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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盛世未艾

第6章碧艾香蒲處處忙(下)

殿中玉漏滴答聲變得遲緩。原來連時間都被暑氣蒸得倦怠,唯獨她請安的動作愈發精準如儀。當端午懸在檐下的艾草褪成蒼黃色時,霍艾漸漸習慣了腕間沉甸甸的金鐲重量,以及如何控制住雜亂的撞擊聲響。宋晟看著行動舉止越來越循規蹈矩的她,心中愧疚,于是求太后放她出宮兩日,同家人團聚。太后頗為滿意她這兩個月來奉命唯謹、從風而服的姿態,便允準了。于是宋晟又央著太后,容他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霍艾。太后無奈地點著他的額頭,嘴上罵著“真是個冤家”,卻已經命人為其引路。不知是因為有外人在,還是婚期將近,二人再見時,氣氛有些莫名的尷尬,距離一步之遙,卻不敢再靠近。

“父皇在永興坊賜的府第,已經收拾停當了。”

霍艾低頭回話道:“殿下前日已經派朱內官同臣女說過了,初三是個好日子,便讓父兄搬了進去,還幫著添置了丫鬟小廝。臣女還沒來得及當面謝過。”說著又要行禮,宋晟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肘,免了這一拜。不想再退回原先的距離,于是抬手遣退了眾人,拉起她的手。他見過太多女子的手,也被許多雙柔荑青蔥般的手服侍過,于是理所當然的以為天下女子的手都應該是那般模樣,直到今日,他握到霍艾這雙被陽光曬得黢黑,被風沙吹得粗糙,被兵器摩得滿掌布滿老繭的手。才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本該有她自己生存的土壤,只因自己的喜愛,強行“移植”到了宮中。霍艾見他拉著自己的手,低著頭發呆,遲遲沒有說話,不禁隨著他的目光看了下去,自己枯柴的雙手,被捧在一雙白嫩無骨、軟如豆腐的手中,格外刺目。縱使性格大大咧咧如她,此刻也難免自慚形穢起來,她慌忙想要抽出,卻被宋晟緊緊抓住,大拇指摩挲著她掌心的老繭,慢慢抬至眼前,情不自禁地低頭,輕輕吻了上去,仿佛稍用力就會弄疼它一樣。霍艾像挨了晴天中的一道旱雷,炸的腦海一片空白,半天才吐出一句,“殿下,您失儀了。”趁機忙抽回手來。

宋晟如夢初醒,自知失態,想著如何避免再度陷入尷尬的氣氛,忙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可是病了?”霍艾終于滿眼疑惑地抬起頭,直視上了他的眼睛。那認真而焦急的眼神,炙熱地將霍艾的面頰烤得通紅。

“嗓子不舒服嗎?可找太醫看過?”聽到這話,霍艾方意識到,原來是自己剛剛緊著嗓子扮出的柔聲細語,被宋晟誤會了,噗嗤一笑,恢復到正常的聲音道:“看來我是沒有做嫻靜淑女的天賦了。”

宋晟見狀,也跟著笑了起來,“虧了我還自責了許久,以為你被宮規套上了枷鎖,再不是從前的邊關俠女了。”

“規矩所在,維序運行。孫尚儀不過是奉命行事,又何苦讓她為難。我就只當宮規是另一套令行禁止的軍規罷了。”

“你倒是想得通透。”

“既答應了嫁你,這些自然是要承受的。”

宋晟聽著她的承諾,心中一陣悸動,低聲道:“日后這些規矩應付他們就行了,對我無需如此。沒人的時候,咱們還是這樣以你、我相稱自在些。剛剛你殿下殿下的叫,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原本好意的話,在霍艾聽來,倒像是諷刺。自小聽慣了女子柔聲細語的他,偏對自己的輕言軟話豎起汗毛,覺得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揶揄。于是不甘示弱地捏起嗓子,肆無忌憚地一遍遍叫著“殿下、殿下”的和他作對。宋晟無奈搖頭,終于被她的古靈精怪整治到抓耳撓腮,忽然想到自己手中的殺手锏,神色突然變得從容而淡然,“我剛剛從太后那里給你求了個恩典。”

霍艾突然止住,緊張而渴望地看著他,興奮地問道:“什么恩典?”

“那你日后還敢捉弄我嗎?”他借機討要籌碼。

“再也不敢了。”她使乖弄巧地握著他的手臂搖晃著。宋晟哪里招架得住,很快便敗下陣來。將后手一股腦地傾倒出來,“你家阿姐已護送李小娘子進京。令尊意欲擇定良辰,為你二哥與李家小娘子完婚。雖時日緊迫,不過你且寬心,我自當全力襄助,不管是聘雁、玉璧、喜燭、花轎,皆會一一辦妥,定讓這婚事辦的風風光光。”

“這么說,太后的恩典是要放我出宮回家了?”看著她激動到溢于言表的樣子,宋晟既失落又慚愧,沒有了當初想要邀功時的自信,轉而低聲道:“太后允準你出宮兩日。”

“只有兩日嗎?”她泄氣的樣子再次撕碎了宋晟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幻覺。喉結上下滾動數次,才勉強吐出一句:“等你二哥成親那日,我定想辦法帶你回去。”

霍艾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卻也深知宮中規矩森嚴,宋晟能幫她求得兩日已是難得。故而很快被感激和期待所取代,輕聲道:“兩日也好。明日一早就能出宮嗎?”

“明日卯時我便安排馬車在宮門外候著。你給太后請過安,便可出宮。”

霍艾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嘴角微微上揚,輕聲應道:“好。”宋晟還要再說些什么,可看她滿眼全是對出宮的憧憬,終究將未盡之言咽了回去。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這份默契在宮墻之內顯得尤為珍貴。

次日霍艾順利出宮,馬車緩緩駛離宮門,她望著漸行漸遠的宮墻,心中百感交集。穿過繁華街市,霍艾挑簾望著熱鬧的景象,心中涌起久違的歡愉。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笑聲,交織成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未多時便拐進了一條東西向的大街,與之前的熙攘景象不同,想來是提醒了百姓回避,街面上已空無一人,只一對石獅子守著洞開的朱漆大門。門首懸著塊匾,上書“敕建定遠侯府”。因小太監一早告知門吏,進府通傳。霍謙攜霍蕭、霍葛等人早已至儀門外迎侯。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車簾被一身著紅綠相間窄袖長裙的小宮女挑起,一節內里朱紅繡金絲的裙擺率先露出,隨后便見霍艾頭戴鴻雁銜枝紋梳櫛,簪著嵌了綠松石梅花金釵,掐絲的金鈿點綴發髻間,珠翠沿著鬢角垂落。昔日里灰頭土臉,一身粗布戎裝的丫頭,如今已是珠翠滿頭,衣著華貴。雖然尚未大婚,但冊封詔書已下,依著規矩,需行君臣之禮。眾人先是一愣,隨后忙跪拜,霍艾快步上前,裙門上繡的魚穿荷蓮,在行動時色彩絢爛,魚兒影影綽綽,好似真的在荷葉間游動。

“父親大人不必多禮。”霍艾伸手將他攙扶起來,眼眶微紅道:“家中一切可好?”霍謙抬手向天一揖道:“陛下和太子殿下賞賜不斷,府中上下皆感皇恩浩蕩。”

拘謹的官腔讓霍艾心中微澀,待執事太監及隨侍的宮女遣至他處款待后,才得空與家人敘舊。霍謙詢問宮中生活可否適應,霍艾揀著輕松的時刻一一細數,盡量避開孤寂的辛酸。霍謙聽后,眉頭稍展,卻仍難掩憂慮。霍艾見狀,輕聲安慰:“父親且放寬心,我連馳騁疆場尚無懼色,又豈會受困于禮教樊籠?這些繁文縟節于我而言,不過是腐朽的藤條,纏不住我的!”她一臉故作輕浮的姿態,惹得霍葛捏住她的臉頰嗔道:“還以為你這匹野馬,終于被馴服了。沒想到狐貍尾巴到底是藏不住。”

霍艾卻難掩惻隱之心道:“這世上有誰是心甘情愿被規矩桎梏。有時想想宮中這些女子,也都怪可憐的。她們或因容貌秀麗,或因性格溫柔,十來歲便從各地選送入宮,困守于朱墻之內,在森嚴的宮規戒律下,被精心修剪,磨平棱角。以為擺脫了宮女身份,得沐圣恩便有了自由,誰知不過在御花園多走了三步,便可能被褫奪了協理六宮之權。”

霍葛難以置信地問道:“只因多走了三步?”霍艾深居宮中,消息閉塞,只當是禮教森嚴,遂天真地點點頭,表示肯定。霍葛見了惋惜地搖搖頭,霍謙心下卻了然,哪里是因為多走了三步,分明是前朝風波漣漪后宮,皇上拿賢妃作筏子,殺雞儆猴罷了。于是正色對霍家兄妹道:“你們記住,近權非掌權,日后行事,務必謹慎謙遜。還有力兒,這些話,切莫再同他人提及。記住,禍從口出!”

眾人似有所領悟,點點頭。忽然霍艾環視左右問道:“阿姐,怎么沒看見佳穗和小豆子?沒帶他們來嗎?”

“都來了。劉嬤嬤帶他們出去玩還沒回來。”

霍艾不無傷感地道:“若是孤養院的孩子們也都能跟來就好。阿爹,有個事兒,我琢磨了許久,想同您商量。”

“你想讓孤養院的孩子們搬來長安?”霍謙帶著些許懷疑地猜測道。霍艾點頭表示,“不光孩子們,老人們也都來。羌奴王庭雖已掃平,但各部劫掠時有發生。孤養院人手不足,還需父親時常分派出人馬保護。財物被奪事小,人身安危堪虞。不如遷往京城,由我照料,既可免父親后顧之憂,又可解我思鄉之情。”

“孤養院中,皆是同袍遺屬,獨存孤孑,由軍中供養護衛本就應該。”

“阿爹這話不對。朝廷頒帑以恤忠烈,上承皇恩,下昭旌崇。此舉并非只為紓將士之遺孀弱嗣,實乃揚“忠君報國”之訓。若您將其功攬下……”霍艾話未言盡,看向霍謙。霍謙細細思量后驚覺背脊早已被冷汗浸透。“皇恩”繞過地方將領,通過戶部直接放發,本意就是防范兵士效忠主將而非朝廷。奈何邊疆府衙清苦得跟荒漠里的駱駝刺似的,州縣官吏窮得恨不能揭了地皮當銀子花,烽火臺的磚石靠賒,加固城墻的徭役拿麩餅抵,自己的官服更是補丁摞補丁,拼到最后跟個百家衣似的。到手的“恤銀”“祭葬銀”,提心吊膽的也不敢多扣,可落到家屬手里已不足半數。霍謙知道他們的難處,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孤寡無依的,集中到一起照顧供養。可如今多少雙眼睛在背后盯,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思慮再三,他開始動搖,但又不無擔心地道:“你們初來乍到,對京城不甚了解,可知長安米貴居大不易。”

李霞因自己身世,對孤養院的老人和孩子,猶如照見自己。聽到霍艾提議,忙附和道:“義父,若孤養院眾人遷至長安,我同二哥哥也能略盡綿力。長安物價雖高,但好在住所不愁,圣人賜的這府邸,莫說是幾百人,便是上千人來了,也是住得下的。至于飲食,日后在花園中開出幾畝菜地,又可節省大半。”

霍蕭亦是連連點頭,“羌奴適才大敗,正是四處劫掠人口之時。父親就準了吧。”

“并非我不通情理,只是礙于軍戶出身,男兒豈可隨意遷居京城。至于老者,又大都故土難離。”霍謙道出其中不易,眾人皆是一籌莫展。

“阿爹不如先將孤女們送入京城。如此雖不能根治,然抵京后,也方便我們見機行事。”

霍謙越發愁眉不展,“眼下雖有太子護著你,可女子干政非同小可,你切不可魯莽行事,一定要思慮周全。”

“放心吧阿爹,這不是還有二哥和云兒在嘛,我們會商量著來。”

再無更好的辦法,霍老將軍只得點頭認可。

夜幕四合,女眷們在后院設好香案,擺好供品,霍艾、李霞帶著帶著未婚的丫鬟們,對著星空虔誠叩拜。忽聽得有人通傳,太子派人送來彩縷、瓜果,給眾人穿針、拜月之用。霍葛聽后,滿眼驚奇地道:“月老這么快就顯靈了?”眾人被她俏皮的打趣,逗得笑起來,霍艾紅著臉道:“阿姐再胡言,我可要惱了。”

霍葛卻絲毫不懼,只道:“你先別惱,快去接了瓜果回來,剛好用來還愿。”

見眾人笑得更厲害了,霍艾羞得轉身便走,霍葛李霞笑夠了,也跟上,一起去謝恩。

管家帶人清點禮單簽收,朱喜則將霍艾叫至一旁,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方絹帕遞與她,掀開一看,是個黃金打造的小盒,打開蓋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約指,簡潔的圓環之上,匠心獨運地焊接了一個精致的四方基座,基座之中則巧妙地鑲嵌著一個紅色寶石。

霍艾慌忙地將錦帕收攏,將小盒藏進手心,心跳聲漫過耳畔,臉頰微微發燙,無數細碎的甜意從心口漾開,竟比那蜜餞還要綿長回甘。朱喜抿緊嘴角,笑意卻已從眼尾漫開,見她如此羞赧,便悄悄背過身去,免得她尷尬。直到她輕喚,才又回轉過來。

“這個請幫我轉呈太子殿下。還有多謝殿下賞賜的財物。”說著將之前的錦帕遞回,但里面的東西明顯已經換過。朱喜恭謹接下,仔細揣到懷中。向霍謙請安告退后,便回東宮復命。

宋晟從朱喜手中接過錦帕,激動地打開,是一藍地荷包,由一整片織錦對折縫制而成,頂端以絲繩束口,極其簡約,一看就知并非宮中樣式。居中以紅粉白三色繡制的一朵并蒂蓮花,四周綴以深淺不一的綠色荷葉。雖算不上精致,但從細密排列的針腳來看,足見用心程度。他捧在手中摩挲,朱喜笑道:“不如讓臣幫殿下將腰間荷包換下。”

他盡量抑制住上翹的嘴角,正色道:“不用了,退下吧。”無人時,才將荷包重新用錦帕包好,藏入袖筒之中,想想又怕不妥帖,掏出捋平整,揣入衣襟。

入夜后,萬籟俱寂,睡得輕淺的宋晟突然聽到殿頂似有聲響,他和衣起身,開門之際,忽的一人撲入懷中,順勢捂住他的嘴。只見她一襲黑衣,斜跨繩索,以布遮面,倒是手上的約指,暴露了真身。宋晟將她緊緊禁錮在懷里,解開面巾,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啊,此刻竟出現在了眼前。

“怎的如此膽大妄為,若是被發現當了刺客,可如何是好?”他不無擔心的責怪著。霍艾聽到如此掃興的話,撇了撇嘴道:“如此膽小,那我走好了。”說著便要撤出他的懷抱,宋晟的手臂卻收得更緊了,伏在她耳畔道:“我不是怕你尷尬嘛,宮中巡視嚴密,若當真被抓了,你羞不羞?”霍艾倔強地嘟囔道:“才不會被抓呢。”宋晟滿眼無奈又寵溺地道:“是是是,你的身手了得,是我膽小了。”說著看到她嘴角沾著些許白色,抬手一擦,兩指輕捻,發覺竟是糖霜,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霍艾惱羞成怒,按下他的手,試圖抹去證據,然后信口開河道:“是毒藥,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好舔了登時斃命。”

宋晟歪著頭,似是探究的模樣,突然俯下身,向唇角吻去。霍艾被嚇得,瞬間四肢僵硬,直到他起身恢復,仍是呆若木雞。

“你這毒似乎不怎么好使啊。”

“成、成何體統?”霍艾一把將他推開,轉身便要奪門而出,卻又被他拉入懷中,小心安撫:“太危險了。不如等天亮,換上內侍的衣服,我命朱喜送你出宮。”

霍艾點點頭,輕輕推了推他,別過頭道:“你先去將衣裳穿好。”

“我不會。”他故意耍賴道。霍艾沒辦法,只好自己幫他,好在夏裝輕便些,但也是層層疊疊,最后束上腰帶,她立馬就認出了居中的帶扣,正是自己送他的那塊。宋晟見她已經注意到,忍不住又想要逗她,便道:“好看嗎?這是我心儀的小娘子送的定情信物。”

霍艾看著托盤里碼放整齊的一排佩飾,拿起其中的荷包細細端詳后,舉起問道:“想必這也是你心儀的小娘子送的定情信物吧?”

宋晟看到她犀利的眼神,瞬間沒了之前洋洋得意之色,慌忙解釋道:“不是。”邊說邊一手拿過荷包扔回托盤,另一只手牽著她往寢床走去。從瓷枕旁拿起疊的四方的錦帕捧在掌心,將四角掀開,荷包居中平放,舉到她面前道:“這個才是。”

霍艾紅著臉,低聲問:“怎么不帶上,可是嫌針黹粗鄙?”

正待他要解釋之時,聽到門外有人輕喚:“殿下,寅時了,該起身了。”

宋晟敷衍地應了一聲,只聽得朱福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宋晟慢慢睜開眼,看清來人。身邊并無霍艾,又是一場空歡喜。他賭氣地起身,由朱福伺候著更衣,系好腰帶,戴上佩飾,也不知勾到哪里,荷包上挑出一節線頭,宋晟連并著被攪擾美夢的火氣,一起發泄出來,抱怨道:“笨手笨腳的。”

朱福不曉得自己是哪里觸了太子殿下的霉頭,連忙跪地請罪。宋晟見此情形,不忍再責備,便起駕紫宸殿,向洪德帝問安去了。

當盛夏的蟬鳴漸漸稀疏,霍府庭院里的紫薇開得正艷,案頭的青瓷花瓶里,插了幾枝初秋新摘的黃菊。

雖然離昏禮還有幾個時辰,但興奮的霍蕭,一夜未能安寢,晨鐘剛剛敲響,便迫不及待的起身準備。梁明義也早早趕來幫襯。

“催妝詩可背熟了?”他邊說邊笑著替霍蕭系緊革帶,抹平衣上的皺褶。霍蕭既緊張又羞澀地點點頭。忽聞小廝來報:“郎君,東宮送來賀禮。現下人已到花廳。”霍蕭忙隨著前往答謝,卻見霍艾一身男裝,混跡在人群之中。見他向太子家令梁茂道完謝,才忙插空作揖道賀,“二哥大喜!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隨后湊近低聲解釋,“殿下怕身份不便,讓我換了這身裝扮,免得攪擾了二哥的婚事。”

“殿下有心了。”

“云兒準備的如何了?我去看看她。二哥可有什么話,需要我捎?”

霍蕭看著她淘氣的笑意,無奈又寵溺地道:“你這促狹鬼,不許捉弄云兒,不然我告訴父親,定饒不了你。”霍艾聽了,吐著舌頭,扮個鬼臉,一臉無所畏懼的模樣。梁明義見狀挑眉笑道:“三妹,等你大婚的時候,就不怕我們報仇嗎?”此話一出,霍艾頓時羞紅了臉,哼了一聲,轉身便去了后院。

時辰一到,眾人簇擁著霍蕭齊聚后院閣樓之下。卻聽得樓上有人高聲道:“新郎欲迎佳人,可有佳作相贈?”

霍蕭的心一時提到了嗓子,定了定神。此時,院子里的風像是突然停住了,麻雀也不再嘰嘰喳喳,仿佛都在屏息等待。他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秋花綴染鏡臺春,螺黛輕描點絳唇。半卷湘簾窺粉面,低垂羅袖掩酥身。胭脂雪膩香腮薄,翡翠釵斜寶髻新。莫待金烏催曉箭,畫樓紅燭待佳人。”聲音清朗中帶著一絲緊張后的顫抖,卻又飽含著對李霞的深情。

門內先是一陣寂靜,緊接著傳來低低的竊笑聲,似是眾姐妹們在評點詩句。少頃,門扉微微打開一道縫,正是李霞的侍女鵑兒。“郎君的詩雖好,可誠意還不夠呢!”鵑兒脆生生的聲音里帶著笑意。霍蕭會意,連忙從袖中掏出早已備好的銀錢荷包由梁明義幫著投擲上去,門才緩緩打開。李霞身著淺緋襦裙,繡扇遮面,由趙媽攙扶著跨過馬鞍。霍蕭望著若隱若現的嬌俏身影,緊張的心情終于稍稍平復。

共牢合巹后,結發禮成。因俱是家人好友,又有霍謙坐鎮,故而并未為難小夫妻,適時退出洞房,自行至前廳宴飲。此時霍艾才看到阿爾博薩,卻不知自她進府之時,阿爾博薩就注意到了她,藍綠色的圓領袍,青黑色的幞頭,與霍蕭和梁明義談笑時的模樣,讓他的心一陣陣抽痛。數次強迫自己把眼睛從她身上移開,卻又在流轉中,鬼使神差地回到她的身上。就在他以為二人再無交集時,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對上阿爾博薩灼熱而隱忍的目光后,是霍艾無法給予回應的慌亂。可想到朋友一場,若是刻意回避又不免讓人心寒,于是上前招呼道:“阿布,沒想到你會來。”

“早就說過要來長安看看嘛。”他故作輕松地道。

“如何,沒讓你失望吧?”與有榮焉的主人語氣,和熱情周到的待客之道,都在宣告著二人的分道揚鑣。他終于接受了今夜過后,他們之間再無可能的結局。

“當然沒有。只可惜再過兩日,我就回去了,不能參加你的昏禮。這是我為你準備的賀禮。”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怕她誤會又補充道:“和送給旻天兄的一樣。”

聽聞此話,霍艾方接下,但打開一看,心中一驚。嵌滿各色寶石的累絲金鐲,如此貴重,如何回禮是好,猶豫間,一個聲音響起:“既然如此,卻之不恭了。”霍艾順著話音看過去,不是別人,正是宋晟,只見他與自己衣著相近,身后跟著程家兩兄弟。而他鼓勵的眼神,也在示意自己收下這份心意。

“阿布公子,當時隱瞞身份,實有難言之隱,還望不要見怪。”宋晟拱手解釋道。程家兄弟一同拱手作揖,以示歉意。

“能有幸結識,無比榮幸。”阿爾博薩回禮道。

“難得相聚一場,匆匆別過實在可惜。阿布公子不如多留些時日,也好讓我兄弟盡一盡地主之誼。”程峰講禮敘坐后,兄弟二人殷勤相勸,飲酒到半夜才罷席。

次日果又邀著阿爾博薩四處游玩,并安排住進了鴻臚寺,以外邦使臣之禮招待。臨別時,又贈予珠寶、綾羅,不再贅言。

小劇場:宋晟遠遠走來時,正看見阿爾博薩將錦盒遞到霍艾面前,說著些什么。待走近才看清那盒子里躺著只累絲金手鐲,纏繞的紋理間嵌滿了各色寶石,在燭火下晃得人眼暈。見霍艾垂著眼,還在左右為難,便唇角噙著笑走上前:“既然如此,卻之不恭了。”語氣溫和得聽不出波瀾,只有自己知道掌心已微微出汗。

阿爾博薩顯然沒料到也太子會來,忙躬身行禮。

“殿下。”霍艾轉身時,指尖的錦盒微微一顫,宋晟目光在那手鐲上掃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

回東宮時,晚風卷著花瓣撲在廊下。梁茂捧著錦盒迎上來:“殿下,給霍小娘子打的金釵做好了。”宋晟掀開錦盒,釵頭是朵含苞的芍藥,是他特意囑咐的簡潔樣式,只是釵身有些奇特,似是一把鑰匙的模樣。

可此刻看著這清雅的金釵,他忽然想起那嵌滿寶石的手鐲。指腹叩了叩盒沿,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攀比心:“好像太素了。讓工匠重新打造,花要盛放的,什么鎏金、掐絲、鏨刻,能用的工藝都用上。對了,花上再弄只蝴蝶,鑲嵌上寶石。總之要比尋常樣式更華貴些才好。”管家詫異,不知他這突變的暴發戶品味源自于何,卻仍躬身應下。

次日禮部呈上周邊使國進獻的太子大婚賀禮清單中,赫然列著顆鴿卵大小的藍寶石,據說是在西域尋了三年才得的稀世珍品,通體剔透如深海。宋晟目光一頓,散朝后特意留步,向洪德帝討了去。

宋晟捧著寶石回到東宮時,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寶石上,折射出幽藍的光,映得他眼底也泛起笑意。展紙蘸墨,親自設計出金釵的樣式,連同寶石一并交給梁茂,吩咐工匠打造。

掌心的鑫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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