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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盛世未艾

第7章四牡騑騑,六轡如琴(上)

未時剛到,侍中進奏“請中嚴”。諸侍衛官員在宣正門外候立。典儀帶領贊者率先進入就位,隨著一聲:“恭迎圣駕”。只見洪德帝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自配殿出,登上宣正殿阼階前安置的御座,面西落座后,群臣列隊而入,叩拜行禮。

宋晟身著紫色袞服,雙手執圭,由禮直官與太子舍人引領步入,依著典儀官的指令叩拜,眾官員跟隨再拜。恭請陛下圣安又再拜訖,行至西階下。王德安將斟滿的酒爵奉與太子,宋晟搢圭受爵,太官令奉饌設于位前,太子即座飲食畢,起身再拜后,方拾級而上,來到洪德帝的御座前,聽候降旨,“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往帥以恭。”

宋晟領命道:“臣謹奉制”,下階率眾臣再拜,侍中上前跪奏“禮畢”,皇帝回宮。太子則受命前往霍府迎親。

出宣正門,內侍朱福已跪捧奠雁過頂,在此恭候。

“請殿下親迎。“太常卿引宋晟登輿,宮娥執孔雀團扇為前導,禮樂聲起。行至宮門口,引駕儀仗已備,最前方是由手執橫刀、弓箭的騎兵組成的衛隊,緊接著是鼓吹署,演奏雅樂。樂隊之后則是高舉龍鳳旌旗的旗陣。宋晟下輿換輅,由太仆卿駕馭,前后有數十位駕士簇擁,兩側則由左、右衛大將軍護駕。緊隨金輅的是禁軍統領梁榮和太子家令梁茂。在這些護駕官員的外圍則布列著多隊禁軍騎兵和步卒。車駕后面還有一支后部鼓吹隊,樂器與金輅前的鼓吹署配置差不多,只是規模相對較小,但也有數百人之多。東宮官員緊隨其后。衛隊,跟在儀仗隊伍的最后。由兩位將軍率領的左、右廂步甲隊,分作前后兩個方陣,以旗幟為前導。士兵均頭戴兜鍪,身著鎧甲,手持弓或刀、盾,每隊的裝束均為同一種顏色,相間排列。中間為左、右廂黃麾仗,分為十二行,分別手持弓、刀、戟、盾。

千余人馬浩浩蕩蕩,鼓樂聲響徹御街,抵達霍府后,街上已圍滿了觀禮的百姓。儐者立于門外詢問來意,宋晟答道:“初昏之際,迎接新婦。”儐者聽后,進門稟告并引領霍謙迎于門外拜道:“一應事宜俱已備辦,臣在此恭候太子殿下。”

宋晟回拜,接過朱福手中奠雁。霍謙道:“請太子殿下入內。”宋晟再三謙讓“不敢先行”,方由霍謙引領直至內門,“請太子殿下上階。”宋晟再三推辭“不敢當”。霍謙作揖后,才登上臺階在前引路,太子回禮后,跟隨其后,達到門前,跪下放好奠雁,行再拜之禮,儐者高唱:“奠雁禮成!”宋晟下階等候。

少頃傅姆引導霍艾雙手執扇而出,卻見她褕翟上的十二行青赤五色翟鳥隨著步履振翅欲飛,蔽膝處的黼紋在行走間若隱若現。霍謙上前一步,正色道:“必有正焉。若衣花。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長姐霍葛代行母職,為霍艾系上衿帶、佩巾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霍艾眼中含淚,拜別父親兄姊。出門后,內廄尉已將厭翟駕至內門外,宋晟授綏,傅姆代為推辭道:“太子妃尚未受過教導,還不足以行此禮。”宮娥將其攙扶上車。宋晟親自推車轉三圈,然后由馭者駕車。出大門,宋晟登金輅,太子妃厭翟緊隨其后,向太子府而去。

然而,剛出霍府西街,便見一群健碩黝黑的男子用紅綢將整條街攔得嚴嚴實實,以鏗鏘有力的嘹亮之音齊唱《桃夭》。起首男子著緋紅戰袍,氣宇軒昂,待歌聲止,高聲道:“殿下新婚大喜,臣等特來討杯喜酒。”

待衛隊看清來人,正是新晉寧遠將軍,梁明義及西北大營的兵士們。宋晟示意撩起車簾,眼中笑意未減:“今日本宮大喜,莫說是討杯喜酒,便是要這長安的月亮,也得想法子摘給你們。只是喝了喜酒,可是要放我們通行的。”說罷抬手示意,身后朱喜立馬捧來一壇劍南燒春,分賜眾人。梁明義一品,果然好酒,越發不肯輕易放過,耍賴又道:“只有好酒,卻無美食。還是不能放行。”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看熱鬧的百姓也紛紛加入進來,借機圖個好彩頭。好在內侍們早有準備,立馬抬出雕花食盒,盛的是撒著珍貴香料的蒸羊羔,引得街邊孩童踮腳張望。梁明義招呼百姓同食,仍不忘為難道:“殿下可不能只拿美食敷衍,須得親自下場與我等對詩!”說罷舉杯高聲吟誦道:“長街披紅月將亮,繡幔隨風彩路長。”

宋晟聽得遣詞雖粗淺,卻也十分應景,便笑著應對道:“莫道霓旌遮去路,東宮自有九霞觴。”言罷,自飲一杯,拱手道:“時間緊迫,還望梁卿放我等通過。”說著內侍宮娥們開始向障車的眾人分賞織錦香囊,酒肉銀錢,隨行的禮部官員亦上前討饒解圍。宋晟摘下腰間雙魚玉佩,賞給鬧得最歡的梁明義,玩笑道:“待你成婚時,本宮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梁明義聽了忙見好就收,衛隊撤下紅綢,繼續前行,如此這般走走停停,沿途分酒賞食,直到酉時的鼓聲響徹京城,迎親隊伍方抵達太子府左閣,宋晟下輅靜候,不多時,霍艾的厭翟也到了。司則恭請太子妃下車,前后宮扇輕搖,燭火映照下,霍艾由傅姆攙扶到宋晟身邊,

太子抬手示意,二人并肩而入,自西階緩緩步入青廬。執扇、燭的宮人依次排開,將光芒匯聚在二位新人的身上。宋晟在席上東向而立,身姿挺拔;霍艾西向而立,手執彩鳳泥金團扇微微頷首,羞怯中難掩端莊。

司則唱道:“請卻扇。”團扇絲毫未動,將面容遮擋的嚴實。宋晟靦腆一笑,對著扇后之人輕輕吟誦道:“泥金團扇掩月姿,金釵輕搖蓮步遲。秦臺未許窺全影,暫借彩鳳護玉墀。”

團扇向下挪動三寸,宋晟再接再厲道:“鳳尾檀心半斂時,流蘇暗度燭影移。愿將合歡新裁就,不障芙蓉出水儀。”

霍艾聽罷,羞澀的將團扇移開,正好對上他那雙深情的眼眸。頓時像被燭火燙到,指尖猛地一顫,檀木扇柄險些脫手滑落。滾燙的紅暈從耳垂燒到脖頸,慌亂垂下的眼瞼掩不住眼底漣漪,連呼吸都變得細碎而急促。

帳外的女官們哄笑著擲進金箔棗栗,太子妃的翟衣廣袖被砸的簌簌作響,太樂署的柷敔倏然并奏,深沉悠揚的《永和》曲響起。

司饌邁著小碎步,恭敬地走到階下,跪地啟奏道:“具牢饌。”司則輕聲應諾,隨即指揮宮人有條不紊地擺上食物。待一切就緒,司饌再次跪奏:“饌具。”二位新人緩緩落座,殿內氣氛莊嚴而喜慶。

司饌服侍著二人用餐完畢,司饌奏報“撤去食物”。太樂署的編鐘恰敲響子夜第一聲,殿外傳來雷鳴般的歡呼,長安一百零八坊同時點燃婚慶燈輪,朱雀大街上鳴放的禮花直上云霄,使整個京城亮如白晝。

緊接著,司饌奉上酒尊,兩杯酳酒過后,二人拿起小巧的黃金合巹瓢,緩緩飲下,象征從此夫妻一體,同甘共苦。飲畢,宋晟與霍艾立于席后,司則將二人頭發各挑出一縷,金剪剪下三寸,以彩絲結作同心縷,放入金錯銀寶匣中,再斟酒一杯,面北奠爵行禮。太子與太子妃答拜時,司則上前跪奏說:“恭請殿下進入內室。”

宋晟進入東房,脫下冕服,換上袴褶。司則請霍艾進入帷幄,宋晟隨后進入內室。此時早已過了子時,疲憊不堪的二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和衣相擁而眠。

不過睡了一個時辰,便起身入宮拜見洪德帝及陳皇后。寅時接受百官朝賀,尚書令李適率先致辭:“恭惟皇太子嘉禮既成,益綿宗社隆長之福。臣等不勝欣忭之至,謹當慶賀。”隨后眾臣依次祝賀,不再贅述。

是夜,退去繁復的朝服重冠,洗盡臉上的鉛華厚妝,待宮人退出寢殿,二人一時竟還有些緊張。宋晟深吸了兩口氣,試探地去拉霍艾的手,見她并未推卻,于是大起膽子,牽她上了寢床,放下帷幔,如此密閉狹小的空間里,二人反倒放松了許多。宋晟率先除去衣衫,霍艾看著他身上細膩的皮膚,竟比臉還要再白上幾分,微微隆起的小肚腩,一看便是不用勞作。骨肉勻稱的手臂,雖然沒有肌肉線條的力量感,卻也舒展流暢。除了還在吃奶的娃娃,霍艾還從未見過如此白胖無暇的成年人身軀,像剛出籠的饅頭,鬼使神差下抬手去觸摸他的胸膛,也不知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膽舉措嚇到,還是她手上硬繭撫過的不適,在碰觸的那一刻,宋晟不經意的微微一抖,霍艾的意識忽然清明,急忙縮回,卻被宋晟緊緊抓住,重新按在自己身上。而他順勢俯壓下去,輕吻上她的唇,褪去她的中衣,手也沿著身體上下游走。突然在平滑肌膚上,感受到一條異常的隆起,他好奇地抬起頭,想要查看何故,在雙唇分離之際,原本忘情的霍艾一下清醒過來,以前她從未因為自己這一身傷痕而感到不安,甚至覺得它們曾見證了自己的勇敢與忠義,可看過宋晟那具完美無瑕的軀體后,她莫名地從心底生出些許自卑,腦海中胡思亂想著,他會不會害怕這些猙獰的疤痕?身體也逐漸在那凝視中,變得僵硬,匆匆拉上衣服遮掩。

宋晟在酒泉行館看到邊關將士胸膛的傷疤后,就料想到霍艾身上應該也會有,但當他實際看到時,還是覺得觸目驚心,不由得愣了一下。離心臟如此之近,她都經歷過怎樣的傷痛折磨?他輕柔地推開她的手和遮擋的衣物,指尖摩挲在那道疤痕上,像是怕驚醒沉睡的痛楚,滿眼真誠地看向霍艾問道:“還疼嗎?”

霍艾看到他眼眸上因浮上一層淚花而變得格外晶瑩明亮時,不禁一怔,下意識地搖搖頭。

一滴清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宋晟尷尬地忙用手捂住霍艾的雙眼,生怕她嫌棄自己多愁善感的脆弱,慌亂中低頭重新吻上那唇,只是從剛開始柔風細雨的克制,發展到到暴風驟雨的肆意,最后全情投入一場激情澎湃的難舍難分之中,期間光景,不再贅述。

次日一早,霍艾因著前兩日人多事雜,還并未仔細看過府內布局,便滿心好奇地拉著宋晟四處游覽。

只見那日行禮的明德殿,即為太子府正殿。面闊七間,以屏風劃分出空間,既能保證禮儀場合的莊嚴開闊,平日里又能按需調整。邁步出來,回首仰望,殿身以朱紅立柱支撐,并無繁瑣裝飾,僅憑木構本身的線條,便展現出宏達壯偉。斗拱雄健,飛檐出挑,形如大鵬展翅。府內道路縱橫交錯,宋晟任由霍艾牽著四處探索,眾人順著回廊向東而行,見一月亮門,隱隱飄來桂花香,順著五色卵石鋪就的甬路,繞過假山,景色一下舒朗開闊起來,遍植的佳木蔥蘢,奇花爛漫。陽光透過花枝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他們身上,為這美好的畫面,又增添了幾分詩意。路過一處假山,只見潺潺流水從石縫間流出,匯入小池,池中游魚隨著人影聚集過來。

池心筑有一亭子,名為“知魚亭”,架石為橋,連接亭、岸,岸邊種柳,假山疊石模仿終南山形,與亭相映成趣。花樹合圍。匆匆轉過一周,小徑引向另一青磚所砌大門,與不遠處的青綠琉璃瓦形成鮮明對比。只見門額上書“天一門”三字,想來應是取自《易經》“天一生水”,寓意以水克火。

霍艾心中暗自揣測著:“花園竟如此之小巧,還不及霍府花園一半,萬幸是工部監制,不然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豈不僭越?”

出了天一門,走不多遠,便是太子寢殿宜春宮,旁側以回廊相連的,就是霍艾日后所居的瑤光殿。

此處與府中建筑樣式一致,以木構為主,綠瓦歇山頂,朱漆涂門窗。菱花格紋的窗欞,花卉瑞獸裝飾的門楣。梁枋施“朱白彩畫”,輔以少量金箔點綴,既符合“正色為貴”的禮制,又避免皇宮“金鸞朱紫”的奢華。斗拱、檐柱上雕刻“三出闕”“雙鶴銜綬”等紋樣。

瑤光殿在規制上則略低,但仍是殿門寬闊,莊重輝煌。霍艾松開宋晟的手臂,搶先一步走進瑤光殿,但見青石磚鋪地,空間開闊。中央設有高臺,放置著太子妃的坐榻和案桌,玉石鑲嵌,螺鈿裝飾,盡顯奢華。殿內四周同樣以屏風分割空間,東側屏風上繪制的木蘭從軍圖,繞過屏風,見一雕花大床位于中央,床以紫檀打造,床欄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蜀錦的被褥上,繡著龍鳳呈祥的紋樣。霍艾看后,不禁臉一紅,眼神閃躲看向分立兩側的妝臺和衣柜。妝臺用紅木所制,鑲嵌精美的銅鏡,周圍擺滿了梳妝用品和西域進貢的眉黛、香料。衣柜門上雕刻精美。

轉至內室,設有沐浴間,引入活水,以石砌浴池,雕刻著蓮花、荷葉等裝飾。霍艾順著水源,向窗外尋去,發現其后竟設有一處幽靜的園林。

園內以小巧的池塘為中心,待入夏時節,池塘中種植的粉色荷花,競相綻放,屆時定是清香四溢。池塘上架設著一座漢白玉石橋,連接湖心的“賞荷亭”。池塘邊垂柳依依,一旁則設有花徑,種植各種花卉,四季花開不斷,可供閑暇時休憩賞景。園林的角落還堆砌著假山,洞壑幽深,怪石嶙峋,模仿自然山水的奇峻之美。

意猶未盡的霍艾準備再去花園中一探究竟,卻被宋晟一把拉住,柔聲道:“用過午膳再逛吧。”原來只是走馬觀花的匆匆一瞥,便已耗去半日光陰。霍艾順從地由他牽著,走向西側配殿。居中為一紫檀木長案,霍艾在宋晟身旁坐下,就見手捧朱漆食盒的宮娥列隊而入,每掀開一層,便有珍饈異饌的香氣漫溢開來。霍艾執起銀箸,看著琳瑯滿目的菜肴,竟不知先吃哪個好了。宋晟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鱸魚膾,放入她的盤中,“這是揚州貢來的鮮活鱸魚,嘗嘗看。”但見魚片浸在琥珀色的魚露中,點綴著切作梅花形的金齏玉膾,襯著冰盤上騰起的白霧,宛如一幅畫卷。

話音未落,霍艾的注意力又被羊湯的香味吸引了去。瓷盆中,奶白的湯汁翻涌如云海,咕嘟作響,宋晟見狀,親自為她盛了一碗,濃稠的湯汁裹著顫巍巍的肉塊,白玉湯勺撞在翡翠碗上,發出清越的聲響。很快長案便被各式菜肴布滿,霍艾微微蹙眉發愁道:“這么多,哪里吃得下?”

宋晟笑道:“不用吃完,你只管挑揀新鮮的嘗嘗即可。”

殿外銀鈴輕響,席間半數菜肴未動,宮娥便已魚貫而入準備換菜。沒有了之前的興奮,霍艾輕輕放下銀箸,柔聲對宋晟道:“殿下,這般奢靡的午膳,臣妾受之有愧。”

宋晟滿眼不解,抬手遣退殿中眾人。霍艾見只剩他二人,便直言道:“殿下可知單這桌上的一道菜肴,所耗人力物力,就足夠尋常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她頓了頓,望向太子,目光堅定地道:“西北旱災肆虐時,殿下也曾親眼所見,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的慘狀。如今我們卻要為一頓再平常不過的午飯,如此耗費錢財。況且許多菜肴,不過淺嘗一口便要倒掉,實在太過鋪張。”

宋晟臉色微變,一股強烈的羞恥感涌上心頭,臉頰開始不自覺地發燙,雖心知霍艾所言不假,但也只得狡辯道:“東宮膳食規格,自太祖定下便是如此,品類、器皿皆有規制約束,并未逾舉。”

霍艾見狀,心下一驚,忙起身去牽他的手,小心應對道:“我知道你是怕思念家鄉飲食,添置了不少西北菜肴。只是若能同心愛之人共享,便是清粥小菜,也是美味。夫君不如遂了妾身的心愿,免了這三牲五鼎的耗費。”

宋晟有所觸動,但仍不肯輕易松口,只道是:“祖制如此,我身為儲君,一舉一動關乎國體,如若與你三餐清粥,豈不失了體統。”

霍艾看他已讓步至此,急忙見好就收道:“妾身哪里舍得讓夫君與我受苦?菜肴減半即可。吃不完的,與其倒掉,不如賞與眾人。也算是與民同樂了。”

宋晟聽后,無奈地道:“罷了,府中一應事務,本就該由太子妃做主。明日起,膳食規制便交由你重新斟酌。”聽聞此話,霍艾終于松了口氣,趕忙謝恩。

午后二人沿著抄手游廊漫步,霍艾不時仰頭看梁上彩繪,忽見一雅致清幽之所,區別于正殿的雄渾,此處采用廊院式布局,院內遍植松竹,殿閣匾額多取《詩經》《尚書》中的吉語。細看主樓匾額,“崇文殿”三字,出自《尚書》“崇文修德”,想來此處應是宋晟讀書之所。正欲再向西行,內監朱福上前道:“啟稟太子妃,再向西便是粗使宮娥、灑掃仆役棲身之所。實乃污穢腌臜之地。貴人千金之軀,還請留步,切莫沾染了濁氣。”

霍艾眼中閃過一絲悲憫,卻并未多言,回看一眼崇文殿,徑直走去。朱福還要再行阻攔,卻被宋晟抬手示意無妨。

推開雙扇門,陽光在青磚上投射出窗欞的光影,明間中央設一紫檀圈椅,座位上方高懸“勤學修德”的匾額。座前置雕花長幾,上面擺放著鎏金香爐,文房四寶。

東次間靠墻處,一排高聳的樟木書架林立,書架表面髹以朱漆,飾以纏枝蓮紋。九層高的書架上,經史子集按類整齊排列,經部可見孔穎達《五經正義》寫本,以黃麻紙裝訂,書口處朱筆圈點;史部陳列《史記》《漢書》《后漢書》等官修史書,皂色布函套繡著四神紋;子部有《莊子》郭象注本、《韓非子》手抄卷,卷首都鈐著“東宮書府“朱印。

書架旁設一楠木屏風,上面以螺鈿鑲嵌出“孔子講學圖”,人物栩栩如生,仿佛能聽見瑯瑯書聲。

西次間則是休憩之所。一張雕花羅漢床占據一側,床上鋪著蜀錦軟墊。床前擺著一張烏木茶幾,上面放著越窯青瓷茶具。窗邊設一張紫檀書桌,桌面擺放著幾樣文玩把件。書桌旁立著一座青銅鶴形燈,夜幕降臨時,燈火可透過鶴羽般的鏤空燈罩,在墻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墻壁上掛著幾幅名人字畫。屋頂的藻井里繪制著二十八宿與銀河,星辰在光影中閃爍微光,精美絕倫。

正巧詹事趙輝送來幾份公文,宋晟落座細看,霍艾則自己在東次間徘徊。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藏書,每一本都想一睹為快。當指尖撫過《史記》皂色函套上的四神紋時,織錦粗糲的觸感,讓她激動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發間步搖隨著動作輕晃,踮腳取下一卷,站在書架前,迫不及待的翻開,陽光透過欞窗,在書頁上投下光斑。

書卷在手,任檐角日光悠悠游走,竟忘了晨昏更迭,恍然驚覺廊下竹影婆娑,才發現日頭已經西沉。她轉頭望向明間,宋晟正懸腕執筆的在絹紙上描畫著什么。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相看時,正撞見她眼底流轉的好奇。柔和的殘陽照在她的身上,更增添了一層欲說還休的溫柔。

宋晟放下筆,向她伸出手,霍艾會意,合上書放回原位,整個人像被風托起的雀兒般輕盈躍來。“在畫什……”話音戛然而止,她望著案頭鋪開的素絹,呼吸都滯住了。畫中女子站在書架前,眉眼低垂,神情專注,手中書卷半卷,發上飾物都與她分毫不差。

她懸在畫紙上方的指尖遲遲不敢落下,仿佛一觸碰便會驚擾了畫中的人。目光順著流暢的線條游走,從眉梢到眼角,每一筆都似帶著呼吸般鮮活。“怎么畫得這么好?”她聲音中帶著傾慕,“便是顧愷之復生,怕也要嘆一聲自愧不如了。”

宋晟被夸得耳尖已泛起薄紅,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絹紙邊緣,喉結輕動:“你的神韻,原不是筆墨能盡數描摹的。”說話間,凝在她臉上的目光,始終灼灼。霍艾聽著,眼中盡是崇拜地看向他,卻驚得他匆忙收了視線,低頭重又執筆。霍艾的注意力,及時被他手上的動作帶回畫絹上,未曾留意到他早已紅透的兩頰。只見他在畫旁寫下:書中雖有千般趣,不及卿卿一笑春。

“登徒子!”霍艾佯嗔薄怒,抬手便要去搶那管筆將題字涂抹,宋晟卻仗著自己身高臂長,將毛筆伸得遠遠的。霍艾貼近嘗試夠了幾次,卻始終觸碰不到,反而逼近的距離讓宋晟笑得越發肆意,無奈之下,她將畫絹卷起,塞到他懷里。“無賴,這畫你收好,若是讓旁人見了,我可真惱了。”

宋晟將筆架在墨玉的筆山上,又把畫卷隨意擱在紫檀圈椅上,霍艾還未來得及責怪他的掉以輕心,便被裹進了帶著墨香的懷抱里。微涼的指尖輕輕將鬢間的碎發別到她耳后,指腹揉搓她發燙的耳垂,耳墜子似有若無的蹭得她酥癢難耐,索性將臉埋進他的頸窩。

宋晟感受到灼熱的呼吸,心跳逐漸加快,初時還帶著幾分克制,可霍艾無意的輕喘,瞬間擊潰了他最后的防線。他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拉開,眼底的笑意漸漸被兩簇跳動的火苗取代。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牽著她的手,徑直向西次間行去。眾人見狀,躬身而退。只聽得發釵、耳墜紛紛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宋晟的唇從頸間一路輾轉到耳畔,輕輕含住她發燙的耳垂,舌尖描繪著耳廓的形狀,引得霍艾渾身發軟,如池中魚兒,空游無所依,只能更用力地抱著他,這份依戀令他愈發沉淪。手掌隔著襦裙,順著腰肢一路向上,所到之處皆是滾燙的痕跡。霍艾也被這撫摸徹底點燃,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進來,為相擁的兩人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蟬鳴不知何時停了,當月光漫過綺疏,整座殿里仿佛只剩下二人交疊的呼吸,以及濃烈的愛意。霍艾趴在宋晟的胸口,看著一地的狼藉,散落的珠翠,變形的金釵……

“看什么這般入神?”宋晟意猶未盡地將她披散的發絲繞在指尖,動作輕柔的如同綰住一縷月光。

“都怪你,全摔壞了。”

“明日我讓人送些更好的來賠給你。”他柔聲哄著,恨不能將天下最精美的頭面首飾都捧到她面前,討她的歡心。

然而次日,一道圣旨卻突然打斷了兩人新婚燕爾的甜蜜。

掌心的鑫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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