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處小土坡走下，林鳳兮感覺吹拂在臉頰上的夜風，都帶上了一股肅殺的鐵銹味。
她的腳步最終停在了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馬廄后方。這里是曹營的邊緣地帶，偏僻且不起眼。
隨著她用一種特定的節奏，叩擊了三下馬廄的木欄。
“吱呀”一聲，旁邊一間堆放草料的矮屋木門無聲地滑開，露出了一個漆黑的通道。
通道內，田七那張熟悉的臉探了出來，眼中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老板，您回來了！”
林鳳兮點點頭，一步跨入。
門在她身后悄然合攏，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通道向下延伸，空氣瞬間變得溫暖干燥，彌漫著一股桐油、硝石和金屬混合的特殊氣味。
這里，就是“鳳羽營”的戰前據點。
一個被她親手挖出來功能齊全的隱蔽地下工事。
……
幾乎在同一時刻，曹軍大營中樞，一處被親兵圍得水泄不通的校場上，火把燒得如同白晝。
五千名精銳士卒，已經集結完畢。
他們人人身穿輕甲，口中銜枚，馬蹄裹布，沉默地佇立在夜風里，如同一片由鋼鐵和殺意組成的森林。
曹操一身玄色戎裝，站在高高的點將臺上，冰冷的甲片反射著跳躍的火光。
他想起了幾個時辰前，那個女人在大帳中的模樣。
她舉起酒杯，眼神清澈，言辭滴水不漏，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魚，從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優雅地游走了。
還有那枚被她無視的，至今還躺在他懷中，帶著他體溫的玉佩。
曹操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有意思。
越是難以馴服的鷹，捕獲之后，才越有價值。
不過，那都是戰后的事情了。
現在，他需要這只最銳利的鷹，為他撕開敵人的咽喉。
他的目光從虛空收回，掃過下方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
“張遼！”
“末將在！”
身材魁梧的張遼自隊列前排而出，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曹操沒有發表任何長篇大論的戰前動員。
他只是伸出手，指向北方，那片被無盡黑暗籠罩的袁紹大營。
“今夜，孤要烏巢的糧草，化為灰燼。”
“明日，孤要袁紹的人頭，懸于帳前。”
“出發。”
“遵命！”
張遼起身，翻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
五千精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悄無聲息地涌出營地，匯入到茫茫的夜色之中。
……
地下工事內，一盞馬燈被調到了最亮。
林鳳兮站在一張巨大的地圖前。這張地圖由數張羊皮紙拼接而成，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礦物顏料，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符號和線條，其精細程度，遠超這個時代的一切輿物圖。
田七和另一位身材壯碩如牛，名叫“鐵牛”的漢子，垂手立于兩側。
“裝備核驗。”林鳳兮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報告老板！”
田七上前一步，指著桌上一排用油布包裹的物件。
“‘千里眼’三十具，已全部分發至各偵查小隊，校準無誤。用您教的法子，兄弟們現在隔著兩里地，都能看清袁軍哨塔上那家伙的胡子是往左邊撇還是往右邊撇！”
林鳳兮微微頷首，目光轉向鐵牛。
鐵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身邊幾個用陶罐密封，外面又用干草和繩索捆扎得結結實實的“大家伙”。
“老板，您親手調配的‘霹靂雷火彈’，一共十二顆，一顆不多，一顆不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防潮和防震。這玩意兒的勁兒，俺試過，一小撮就能把塊大石頭崩個口子。這十二個寶貝疙瘩一起，淳于瓊那廝的祖墳都得跟著蹦迪！”
“信號呢？”林鳳兮問。
“‘沖天雀’，紅、紫、黃三色，每隊各配兩發。”田七立刻回答，“紅色，代表‘計劃通，點火成功’；紫色，代表‘有變，請求支援’；黃色，是最高警報，代表‘任務失敗，全員分散突圍’。”
林鳳兮的目光在地圖上移動，手指點在幾個關鍵位置。
“應急預案復述。”
“收到！”田七精神一振，語速極快，“計劃一，按原定方案，西北角草料場為第一引火點。計劃二，若子時風向突變，則由二號小隊啟動東南角油庫為第二引火點。計劃三，若提前暴露，三號小隊立刻在營地東側引爆一枚‘雷火彈’制造混亂，掩護主力撤退，并施放紫色‘沖天雀’，通知主公奇襲部隊暫緩進攻。”
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都早已在無數次的推演中，刻進了他們的骨子里。
林鳳兮聽完，終于點了點頭。
“很好。”
她轉身，面對著工事內集結完畢的五十名鳳羽營成員。
他們全都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黑色夜行衣，臉上涂抹著油彩，只露出一雙雙在燈火下閃著寒光的眼睛。
他們是她一手挑選，一手訓練出來的精英。
是這個時代，最不應該存在的特種部隊。
林鳳兮的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今晚的任務，你們都清楚了。”
她的聲音很輕。
“任務很危險，你們中，可能會有人回不來。”
她停頓了一下，整個工事內落針可聞。
“現在，如果有人害怕，想退出，可以站出來。我保證，沒人會看不起你。”
沒有一個人動。
五十雙眼睛，只是更加堅定地看著她。那目光里，有信任，有崇拜，更有悍不畏死的決絕。
林鳳兮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
“很好。”
“記住，你們的命，比袁紹所有的糧草加起來都金貴。我給你們的第一個命令，是完成任務。第二個命令，是必須活著回來！”
“我不需要你們當英雄，我需要你們當最專業的士兵。相信我給你們的裝備，相信我制定的計劃，更要相信你們身邊的隊友。”
“數據顯示，我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八十三。剩下的百分之十七，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
“現在，全體都有！”
“唰！”
五十人整齊劃一地挺直了胸膛。
“對時！”
所有人同時低頭，看向手腕上一個簡易的刻漏計時器。
“檢查裝備！解散！”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熱血沸騰的口號。
只有冰冷的命令，和絕對的執行力。
這，就是林鳳兮的風格。
隨著眾人散開，做著最后的準備，整個地下工事里響起一片細微而又有序的金屬摩擦聲和皮革拉緊聲。
林鳳兮獨自走到地圖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銅管。
她擰開銅管，里面飛出一只通體烏黑的甲蟲。
甲蟲振翅，發出一陣特定頻率的嗡鳴，這是她和曹操約定的最后信號，代表“鳳兮已就位，隨時可以動手”。
片刻后，遠處隱約傳來三聲低沉的號角聲作為回應。
那是曹操在告訴她：“大軍已出，靜候佳音。”
林鳳兮將甲蟲收回銅管，轉身面對著她整裝待發的隊伍。
她抬起手，猛地向前一揮。
“出發。”
她的聲音，如同暗夜里出鞘的利刃，冰冷，且鋒利。
“我們去給袁本初，送一份畢生難忘的‘驚喜’。”
萬事俱備，只待那致命時刻的來臨。
曹操的奇襲部隊能否順利到達烏巢？林鳳兮和她的鳳羽營將如何在烈火中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