他盡量選擇最陰暗的角落。

他像一只老鼠，在迷宮里穿行。

眼看就要穿過這片營區。

前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和火光。

是一隊巡邏兵。

他們提前了。

許攸的身體，瞬間僵住。

躲不開了。

那隊巡邏兵，已經發現了他。

“站住！什么人！”為首的隊長大喝一聲。

火把的光，照在許攸臉上。

許攸的心，沉到谷底。

他強迫自己鎮定。

他抬起頭，挺起胸膛。

他把那種屬于謀士的傲慢，重新掛在臉上。

“瞎了你的狗眼！”他先發制人，開口呵斥，“我奉主簿大人之命，巡查營中防火事宜，你們在這里大呼小叫，想干什么！”

那名隊長一愣，他看著許攸。

他不認識許攸，但他認識許攸身上那種屬于上等人的氣質。

這種氣質，普通士卒裝不出來。

“主簿大人？”隊長有些遲疑。

“郭圖主簿，不認識嗎？”許攸冷笑，“出了事，你擔待得起嗎？還不快滾！”

他搬出了郭圖的名字。

郭圖和審配，現在是袁紹面前的紅人。

隊長不敢得罪。

“是…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隊長立刻躬身行禮。

他帶著手下，匆匆離開。

許攸看著他們走遠，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他繼續往前走。

前面，是一處臨時搭建的哨塔。

那是逃出大營的必經之路。

哨塔上，應該有兩名哨兵。

許攸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躲在一片木料堆后面，觀察。

奇怪。

哨塔上，沒有人。

一片死寂。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

遠處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道微弱的光。

綠色的光。

光芒亮了一下，就熄滅了。

那光芒很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但許攸看見了。

這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是一種信號。

一種告訴他，前方安全的信號。

有人在幫他。

是曹操的人！

許攸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不再猶豫，快步跑過那座空無一人的哨塔。

他爬上一道土坡。

外面，就是袁軍大營的外圍。

自由的空氣，就在眼前。

他成功逃出來了！

就在他心中涌起一陣狂喜的時候。

身后，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

“嗚——嗚——”

緊接著，整個袁軍大營，都騷動起來。

火把，一瞬間點亮了大半個夜空。

“許攸跑了！”

“抓住他！”

“封鎖所有出口！”

吶喊聲，響徹云霄。

許攸回頭看。

他看到無數的火把，像一條條火龍，向他這個方向涌來。

馬蹄聲，由遠及近。

是淳于瓊的騎兵！

他們來得太快了！

許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拔腿就跑。

但他養尊處優太久，的體力，根本支撐不了長途奔跑。

他的肺，像要炸開。

他的腿，像灌了鉛。

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許攸摔倒在地。

他回頭，能看見最前面那名騎兵臉上猙獰的表情。

完了。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