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巢數里之外，一片枯寂的林地。
曹操勒住馬韁，玄色的戎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黝黑的面龐在稀疏的星光下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五千精騎在他身后靜默如林，馬口銜枚，蹄裹軟布，仿佛五千個來自地府的索命鬼，只等著一聲令下，便撲向人間。
他沒有看身旁那個一臉諂媚的許攸，目光穿透了重重黑暗，直指遠方那片隱約的火光。
鳳兮。
他的鳳兮，此刻應該已經像一滴水，匯入了那片看似平靜的湖面。
他摩挲著懷里那枚溫潤的玉佩，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卻未能留住那個女人的半分遲疑。
曹操的唇角，無聲地勾起。
真是一只怎么也喂不熟的鷹。
不過沒關系，等他折斷了袁紹的翅膀，就有大把的時間，來為這只鷹打造一副最華麗的，獨屬于他的黃金腳鐐。
……
“噗通。”
一塊泥巴被精準地糊在了田七的臉上，讓他瞬間從一個精神小伙，變成了一個飽經滄桑、灰頭土臉的袁軍雜兵。
“老板，您這手藝，不去捏泥人可惜了。”田七抹了把臉，低聲嘟囔。
林鳳兮沒理他，自己也往臉上抹了兩把泥灰，原本清麗的容貌頓時變得平平無奇，混進人堆里絕對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她拍了拍手，又檢查了一遍身上那套偷來的袁軍服裝。衣服的料子粗糙，磨得皮膚發癢，還帶著一股散不去的汗酸味。
完美。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鳳羽營的十幾名核心成員，此刻已經全員換裝完畢，活脫脫一群剛從工地上搬完磚下來的袁軍底層士兵。
林鳳兮抬起手，比了個簡單的戰術手勢。
所有人立刻會意，壓低身形，動作輕巧得如同貍貓，順著一道干涸的溝渠，朝著烏巢大營的側翼摸了過去。
許攸那張地圖畫得堪稱靈魂畫手級別，歪歪扭扭，卻把每個狗洞和巡邏兵換崗摸魚的死角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林鳳兮內心給許攸點了個贊。這哥們兒，當謀士真是屈才了，做商業間諜絕對是一把好手。
第一波巡邏隊迎面走來。
為首的隊率打著哈欠，手里的長戟都快拖到了地上。
林鳳兮一行人立刻貼著土坡的陰影蹲下，甚至還模仿著那些疲憊老兵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一起，仿佛在偷懶。
巡邏隊從他們面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走過，沒有絲毫察覺，嘴里還在抱怨著淳于瓊將軍的酒量又變好了，他們卻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林鳳兮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打了個手勢，繼續前進。
一路上有驚無險，連續避開了三波巡邏隊。鳳羽營的專業素養，在這種環境下體現得淋漓盡致。無聲的溝通，默契的配合，對陰影和地形的利用，簡直就是一群開著“隱身掛”的玩家，在新手村里橫著走。
麻煩出現在一處關鍵的哨卡。
這里的守衛明顯要精神得多，兩座箭塔上，火把通明，將哨卡前的一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晝。
任何想從這里通過的人，都無所遁形。
“老板？”田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一絲詢問。
強闖，還是繞路？
繞路太費時間，可能會錯過與曹操主力約定的最佳時機。
林鳳兮瞇起了眼睛，大腦飛速運轉。
她的視線掃過哨卡右側百步開外的一處草料堆。
有了。
她從隨身的藥包里，捻起一小撮淡黃色的粉末，用一張薄薄的油紙包好。
然后，她從臂鎧上解下一支特制的小型弩箭，將粉末包綁在箭尾。
“鐵牛。”她低聲喚道。
那個壯碩如牛的漢子立刻湊了過來。
林-鳳兮指了指遠處的草料堆，又指了指手里的弩箭。
鐵牛瞬間心領神會，咧嘴無聲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接過弩箭，架上臂弩，幾乎沒有瞄準，手腕一抖。
“咻——”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弩箭劃過夜空，精準地釘入了草料堆的迎風面。
眾人屏息等待。
三、二、一……
“呼！”
一團磷火，憑空在草料堆上燃起。火光不大，幽綠色的，在夜風中一閃即逝，像極了傳說中的鬼火。
“啥玩意兒？”
“那邊！好像有東西！”
哨卡上的守衛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幾個人伸長了脖子往那邊張望，還有兩個膽大的，已經提著兵器，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就是現在！
林鳳兮手一揮。
十幾道身影如同鬼魅，利用哨兵注意力被分散的短短數息，貼著箭塔的陰影死角，閃電般地穿過了哨卡。
等那兩個膽大的哨兵走到草料堆前，發現除了一個燒焦的小洞，什么都沒有，罵罵咧咧地回來時，林鳳兮一行人早已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又往前潛行了約莫一里地，空氣中濃烈的酒味和谷物發酵的氣息，混合著馬糞的味道，撲面而來。
目的地，到了。
這里是烏巢糧草囤積的核心區域。
一座座由草料、谷物堆成的小山，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陰影。
果然如許攸所說，這里的防守，爛得像個篩子。
大部分守衛都圍著幾處篝火，大聲劃拳，放浪形骸。少數在崗的，也一個個東倒西歪，靠著糧草堆打著瞌睡。
林鳳兮甚至看到一個哥們兒，直接把長戟當成了枕頭，睡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她無語地搖了搖頭。
袁紹這波要是不輸，簡直天理難容。
她舉起單筒望遠鏡，最后一次確認地形。
西北角的草料場，東南角的油庫，還有幾處堆放著大量車仗輜重的地方，每一個點，都與地圖上的信息完美重合。
幾個最佳的縱火點和規劃好的撤退路線，在她腦中形成了一副清晰的立體圖。
她收起望遠鏡，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后轉身，對身后的隊員們打出一連串復雜而精準的手勢。
——“分組行動。”
——“一號組，安放‘霹靂雷火彈’。”
——“二號組，準備‘火信子’。”
——“行動。”
隊員們無聲散開，像幾條靈活的游魚，滑入糧草堆之間的陰影里。
林鳳兮自己則提著一個最關鍵的“大家伙”，悄無聲息地摸向了最大的一座糧山。
這里是主引爆點，只要這里成功，整片烏巢大營，都將變成一片火海。
她蹲下身，撥開干燥的草料，準備將手里的“驚喜”塞進糧山最深處。
就在這時，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帶著滿身的酒氣，脫離了不遠處的篝火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