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的手指緊緊攥住那份合同，紙張在她掌心發出輕微的脆響。她的耳膜嗡嗡作響，仿佛有人在她腦袋里敲鼓。

“您...您調查我？“她聲音發顫，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戴乙崎神色未變，修長的手指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當然。你以為我會隨便讓一個陌生人接近我？“

他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每一步都像精準丈量過。梁姿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直到后背抵上真皮沙發的靠背。

戴乙崎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從這個角度，梁姿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水味，像是雪松混合著薄荷，昂貴而疏離。

“梁建國，五十六歲，尿毒癥晚期，每周需要三次血液透析?！按饕移榈穆曇羝届o得像在念一份商業報告，“目前住在市立醫院腎內科23床。你家在城東老區有一套六十平米的單位房，抵押給了銀行。你母親在社區幼兒園當保潔員，月薪兩千八。“

梁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她父親臥病在床的樣子浮現在眼前——那個曾經能單手把她舉過肩頭的男人，現在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皮膚泛著不健康的蠟黃色。

“你同時打三份工，但收入加起來勉強只夠支付透析費用和利息。“戴乙崎繼續道，聲音里沒有半點同情，“如果沒有大筆資金注入，你父親最多還能撐三個月。“

一滴汗從梁姿的太陽穴滑下，沿著臉頰滾落到合同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猛地抬頭，眼眶發紅：“戴總，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目的提出這種...這種侮辱性的提議，但我絕不會出賣自己！“

戴乙崎挑了挑眉，似乎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他轉身走向辦公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文件夾，丟在梁姿面前。

文件夾滑開，露出里面的照片——是她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手臂上插著粗大的透析管，母親趴在床邊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這不是提議，梁姿?！按饕移榈穆曇敉蝗焕淞讼聛恚斑@是你唯一的選擇?！?/p>

梁姿猛地站起來，合同從她膝頭滑落到地上：“您憑什么認為我會答應？就因為我窮？因為我家境不好？“她的聲音因憤怒而發抖，“我寧愿去賣血也不會接受這種交易！“

戴乙崎沒有立即回應。他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她，俯瞰著腳下的城市。陽光透過玻璃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仿佛給他鍍上一層冰冷的金邊。

“莫凡，“他按下桌上的通訊器，“送梁小姐出去。“

辦公室門立刻打開了，那位年輕助理恭敬地站在門口。梁姿深吸一口氣，彎腰撿起地上的合同，用力放在茶幾上。

“謝謝戴總的'好意'，但我選擇賠償?！八D身要走。

“等等?！按饕移榈穆曇魪谋澈髠鱽?。

梁姿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三天，“他說，“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后，這個offer就作廢了?！?/p>

梁姿咬緊下唇，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莫凡一路送她到電梯口。在等待電梯的沉默中，這位彬彬有禮的助理突然開口：“梁小姐，戴總從不給第二次機會?！?/p>

梁姿盯著電梯按鈕，沒有回應。

“您父親的情況...“莫凡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遞給她一張名片，“如果您改變主意?！?/p>

電梯門開了，梁姿走進去，沒有接那張名片。但在門即將關閉的瞬間，她伸手接了過來。

......

市立醫院腎內科走廊永遠彌漫著消毒水與絕望混合的氣味。梁姿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23床，手里攥著剛取出來的兩萬塊錢——她所有的積蓄。

“姿姿來了?！傲耗缚匆娕畠?，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眼角的皺紋比上周更深了，頭發幾乎全白了。

梁父正在睡覺，呼吸微弱而均勻。透析機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是在倒計時。

“媽，這是這個月的醫藥費?！傲鹤税彦X塞進母親手里，“您別太累，記得吃飯?！?/p>

梁母摸著那疊鈔票，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都是爸媽沒用，拖累你了...你王阿姨說，她侄子對你印象不錯，在稅務局工作，有房有車...“

梁姿握住母親粗糙的手：“媽，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你都二十五了，該考慮...“

“23床家屬?！白o士推門進來，打斷了她們的談話，“主任找你們?！?/p>

腎內科主任辦公室，劉醫生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老梁的情況不太樂觀，除了腎源，現在還需要考慮心臟問題。我們建議增加血液濾過治療，每周兩次，每次費用大概在四千左右?！?/p>

梁母的嘴唇顫抖著：“那...那總共...“

“加上原來的透析和藥物，一個月大概需要五萬?！皠⑨t生嘆了口氣，“當然，這只是保守治療。如果有條件，最好盡快安排腎移植手術，術前準備和術后抗排異，至少需要八十萬。“

梁姿感到一陣眩暈。五萬一個月，八十萬手術費...這還不包括后續的抗排異藥物。她就算把自己劈成八瓣打工也掙不到這么多錢。

走出醫生辦公室，梁母終于崩潰了，蹲在走廊角落無聲地哭泣。梁姿站在窗前，看著樓下人來人往。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正被父母推著輪椅曬太陽，手里拿著一個彩色氣球。

她掏出莫凡給她的名片，手指在光滑的紙面上來回摩挲。

......

第三天早晨，梁姿站在戴氏集團大樓前，抬頭望著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痛。

莫凡已經在樓下等她，見她來了，微微點頭：“戴總在會議室?！?/p>

這一次，電梯直達68層的私人會議室。戴乙崎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聽到開門聲轉過身來。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沒打領帶，領口敞開露出鎖骨，看起來比上次隨意許多。

“就這么辦?！八麙鞌嚯娫?，目光落在梁姿身上，“考慮好了？“

梁姿的喉嚨發緊。她昨晚一宿沒睡，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此刻站在這里，她感覺像是在出賣自己的靈魂。

“我有條件。“她聲音嘶啞。

戴乙崎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第一，預付一百萬，用于我父親的手術費和住院費。“梁姿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第二，契約期間我仍保留現有工作和人身自由。第三...期限改為半年?！?/p>

會議室里安靜得可怕。戴乙崎慢慢走近她，皮鞋踩在地毯上沒發出一點聲音。他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近得她能聞到他呼吸中淡淡的咖啡香。

“第一條可以?！八焓址魅ニ缟喜⒉淮嬖诘幕覊m，“第二條，工作可以保留，但'隨叫隨到'是基本要求。第三條...“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的鎖骨，“一年，沒得商量?！?/p>

梁姿屏住呼吸。戴乙崎的觸碰像一塊冰，讓她渾身發冷。

“還有問題嗎？“他收回手。

“為什么是我？“梁姿終于問出這個困擾她三天的問題，“以戴總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戴乙崎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恢復冷漠。他轉身走向會議桌，拿起一份修改過的合同：“簽字吧。莫凡會帶你去見律師和醫生，做全面體檢?！?/p>

他避開了她的問題。

梁姿走到桌前，拿起鋼筆。筆身沉甸甸的，像是純金打造。她在簽名處懸停片刻，眼前閃過父親痛苦的面容和母親絕望的眼淚。

筆尖觸到紙面的瞬間，一滴淚砸在合同上。她迅速簽下名字，像是怕自己反悔。

戴乙崎接過合同，掃了一眼她的簽名，滿意地點點頭：“今晚七點，莫凡會去接你。帶上必要的個人物品，其他東西會有人準備。“

“這么快？“梁姿猛地抬頭。

“時間就是金錢，梁小姐。“戴乙崎已經走向門口，“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

門關上的瞬間，梁姿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她剛剛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為期一年。窗外的陽光依然明媚，城市依舊喧囂，只有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莫凡很快進來，帶她辦理各種手續。律師詳細解釋了合同條款，包括保密協議和違約處罰；醫生則給她做了全面體檢，甚至抽了血做妊娠和性病檢測。

整個過程梁姿都像在夢游。直到走出戴氏大樓，手機收到銀行短信通知——一百萬已經到賬，她才如夢初醒。

她立刻給醫院打了電話，安排父親的高級治療和腎源匹配檢測。電話那頭，母親喜極而泣的聲音讓她既欣慰又心碎。

回到和閨蜜合租的公寓，梁姿開始收拾行李。林曉下班回來，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什么情況？你要搬去哪？“

“我...接了個高薪工作，包住宿?！傲鹤瞬桓铱撮|蜜的眼睛，“需要住雇主那里。“

“什么工作這么神秘？“林曉皺眉，“等等，該不會是那個戴...“

“不是！“梁姿打斷她，“是...是私人設計師，給一個富豪太太做專屬顧問?！?/p>

林曉明顯不信，但看梁姿神色不對，也沒多問：“有事隨時找我，別委屈自己。“

梁姿緊緊抱住閨蜜，生怕自己哭出來。

傍晚六點五十，一輛黑色邁巴赫準時停在公寓樓下。莫凡下車為她開門：“梁小姐，請?！?/p>

車子駛向城北的高端住宅區，最終停在一棟三層別墅前。別墅隱藏在茂密的綠植中，私密性極好。

“戴總臨時有應酬，晚些回來?！澳矌齾⒂^，“這是您的臥室，衣帽間已經準備了基本衣物，不夠可以隨時補充。戴總住在三樓，未經允許不要上去。二樓是公共區域，書房、健身房和影音室您可以自由使用。“

梁姿看著比自己家還大的臥室，豪華的歐式大床，落地窗外是私人花園和泳池。一切美得不真實。

“廚房24小時有人值班，想吃什么直接說。每周一會有美容師和按摩師上門服務?！澳怖^續介紹，“戴總喜歡整潔和安靜，討厭香水味和吵鬧?！?/p>

梁姿默默記下這些“規矩“。她打開衣柜，里面掛滿了各種名牌服裝，從休閑到正式一應俱全，甚至連內衣和睡衣都準備好了，全部是她的尺碼。

浴室里擺著全套高端護膚品和洗護用品，梳妝臺上是嶄新的化妝品，連標簽都沒拆。

“這些...都是戴總安排的？“梁姿忍不住問。

莫凡點頭：“戴總很注重細節。“他看了看表，“您先休息，有事按床頭鈴。戴總回來會通知您。“

莫凡離開后，梁姿坐在床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她掏出手機，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又不知該說什么。最終她只是發了條短信，告訴母親自己接了個長期出差的工作，讓她們好好照顧自己。

晚上十一點，床頭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嚇了梁姿一跳。

“戴總回來了，請您去客廳?！笆枪芗业穆曇?。

梁姿深吸一口氣，換了件得體的家居服——衣柜里那些昂貴的衣服讓她無所適從，最終她還是穿了自己帶來的普通T恤和牛仔褲。

客廳里，戴乙崎正站在吧臺前倒酒。他已經脫了西裝外套，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過來?！?/p>

梁姿慢慢走近，在距離他兩米處停下。

“喝什么？“他問。

“不用了，謝謝?！?/p>

戴乙崎終于抬頭看她，目光在她樸素的著裝上停留片刻，眉頭微皺：“明天把那些衣服換了?！?/p>

梁姿沒應聲。戴乙崎遞給她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威士忌，喝點放松?！?/p>

她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濃烈的酒精嗆得她咳嗽起來。戴乙崎似乎被逗樂了，嘴角微微上揚：“第一次？“

“我不太喝酒?！傲鹤诵÷曊f。

戴乙崎拿走她的杯子，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他的手掌干燥而溫暖，與白天的冰冷判若兩人。

“知道情人該做什么嗎？“他低聲問，拇指輕輕摩挲她的下唇。

梁姿心跳如鼓，身體僵硬得像塊木板。戴乙崎靠得更近了，她能聞到他呼吸中的酒香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

就在他的唇即將碰上她的那一刻，戴乙崎突然退開，表情重新變得冷漠：“去睡吧。明天上午十點，司機送你去醫院辦你父親的事。“

梁姿如蒙大赦，轉身要走，卻被他叫住：“記住，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不要做任何讓我不高興的事?！?/p>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讓梁姿后背發涼。她點點頭，快步離開了客廳。

回到臥室，梁姿鎖上門，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她滑坐在地上，抱緊雙膝。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精致的信封，里面是一張信用卡和一張字條：“額度一百萬，用于你父親的醫療費用?！狣“

梁姿盯著那張卡片，突然意識到——從這一刻起，她真的成了戴乙崎的契約情人。而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