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去三天后，秦如畫終于摸清了督軍府的日常規律。

每天清晨五點，司夜冥會準時出門練兵；七點，小蘭會送來早餐；八點到十點，花園里守衛換崗，有五分鐘的空隙；下午四點，司夜冥通常會在書房接見下屬；晚上七點，全府戒備最嚴...

她把這些細節用指甲刻在梳妝臺底部的木板上，每發現一個新規律就添一道。這是她在教會學校學來的方法——當時她們偷偷記錄嚴厲修女的作息，好溜去廚房偷果醬。

今天早上，小蘭照例送來早餐，卻比平時多放了一枚銀叉。

“督軍今晚要去南海市視察，明天才回來。“小蘭低聲說，眼睛盯著門口，“廚房劉媽的兒子病了，需要錢買藥...“

秦如畫的心跳加速。這是她們約定好的暗號——小蘭在告訴她，今晚是逃跑的最佳時機。

“我這條珍珠手鏈應該值些錢。“秦如畫取下手腕上的飾物，聲音故意放大，“送給劉媽吧，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小蘭接過手鏈，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秦如畫低頭喝粥，掩飾眼中的光芒。三個月了，被囚禁在這座金絲籠里整整三個月，她終于等到了機會。

整個白天，秦如畫都表現得異常溫順。她安靜地讀書，按時吃午餐，甚至主動詢問司夜冥的行程。當女傭們報告給煉獄時，這個沉默的殺手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么。

傍晚時分，府邸前院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秦如畫躲在窗簾后，看著司夜冥一身戎裝登上軍用吉普。月光下，他的側臉如刀削般冷峻。就在車子即將駛出大門時，他突然回頭，望向秦如畫窗口的方向。她慌忙后退，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不可能看見我...“她安慰自己，卻還是等了好一會兒才敢再次靠近窗戶。車隊已經離開，大門緩緩關閉，鐵柵欄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像監獄的欄桿。

午夜十二點，整座督軍府陷入沉睡。秦如畫穿著最簡單的棉布裙，把長發挽成女仆樣式，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走廊一片漆黑，只有幾盞應急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她赤腳踩在地毯上，像貓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廚房側門果然如小蘭所說沒有上鎖。秦如畫輕輕推開門，潮濕的夜風撲面而來。后花園里，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等她。

“這邊！“小蘭招手，“巡邏隊剛過去，我們有十分鐘時間。“

兩個女孩貓著腰穿過灌木叢，來到一堵矮墻前。小蘭搬來早就藏好的木箱：“翻過這堵墻就是洗衣房，劉媽在那里等你。“

秦如畫爬上木箱，突然猶豫了：“小蘭，你怎么辦？司夜冥發現后...“

“別擔心我，“小蘭擠出一個笑容，“我舅舅在州城有個雜貨鋪，我早就想去找他了。快走！“

秦如畫翻過墻頭，落入一堆柔軟的床單中。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立刻拉住她的手：“小姐，跟我來！“

劉媽帶著她穿過迷宮般的走廊，來到洗衣房后門。一輛運送衣物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

“車夫是我侄子，可靠。“劉媽塞給秦如畫一個小包袱，“里面有干糧和一點錢。他會送你去碼頭，那里有船去州城。“

秦如畫緊緊抱住老婦人：“謝謝你們...我永遠不會忘記...“

“快走吧，孩子。“劉媽抹了抹眼睛，“愿菩薩保佑你。“

馬車緩緩駛出督軍府偏門，守衛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就放行了。秦如畫蜷縮在一堆待洗的床單中，大氣不敢出。當馬車轉過第三個街角時，她終于忍不住探出頭，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東月城的夜色如此美麗！街邊小攤還亮著燈，賣宵夜的老頭哼著走調的小曲，幾個醉漢互相攙扶著走過...這些平凡的場景在她眼中卻比任何風景都珍貴。

“再轉過兩條街就到碼頭了。“車夫低聲說，“小姐您...“

他的話戛然而止。馬車猛地停下，秦如畫差點摔出去。她剛想詢問，卻聽見車夫顫抖的聲音：“督、督軍大人...“

秦如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顫抖著掀開簾子，看到了噩夢般的一幕——

司夜冥騎在一匹純黑戰馬上，堵在巷子中央。他身后是兩輛軍用卡車，十幾個士兵舉著火把，將整條小巷照得如同白晝。火光中，司夜冥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眼中翻涌著秦如畫從未見過的風暴。

“出來。“他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秦如畫的雙腿不聽使喚，幾乎是跌下馬車的。她勉強站穩，抬頭對上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

“看來我低估你了。“司夜冥翻身下馬，軍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死亡的節奏，“不僅買通我的仆人，還策劃得如此周密。“

他每走近一步，秦如畫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墻壁。

“我...我只是想回家...“她的聲音細如蚊吶。

司夜冥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疼出眼淚：“家？“他冷笑，“從我把你帶出教堂那天起，督軍府就是你唯一的家！“

他一把抱起秦如畫，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扔進軍用卡車。車門“砰“地關上，秦如畫聽見司夜冥冷酷的命令：“把所有人都關起來，等我發落。“

回程的路如同噩夢。司夜冥親自開車，速度飛快，秦如畫在后座被顛得東倒西歪，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透過車窗，她看到東月城的街道飛速后退，就像她短暫的自由一樣轉瞬即逝。

督軍府燈火通明，所有傭人都被集中在院子里，跪成一排。秦如畫一眼就看到了小蘭和劉媽，她們的臉上都有明顯的傷痕。

“不！“她突然掙扎起來，“是我想逃跑，不關她們的事！“

司夜冥充耳不聞，拽著她的手腕大步走向主樓。秦如畫踉踉蹌蹌地跟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府里的士兵和女傭都低著頭，沒人敢看這場面。

“煉獄。“司夜冥冷聲喚道。

黑衣男子無聲出現：“督軍。“

“把她們關進地牢。“司夜冥指了指小蘭和劉媽，“其他人審問清楚，有牽連的一律重罰。“

“不要！“秦如畫抓住司夜冥的衣袖，“求求你，她們只是想幫我...我保證再也不跑了，你罰我就好...“

司夜冥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現在知道求饒了？晚了。“他直起身，“帶她去西側地牢，讓她好好反省。“

煉獄猶豫了一下：“督軍，那里很久沒用了，可能...“

“執行命令。“

秦如畫被拖向府邸西側一個隱蔽的地下入口。沉重的鐵門打開時，霉味和塵土撲面而來。臺階濕滑陰暗，每下一步都像是通往更深的地獄。

地牢只有五平米左右，墻壁上掛著生銹的鐐銬，角落里有一堆發霉的稻草。鐵門關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秦如畫終于癱坐在地上，抱緊雙膝無聲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秦如畫在昏睡中驚醒。地牢里漆黑一片，只有門上的小窗透進一絲月光。她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本能地縮到角落。

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即使看不清臉，秦如畫也知道是誰——那種壓迫感只屬于一個人。

司夜冥沉默地走進來，站在她面前。秦如畫屏住呼吸，等待預料中的懲罰。但出乎意料的是，司夜冥只是蹲下身，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冷嗎？“他問，聲音出奇地平靜。

秦如畫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恐懼。她不敢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司夜冥脫下軍裝外套裹住她，然后做了一個讓她完全沒想到的動作——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出了地牢。

“督軍？“守在門口的煉獄驚訝地看著他們。

“叫醫生來她房間。“司夜冥簡短地命令，“還有，把小蘭和劉媽放了，安排去廚房工作。“

秦如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頭看著司夜冥緊繃的下頜線，不明白為什么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回到熟悉的臥室，司夜冥將秦如畫放在床上，自己則站在窗邊，背對著她。醫生很快趕來，檢查后表示她只是受了些驚嚇，沒有大礙。

所有人都離開后，司夜冥終于轉身：“為什么逃跑？“

秦如畫絞著手指：“我想回家...“

“這里就是你的家。“

“這不是！“秦如畫突然激動起來，“我是被你抓來的囚犯，不是自愿來的！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司夜冥瞇起眼睛：“你膽子變大了。“

秦如畫立刻噤聲，意識到自己剛剛在質問什么可怕的人物。但出乎意料的是，司夜冥并沒有發怒。

“我在地牢里找到了這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片，“你掉的。“

秦如畫臉色煞白。那是她從司夜冥書房偷拿的古安城地圖，上面標記著一條通往鄰國的秘密路線。

“你不僅想回家，“司夜冥的聲音冷得像冰，“還想離開這個國家。為什么？“

秦如畫咬住嘴唇不說話。

司夜冥走近床邊，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聽著，小鳥。你可以恨我，可以怕我，但永遠別想逃離我。“他松開手，“從明天起，你的活動范圍僅限于臥室和隔壁小客廳。煉獄會24小時看守你。“

他轉身要走，秦如畫卻突然問：“為什么不懲罰我？“

司夜冥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誰說我不會懲罰你？“他的聲音里有一絲秦如畫無法解讀的情緒，“有時候，剝奪希望比肉體懲罰更殘酷。“

門關上了，秦如畫蜷縮在被子里，感到一種奇怪的失落。她本以為會遭受可怕的折磨，甚至做好了死的準備。但司夜冥的反應讓她困惑不已——他看起來幾乎像是...受傷了？

這個荒謬的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司夜冥是東月城的惡魔，是手刃仇家滿門的冷血督軍，他怎么可能因為一個俘虜的逃跑而受傷？

窗外，月亮隱入云層。而在書房里，司夜冥盯著桌上另一張紙——那是從秦如畫包袱里找到的信箋殘片，上面只有半句話：

“...古安城秦家與司夜氏的血仇...“

他點燃火柴，將紙片燒成灰燼。火光中，他的眼神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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