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殿內(nèi),容念借著舉杯掩去眼底精光,宴席上容依依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這枚耳墜恰似遞到眼前的橄欖枝,不接才是傻子。
沒想到,是我真的拿了這耳環(huán)。
春桃送來的茶葉傳來暖意,容念垂眸藏起耳墜的流蘇。
姬胡玉若來討要,這西偏殿那扇常年緊閉的雕花窗便能推開條縫;若不來,至少探得北狄使團對這位公主的重視程度。
她到底是來了。容念想。看來他們對于公主是重視的,但他們同意和親到底圖什么呢?就圖王位的奪權(quán)嗎?
“春桃,藥材都備好了嗎?”
“好了,公主。”
浴池蒸騰的熱氣在梁柱問織就紗幔,容念將最后一筐木炭倒入池底。
“殿下真要如此?“春桃抱著新摘的艾草瑟瑟發(fā)抖.浴池中墨綠色藥湯翻滾著細泡,混著甘草的清甜與藥材苦澀。
容念解開素白中衣,嶙峋的脊背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她踏入藥池的瞬問,水面浮起銀色的漣漪。鎖骨下的守宮砂遇熱泛起妖異的紅,如一滴朱砂墜入水墨畫。
“兩個時辰后叫我。“她將浸透的艾草敷在心
口。揮手讓春桃下去。
“是”
容念看過不少逆境重生的小說女主,爽到吊起她的翹嘴。
這樣的情節(jié),高低得給整自己一個。她看著自己病弱的身子,想到“藥池涅槃”這個法子。
“藥池涅槃”俗話說,通過藥池的洗禮,達到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境界。她想到之前,不少小說女主都會在經(jīng)過七七四十九回的洗禮后,修為都有了很大突破。至于運用到她現(xiàn)在的身上,好待也要把這把弱骨子養(yǎng)好。
春桃退下后,藥池陷入深深的靜謐。不久,她似乎感到一波灼痛從指尖漫上心口,這藥池的藥效是真烈啊!
為了能重塑真身,她把閣中原主先前留的醫(yī)學(xué)藏書翻了個遍,耗盡腦子才研究出來的這藥池的配房,尤其是那綠色的“絨菁草”,在古書中記載的,可是促汞毒最有效的藥材。
為了尋得那“絨菁草”容念又花費了太多工夫,搪塞了很多理由。御醫(yī)館才肯送。她直呼,她上輩子造得什么孽啊。
容念的指甲深深掐進手里,藥湯逐漸由墨綠轉(zhuǎn)為渾濁的灰褐,汞毒正順著毛孔慢慢析出。容念看著心口蛛網(wǎng)狀的青紫毒紋似有了些褪色,心稍稍平衡了些。
她將硫磺與硝石磨成的粉厚敷在關(guān)節(jié)處,冰涼觸感稍稍緩解了骨髓深處的刺痛。
“昨日,姬胡玉竟有心尋回那耳墜,說明耳環(huán)送給意中人的俗說不假。”
“必且這對她很重要。”
容念心想,“既然,昨日容依依沒有替原主解圍,反而是姬胡玉反悔了,那么說明,故事線改變了?”
“那以后的情節(jié)是不是可以變化呢?”她突然有了一個這樣的想法,隨即立馬搖頭“想什么呢?有些東西是想改就改的嗎?自己能活下去就知足吧。”
———
又回想到昨晚,容念和姬胡玉對話的場所。姬胡玉答不出她問的問題后,惱羞成怒,氣憤地離去,深深瞪了她一眼。
北狄使者要住于繚云宮幾期,皇宮中著實少了些寂靜。
迎春殿中,月光下,姬胡王的睫毛如灑上雪霜,一裙西域衣裝,身上的銀鈴隨風(fēng)作響,叫人挪不開眼。
春日宴上,她透過余光悄悄賞過坐在皇帝身旁,她未來的夫君帝師謝諭。在北狄,女子的耳環(huán)可不能隨意給別人,除非是意中人。
姬胡玉記得很清楚,自己除了被容念靠近過以外,再無他人,卻沒有指責(zé)的證據(jù),真讓人頭大。
她在庭院中準備練劍,她深深握著劍柄。
“有機會,我肯定會讓你親口承認。”
———
霧氣騰騰,正在運氣療傷的容念,因痛而眉頭緊鎖:“憑北狄邊原人的性子,一般都爭強好勝。那姬胡玉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把我懷恨在心。”可不是嗎。
堂堂北狄長公主,怎能被大銘國最不受寵的公主懟的說不出話。姬胡玉落下的每一劍,似都充滿惡氣。
子夜時分,春桃舉燈進來吋,燭火穿透霧氣,照見容念發(fā)間凝結(jié)的銀色水珠,汞毒在空氣中氧化。池邊銅盆里積了半盆黑血,混著細小的金屬顆粒。
“公主?”
“嗯?”
春桃碰了碰容念白細的胳膊“公主,你好點了嗎?”
“嗯,好些了。”
容念撐著池壁起身,驚見水面倒影:原本蛛網(wǎng)般的青紫毒紋褪了些顏色,慘白的雙唇,終于有了一點血色。
她摸了摸臉頰,嘆氣,黑眼圈還是像鬼一樣。
———
三千匹戰(zhàn)馬的議題像火星濺入油鍋,朝堂頓時沸反盈天。老臣們絳紫官袍相互摩擦,竊竊私語聲如同無數(shù)毒蛇吐信:
“三千匹!北疆大營抽調(diào)半數(shù)戰(zhàn)馬,邊防空虛如何是好?“
“你懂什么?北狄公主若在官道遇襲,才是塌天大禍!“
“呵...怕是有人想借機染指玄鐵礦脈吧?“
……
永昭俯望眾臣,揮了下龍袍:“準了。”
“皇上深思”江信走岀來:“如今銘國兵力并不十分充沛,若調(diào)取三千兵力去迎和親,怕是會亂了我將軍府的規(guī)矩。”
北狄那一塊地,爭來爭去對他來說沒什么意思,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拼出一片天來,謝諭的實力,他是十分肯定的。”
“謝皇上。”謝諭行禮。
倆人都心知肚明。
———
雀躍橋上,容依依正探著身子前去夠那棵樹上的桃花。容念路過時,正好看到這一幕。
“噢~,她馬上就要落水了,謝諭快英雄救美了。”容念回想到原著中的情節(jié),簡直要腳趾摳地了。
雀躍橋九曲石欄纏滿青藤,容依依的杏色裙裾掃過橋面薄霜。她踮起綴著珍珠的繡鞋,探身去夠那支斜逸的桃花。晨露從瓣尖滾落,落入泥中點點。
“咔嚓——“
枯枝斷裂聲驚起寒鴉,容念駐足在十步外的梅樹下。她看著容依依繡鞋在青苔上打滑,腕間翡翠鐲撞得橋欄叮當響。按原著,此刻謝諭該飛身攬住纖腰,兩人要在半空轉(zhuǎn)足三圈才落地。一眼定情。
但不知為何,謝諭遲遲沒有出現(xiàn)。
容念瞳孔驟縮,身體已先于思緒沖上前去。
“抓住!“容念扯下腰間禁步玉環(huán)擲去。瑪瑙珠串纏住容依依的披帛,在琉璃檐角繃成一道朱色弧線。她順勢將珠鏈繞上橋柱螭首,繡鞋抵住石雕狻猊借力。
但必竟這服身子太弱了,她根本使不上勁,蒼白的臉色冒著冷汗。
容依依如斷線紙鳶懸在半空,織金裙擺掃碎滿池春水。橋下宮人驚呼著圍攏跑來。
能救三公主的都想了一遍,但誰都沒料到竟是平日那個“病秧子”六公主。
容依依被救上來后,容念因慣性后仰,后腰重重磕在石欄上。宮人都擁籟到三公主面前,噓寒問暖,反觀她,只有春桃一人急匆匆地跑來。
容依依撫著心口喘息,丹蔻染紅的指尖還在輕顫。她發(fā)髻歪斜,鬢邊粘著片桃花瓣,倒比平日盛裝時更鮮活。
“六妹?你可有事?”容依依攥著半朵殘?zhí)阴咱勂鹕恚ま⑷炯t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望著揉腰嘶氣的容念,眼底漫過驚詫。
“無事。”
“放屁,我疼得要死。”容念的眼淚似要出來,她使勁的憋住。原先嵌在骨子里的疼痛又痛了幾分。
“怎么這么倒霉啊?男主去哪了。”
但是她不能哭,若在容依依的面前流淚,她的眼淚可落不下。她忽發(fā)覺步搖掉了,也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她俯身去撿,不經(jīng)意撣去眼角的淚。
桃花影里,容依依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看著容念俯身拾步搖時露出的半截皓腕,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上元夜——謝諭的玄色大氅也是這樣掠過容念的月白披風(fēng),在滿城燈火里定格成刺眼的畫面。她忙拍了拍自己的臉。
“你在想什么呢?”容依依想。她連忙起身去扶容念。
纖細的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容念有些不自在,輕輕撫去。
“六妹,今日的事情,勞煩你了。”
“這話怎么說的,我們本就是姐妹,見死不救,我還是你的妹妹嗎?”容念輕笑。
容依依顯然是些驚訝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不會又是她的把戲吧?”
“六妹,不是向來喜歡本宮的流鶯簪嗎?明日我差翠奕給你送去。”
那流鶯簪,在原著中六公主為了得到它,可是費盡心思,但后面謝諭為護容依依,又親手打造了一把流鶯簪給三公主。
容念只愣了一下,隨后開口:“謝三姐的好意了,妹妹不喜歡了。”
“可你前些日子還哭哭涕涕的找本宮要……”
容念連忙打住她:“若三姐真有如此心意,不如折你院里的幾枝青梅送給妹妹?”
容依依上下打量著她,心中閃過一絲猶豫。她要青梅做什么?
“青梅嗎?我這就讓翠奕送去。”
“謝謝三姐了,告辭。”容念叫上春桃說完就離去了。
容依依攥著手心中帕子,有些愣神。
“她竟然救了本宮,連流鶯簪也不要,她吃藥吃錯了?”前幾日,就聽御醫(yī)館的太醫(yī)說,六公主自從那日病后,就開始注重自己的身子,性子也變了樣。
如今看來,她就好像變了個人。
她不知,這一切都是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