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某棟看起來像廢棄漁船的建築正前方，一塊看不清字的破木門嘎吱一聲自動打開，還飄出一股濃濃的魚骨拉麵香。

「這是……酒吧？」

「也是庇護所、情報交換所、臨時旅館、秘密集會中心、失戀療養院……但最重要的是：這裡的魚骨味噌湯，全貓之國最好喝喵～」

葉璃還在懷疑這地方的衛生許可證在哪時（如果這邊真的有這種東西的話），尾代已經領著她走進去。

裡頭光線昏黃，牆壁是木船原樣改裝，地板微微晃動，像是現在還在海上一樣。有幾隻貓圍在角落喝茶，有的低聲交換著神秘情報，有的戴著墨鏡在暗角吸貓草煙——看起來比外面市集安靜許多，但也更危險。

尾代選了一張靠窗的半圓桌，一屁股坐下，對招呼過來的灰貓店員一晃尾巴：「兩碗魚骨湯、一份炸小魚乾，還有……妳想喝貓草茶嗎？」

葉璃還有點懵：「可以來個不會讓我出現幻覺的嗎？」

「那就來壺去憂草茶吧，最近很熱門～」尾代笑得一臉輕鬆。

不久，木碗冒著煙送上桌，香氣濃烈，湯裡還浮著半截魚骨和幾片發光的什錦貝葉，像是某種魔法熬煮出來的安定劑。葉璃舀了一口，卻遲遲不敢送入口中。

「放心，跟妳想像中的味道差很多的。」察覺到她的遲疑，尾代看著她道。

葉璃鼓起勇氣含住了湯匙———然而味道出奇的溫和，鹹香中帶一點甜，喝下去胃像是被安撫了一樣。

「……這也太好喝了吧。」

「魚骨湯喵～有骨有魂，有味有運。」尾代笑咪咪地說道「妳今天表現不錯，值得一碗。」

葉璃正喝到一半，差點嗆出來：「…..我剛剛表現什麼了嗎？」

尾代聳聳肩，鈴鐺晃了兩聲：「妳沒在鈴惑街迷失、給了黑肚皮金小魚乾、也沒奇怪遊行被嚇跑……這在我們情報系統內部叫『初級合格旅者』。」

「這聽起來像亂掰的吧？」

「才不是，我還有證書。」尾代從袍子裡掏出一張寫著「初級合格人類觀察樣本」的泛黃卡片，「妳再過兩關就能升級成『中級合格參與者』喵～」

葉璃瞪著他，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外頭風鈴輕響，海港的聲音從窗縫灌進來，混著魚湯味、海風與不知名香料的淡香味。

她終於放鬆了肩膀，把碗靠近唇邊，再喝一口熱湯。

從喵浪無痕走出來時天色稍暗，海風還是熱的，但貓聲鼎沸，街燈開始一顆顆點亮——每一盞都不一樣，有的是浮球造型、有的是罐頭蓋拼成的、有的根本是閃閃發光的魚。

葉璃才剛深吸一口氣，想說「終於出來了」，剛剛在裡面有一種獨眼無毛貓一直盯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然而她一轉頭卻發現——

尾代不見了。

「……？」

她站在原地轉了一圈，沒看到熟悉的胖尾巴。剛剛還在她旁邊啊？他是瞬移了嗎？還是跑去暈倒在某個麻糬攤底下？

「尾代？」她試著喊了一聲。

回應她的是一隻不知哪來的小貓，戴著廚師帽，用不太標準的口音對她大吼：「喂小姐！要不要來份炸貓草球？今天特價買一送二、吃了會上頭！」

「不用謝謝我在找人……不，是找貓。」

她左右張望，只看到街道的盡頭一群穿漁網裝的貓在跳舞，還有貓在拋沙丁魚當表演。其中一個還是剛剛差點撞到她的那隻漁網內衣貓。

想到不太好的回憶，葉璃想再進入酒館，可惜太遲了，剛剛的酒館像是整個被吃掉一樣，變成了賣鹹魚乾頭飾和會發光貓爪套的兩個新攤子。

葉璃腦中迅速閃過一句：「這個市集是不是會自己變形？」

她轉身想往左走，結果差點撞上一隻扛著盆栽的黑貓，對方還冷冷地說：「讓路啦，貓也是有脾氣的。」

她又往右拐，結果整條路全是賣「個性定制罐罐」的攤子，標語像在罵人：

「吃這個會變成貓貓最喜歡的類型」

「一口一世界，兩口懷疑貓生」

「第三口開始記憶倒帶，建議備份」

葉璃站在路中央，深吸了一口氣。

「……我看這不是走散，這是掉進什麼詭異副本了吧。」

她正準備找個高處觀察，結果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哎呀～小姑娘走得還挺快的嘛，本喵只不過回去拿個餘款，就被妳拋棄在原地啦。」

她轉身，果然看到尾代正拎著一小包什麼零食，一臉心情極好的樣子走過來，彎著眼說：「妳剛剛驚慌失措的樣子好可愛喵～」

葉璃沒說話，默默伸手指了指他耳朵上新掛的一片小金鈴。

「你是回去買飾品了吧。」

「嘿嘿～」他一臉無辜地笑著，「嘛，反正我們也沒有時間限制對吧？」

「……我對你真的有點誤會。」葉璃嘆氣，「我還以為你至少在職業上有點責任感。」

「有啊，本喵是有責任感的喵～這不是回來找妳了。」

她已經懶得罵人了，只能扶額轉身。

尾代輕輕搖晃帶動身上的鈴鐺，發出一串清脆的鈴鐺聲，笑道：「好啦，別生氣，等一下請妳喝鰹魚乾泡茶。」

葉璃斜眼看了他一眼，懶得回嘴，只是輕哼一聲，朝前方走去。

這時，一道悠揚的音樂聲從街角響起，像是什麼節慶正要開始。兩人轉過一個巷口，就見前方空地忽然聚起一群貓，一隻塗著金粉、頭頂還戴著硬紙皇冠的貓咪正站在一個高高的木箱上，聲音激昂地宣布：

「各位蒞臨海喵巷的尊貴貓咪與旅者們——今日神聖的命運試煉即將展開！」

「又來了。」尾代嘆了口氣，「他們最近真的很勤快。」

「這是什麼？」葉璃警惕地問。

「抽籤儀式喵。」尾代笑，「號稱『從命運裡預知使命』的民間儀式，其實大部分只是幫人找藉口混飯吃。」

說話間，一隻銀色長毛貓已經舉著一個大紙箱出現在臺上，「來喔來喔～今天的試煉籤限定二十支，有命運指引、有戀愛走向、也有意外驚喜喵～每抽一支五乾，抽中特殊籤可換限量神喵面具一頂～！」

「……限量？」葉璃眨眨眼。

「每週限量五百。」尾代補刀，「但不影響他們每晚說自己只剩三頂。」

葉璃想走開，卻沒料到尾代忽然伸爪塞了一條魚乾給她。「去啊～妳剛剛不是說想知道自己會怎樣嗎？抽一抽說不定抽到個戀愛籤喵～」

她瞪他一眼，接過喵幣，遲疑地排進隊伍。不一會兒，就輪到她。銀毛貓滿臉誠懇地把紙箱端到她面前。

「來～深呼吸，誠心誠意地問一句：『命運啊，我該走哪條魚路？』然後抽。」

葉璃狐疑地照做，然後伸手一抓——

啪啦！她抽出一張花紋奇特、邊角還燒焦的紙籤。銀毛貓眼睛一亮，「哎唷！這是今日大籤——『勇者喵面具』限定籤號！」

人群爆出一陣「喵～」的起鬨聲，有貓甚至吹起了不知哪來的小號。銀毛貓激動地從木箱底部翻出一頂閃著光的紙糊面具：上頭是英勇貓臉造型，還有紙做的劍與王冠。

葉璃手裡還捏著那張薄得像餅乾包裝紙的「勇者面具券」，盯著上頭印得歪歪斜斜、笑得有點挑釁的貓臉圖案，表情微妙。

「……勇者？」她用一種半懷疑半頭痛的語氣唸出聲。

「喵哈哈～恭喜妳！」攤販老闆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這可是我們本月人氣前三名的罕見角色，屬於『命運深度介入型』，適合在世界崩壞前三分鐘拯救一切用喵！」

「我可以……換一張嗎？」葉璃乾脆地問。

「抽籤無退貨，改運不改命喵～要學會接受自己踏上生命旅程的可能性喵。」老闆一臉嚴肅地搖頭。

葉璃轉頭就想把面具塞回去。「我不要什麼旅程，我比較想要能休息的旅館。」

但尾代早一步接過面具，戴在她頭上，笑得像中了樂透。

「太好了喵～妳現在是官方命運選民了，可以免費參加今晚的煙火祈福大會，還能領一杯牛奶布丁喔～」

「你是早就知道這些吧。」葉璃咬牙。

「哪敢哪敢，我只是個正直的引路貓～」尾代舉起爪子發誓，但語氣已經快忍不住笑出來，愉快得像剛看到朋友踩到魚刺還假裝鎮定一樣。「不錯嘛，勇者角色喵～這樣我們接下來就可以走主線劇情啦！」

葉璃瞪了他一眼，一臉「我看起來像相信你嗎」。

「我只是知道妳命中有貓，但沒想到還帶勇者。」尾代嘴角彎得一派無辜，「說真的，這也算是某種榮譽吧？妳知道有多少貓抽到的是『冤種室友』或『受害背景音』嗎？」

她低頭看了眼那張面具——看起來像紙做的，卻有種詭異的重量。貓臉半笑不笑，像知道她未來會後悔又不打算告訴她理由。

「我到底惹到誰了……」她一邊嘟囔，一邊把面具塞進口袋，「勇者的待遇至少要附送一個導航貓或寶箱吧。」

「導航貓這不就有我了嗎？」尾代拍拍自己圓圓的肚子，一臉得意，「還比寶箱還耐撞，還自帶提示語音，一貓兩用喵～」

「你比較像藏了陷阱的寶箱。」

「那也說明妳的人生已經進入了劇情密集區囉～」

尾代說這句話時還特地搖了搖尾巴。葉璃深吸了一口氣，望向眼前仍舊熱鬧非凡的海喵巷市集。貓群穿梭往來，燈籠隨風搖晃，鈴鐺聲與叫賣聲交錯，令人恍惚。

「所以……接下來呢？」

「當然是參加剛剛提到的煙火祈福大會啦喵！」尾代語氣輕快地宣布，像是導遊準備帶團進入新行程。他拍了拍葉璃的肩，率先鑽進一條被紅燈籠與香粉煙霧繚繞的小巷，「走吧走吧～好位子可是會被搶光的喔～」

他們轉過幾條巷弄，每一條都用了不同的裝飾裝潢過：有的掛滿乾魚骨做成的風鈴，有的鋪著彩色帆布，還有一條巷子兩邊竟然用曬毛毯當牆，走進去像是在穿越貓毛雲霧隧道。

走了一段時間後，終於——眼前豁然開朗。

他們來到了港邊。

那是一座L型的漁港，碼頭由老舊木板搭成，邊緣綁著一排排船隻，從豪華貴族風的塗金貓船，到一看就會沉的小魚缸型獨艇，全數排列上陣。海面上灑著燈火倒影，閃閃爍爍，如同整片水域也在等待今晚的煙火。

港邊的空地上早已聚滿了貓民，一些擠在攤販前買煙火便當，有些正綁緊頭巾、拿出小鈴鼓準備合唱，甚至還有一隊幼貓組成的合唱團在練習「祈福之喵」。

「……這也太熱鬧了吧。」

「煙火祈福大會喵～是海喵巷年度最重要的活動之一。」尾代輕聲說，眼神望向港中央的一艘巨大船隻，那上面堆滿了五顏六色的煙火盒，還掛著一面寫著「今夜有福」的布條，「據說點燃第一發煙火的人，會給貓之國帶來好運喵。」

「你該不會想推我上去吧？」

果然沒錯，尾代不知從哪變出一根像魔法棒一樣的長長火柴，還拋給她一頂花得可怕的臨時典禮帽——帽子上揶揄的寫著「火花勇者限定」。

「來來來～小璃小姐，點火的工作就交給妳囉～」

葉璃接住那火柴，滿臉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是說這是國家級祈福儀式？」

「沒錯啊喵～而妳，現在是貓之國最具潛力的外籍祈願體驗旅客。」他語氣一本正經，語尾卻完全藏不住笑，「快點，點了煙火，神喵摩爾摩大概會記得妳三天，運氣值會上升1.5。」

「你是不是在亂講？」

「我從來不亂講喵～」

她半信半疑地走上那座用貓抓板拼成的點火平臺，周圍已經聚滿貓群，眼巴巴看著她，甚至還有幾隻在打鼓打拍子。

葉璃舉起那根點火棒，小心地靠近那根粗得離譜的煙火引線。

點燃。

下一秒，火花竄起、聲響震耳，一道金紅色的煙火拖著尾光直衝天際，在夜空中炸成貓爪圖案！

貓群爆出熱烈歡呼。

「喵喵喵喵喵——！！」

「她成功啦！是傳聞中的人類點火勇者！」

「今天晚上一定會有特價罐罐的！」

「不過她那頂帽子是怎麼回事喵。」

尾代站在人群後方，雙手抱胸，笑得一臉自豪。

「妳看～我就知道妳是勇者的命喵。」

葉璃站在平臺上，還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她望著天上那團還未散盡的煙火光芒，眼眶不知道何時聚滿了眼淚。

「……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尾代的動作停了一下。

他沒有馬上接話，只是低頭把碗裡最後一口魚餅吃完，語氣忽然輕得像是海風：

「那就好好記得這一刻。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喵。」

葉璃點點頭，看著那煙火映在尾代的金飾和毛髮上，覺得時間像是暫時停了下來——

煙火一發接一發，夜空像被不斷翻頁的童話書。貓群依然沸騰，連海浪都像被點燃，漁港整片閃閃發亮，像在舉辦一場給世界看的盛宴。

尾代看了一會兒，忽然壓低聲音湊近葉璃耳邊：「差不多該走了喵～明天要早起進城，貓洛琳區可不是什麼容易混過的地方。」

「貓洛琳……就是富人區吧？」

「正確來說，是貴族與金罐貓的集中地，講錯敬語會被扣罐罐的那種喵。」

「……」

「所以今晚要早點休息，順便跟妳補充一些地形跟禮儀上的生存指南～例如『怎麼不被貴族貓貓瞪到中暑』之類的。」

「這真的有必要？」

「我只說一次：那邊連路邊野貓都會對你說『打擾了』。」尾代語氣深沉得像要開喪禮，「信我喵，不預習妳會出大事。」

葉璃還想反駁，卻被他推著離開港口。「走走走，往我們要住的旅館前進，明天我們進城喵。」

港口的聲音漸漸遠了。

他們一路穿過海喵巷的巷弄，穿過燈籠和貓群、熱鬧與魚乾味。葉璃踩著舊木板的路，聽著尾代講些她一半懂、一半裝懂的貓世界常識，不知為何，竟有種奇怪的安全感。

她發現自己竟沒問要去哪裡、要住幾天、回家的路該怎麼走。

只是跟著尾代，一步步走下去。

夜風輕柔，巷子裡有貓打瞌睡、有貓還在賣鹽酥魚、有貓在角落舔毛舔出靈魂深處的哲學感。

她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沒有行程表、沒有時間壓力、也沒有作業和考試。

有的只是一隻說話很奸詐但又總是陪在她身邊的貓，和一場荒謬到像在做夢的旅程。

她一邊走，一邊想：這一切都好荒謬。

是啊，她被一隻貓騙到異世界、辦了非法入境、捲入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

但她知道她一點都不討厭這些事。

這趟旅程雖然亂七八糟，但總比她原本那個日復一日、毫無波瀾的現實世界……更像活著。

尾代忽然轉頭瞄了她一眼，似乎察覺到什麼，但沒說話，只是默默把她手中的魚乾拋到半空中，用嘴巴接住。

葉璃看著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她不確定明天會怎樣，但至少此刻，她是想留下來的———

然而她過了五分鐘就有點後悔了。

「等一下……你說的旅館是這間？」

他們停在一棟看起來快倒的建築前。

「到了喵～今晚下榻之處，請多指教。」尾代很有禮貌地做了個誇張的引導手勢，像是在介紹什麼五星級貓皇套房。

葉璃抬頭看了一眼。

那是一棟三層樓的窄房子，外牆一半是斑駁木板、一半是塗料剝落的石灰牆。一塊超大的招牌上寫著「浮毛旅館」，但「浮」字已經掉下來，只剩「毛旅館」，整體像是一口快散架的木頭湯鍋。屋外晾著一堆看不出用途的漁網、破船帆和……一隻正在舔毛的老貓。

門口還掛著一串已經沒有任何風鈴聲的風鈴，只剩空心管不甘願地搖晃。

葉璃停下腳步，

「濕氣也太重了！這是給貓住的嗎！」

尾代照舊笑咪咪地推開門，「這是我們情報系統登記有案的友好據點喵～安全、便宜、有蚊帳。」

「有蚊帳就代表有蚊子吧？？」

門一開，葉璃彷彿聽到某種年代久遠的木板哀嚎。走廊歪斜，燈泡閃爍，牆上貼的不是壁紙，而是一張張「誠實貓推薦文」：「這裡不錯，至少枕頭不會咬我」、「有時候有熱水，如果運氣好的話喵」、「二手貓草雪茄的味道很香，沒錢買可以蹭一點。」。

尾代熟練的靠著櫃檯「老闆～我們要一間雙貓房～一人一貓。」。

櫃檯沒人回應，過了半晌，葉璃還在想他在跟誰說話，一隻正在打呼的老貓從地板下探出頭：「喵……好喵……是稀客啊～二樓自己挑，有的門比較會吱吱叫，那個不要選。」

「那個尾代…」葉璃原本還想提議要換一間，尾代就拉著她踏上那道吱嘎作響的木梯。

樓梯轉角處貼著一張手寫警告：「樓梯禁止跳躍、打鬧與長時間舔毛」

「……這是什麼奇怪的條例？」

「喵生百態嘛～這棟樓曾經因為住戶玩空中跳樓毛球接力賽差點垮掉，從那之後就立規矩了喵。」

葉璃懷疑地看著樓梯扶手，那根木頭斷了兩節，硬生生地被三種不同顏色的膠帶接回來。

「總覺得很危險…」葉璃一邊想著，然後快速的走上樓。

上了樓梯後，他們走進二樓走廊。

走廊極窄，兩邊牆壁不平整地歪向中間，像是整層樓被貓抓到有點塌陷。地板鋪著毛線地毯，但那毛線早已起毛球，還纏成一坨一坨的結，踩上去一點都不舒服。

天花板低矮，還吊著幾盞搖搖欲墜的燈籠，葉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總覺得從這一走過去，那些燈就會同時掉下來。

尾代走在前頭，毛呼呼的背影在黃燈下晃啊晃，邊走還邊說：「這間以前是情報小據點喵～鬧鬼之後才變成旅館的……」

「……那他們有留下什麼可怕的詛咒嗎？」

「有呀，二樓第七間不能進，那裡面有一張會主動換姿勢的毛毯喵。」

葉璃決定自己今晚一定要睡眼睛看得到門的位置。

走廊盡頭，一扇掉漆木門安靜地矗立，上頭用魚骨畫了個「2B」的房號，還掛著一張紙條：

「請敲門三下，不然門可能會裝死。」

尾代笑著伸爪敲了三下，門真的咿呀一聲打開。

房間裡只有一盞吊燈，燈罩是用某種捲曲的魚鱗紙拼成的，燈光泛黃，照出角落幾根隨風搖晃的貓毛。

窗戶是破的，窗簾也是破的，唯一的裝飾是一幅掛歪的畫，畫裡是一隻睜大眼睛的貓，寫著「歡迎來睡喵」。

尾代若無其事地脫下短袍，往窗邊一躺，還發出「啊～」的一聲滿足音。

「這間不錯喵～雖然沒有冷氣，但窗戶破掉了，夜裡會有海風吹進來；樓下有熱水浴缸，早上洗臉順便泡腳。」

葉璃站在門口，沉默了五秒。

葉璃此刻已經有點懷疑人生，尤其當她發現床墊是填充魚骨跟棉花混合物，只是坐下便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躺起來還有點刺刺的。更是在看到沿著牆角慢慢爬行的某種疑似海蟑螂的生物後，臉色比煮壞的魚頭粥還難看。

她坐在床邊，一臉空洞地轉向尾代：「我原本覺得這趟旅程雖然荒謬，但還蠻有趣的……」

「然後？」

「我現在收回剛剛的話。」

尾代拉開一張只有三腳的椅子，坐得心安理得，甚至打了個滾，「妳這就叫做『文化融入期的心理回彈』～正常正常～」

葉璃丟了一顆魚骨枕過去，砸在他肚子上發出紮實的「咚」一聲，像是砸在金屬鐘上。

「……你剛剛是不是藏了什麼在肚子裡？」

「咦～我怎麼會喵～」

葉璃翻了個白眼，但嘴角還是勾起一點笑意。

窗外煙火漸漸結束，海風撫過破舊旅館的牆縫，像是一隻老貓喃喃自語的呼吸。

葉璃躺在那張睡起來刺刺的床上，手還握著勇者面具，她把臉埋進魚骨枕裡，臉頰泛著疲憊過後的微笑。

尾代則一邊整理自己的鈴鐺，一邊輕聲哼著什麼古老的貓搖籃曲。

「晚安了，葉璃小姐。」

「……晚安，尾代。」

燈熄後，屋內只剩下潮聲與偶爾傳來的遠方貓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