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在月光下翻涌著青黑色的泡沫,河床深處傳來的悶響如同巨獸的心跳。
石磊將母親安頓在巖穴里,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兒子衣袖:“河眼有酒神的‘鎮怨樽’...取樽時若聽見哭嚎,定要撒朱砂...”她指甲縫里殘留的朱砂粉簌簌落在石磊腕間,像凝固的血珠。
林默指尖撫過腰間的苗繡荷包。小花虛影浮現在水面上,金絲般的靈絡探入河中,水面霎時浮現燃燒的苗繡紋路——正是荷包上那只火鳳的翎羽圖案。
紋路所及之處,翻騰的青黑泡沫如遇天敵般退散,露出一條幽深的通道。
“火紋辟邪,只能撐一炷香?!毙』ǖ穆曇裟山z線鉆入林默耳中。
石磊將苗刀咬在口中,率先扎入河水。林默緊隨其后,腰間青銅儺鈴隨著下潛發出低頻震動。
水下世界被詭異的青綠色幽光籠罩,沉沒的陶罐、銹蝕的銅鼓散落在淤泥中,像一場被凝固的遠古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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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處,水壓越重。林默的靈相在水中劇烈波動,無數溺亡者的蒼白手臂從淤泥中伸出,試圖纏住他們的腳踝。
石磊反手揮刀,刀鋒過處,水流竟被山神紋印割出真空裂痕,怨靈觸之即潰。
“左轉!”小花的聲音指引方向。
荷包上的火紋投射在前方,照亮一座半塌的巨石祭壇。
壇心處,一尊三足青銅酒樽深陷淤泥,樽身纏繞著九道銹跡斑斑的鐵鏈——每道鎖鏈都貫穿一具身披儺袍的骷髏。
酒樽口沿不斷噴涌黑氣,融入水流便化作啃噬靈體的怨蛇。
“鎮怨樽...”林默游近,靈相穿透青銅:黑漿里浮動著無數細碎的人臉,都是近百年溺亡者的殘魂。
視線穿透層層怨氣,樽底沉淀著一團巨大的黑影——光緒年間赤水暴動的怨根,九位儺師用魂魄熬煉三十年才將它鎮住。
石磊的苗刀斬向鐵鏈。刀刃撞出刺目火星,鐵鏈紋絲不動,反震力道卻驚醒了樽中怨靈!
黑漿沸騰,九具儺師骸骨猛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窩鎖定二人。
“哭嚎要來了!”林默急摸腰間朱砂囊——水流早已卷走最后一點紅砂。
千鈞一發之際,小花虛影突然撲向荷包。
金絲刺入火鳳繡紋,整只鳳凰從布料上剝離,展翅撞向酒樽!
“唳——!”鳳鳴穿透水波?;鸺y灼燒鐵鏈的剎那,九具骸骨驟然靜止。
水流突然變緩,淤泥不再翻滾。林默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祭壇深處傳來的銅鼓余震重合。
為首骷髏頜骨開合,飄出微弱的古調音節:“...赤水...魂歸...”
石磊瞳孔驟縮——這調子正是兒時高燒不退時,母親徹夜吟唱的安魂謠!
林默的靈相在此時洞穿關鍵:九道鐵鏈末端連接著河床深處的九面銅鼓。
靈相觸到鼓身時,銅鼓表面浮現赤水流域的經絡圖,其中三條支流已徹底黯淡——正是被趙天豪排污管捅穿的鼓皮所在方位!
“破鼓需補!”林默以靈相傳念。小花化身的火鳳長嘯一聲,翎羽分射出九道金線,直刺破損的鼓面。
金線觸及鼓皮的剎那,水中浮現巨大的苗繡補丁紋樣,暫時封住漏洞。
鐵鏈嗡鳴松動。石磊趁機將苗刀楔入鎖環縫隙,全身肌肉賁張。
刀身山神紋印爆出青光,與酒樽上浮雕的酒神圖騰產生共鳴。
“起——!”石磊嘶吼。青銅酒樽脫離祭壇的瞬間,整條赤水河劇烈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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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炸起數丈高的濁浪。一艘加裝螺旋槳的橡皮艇劈波而來,艇上黑衣人手持魚槍瞄準水花中心。
“老板料得準!”為首者冷笑,“收網!”
三支弩箭拖著鋼索射入水中。箭頭臨近林默背心時,他腰間的儺鈴突然自鳴!
聲波在水中凝成金色儺面虛影,弩箭撞上虛影竟調轉方向,倒射回橡皮艇。
“噗!”鋼索纏住射手脖頸,瞬間將人拖入河心漩渦。
水下,林默將鎮怨樽推向石磊,自己轉身直面追兵。靈相全力催動下,他看見酒樽每上浮一寸,河床淤泥中就浮起一片青銅鏡碎片——正是分水鏡殘骸!
儺鈴撞上最近碎片的剎那,鏡面驟然亮起赤水靈脈經絡圖。
鈴舌每震一次,圖中就有一條支流亮起金光。
無數光點順著經絡匯入九面銅鼓,整條赤水河轟然一分為二!渾濁的主流被無形屏障隔開,露出干涸的古老河床。
石磊抱著酒樽躍出水面,腳踩在龜裂的河床上。追兵的橡皮艇被分水結界擋在濁流側,瘋狂撞擊著透明屏障。
“補鼓!”林默涉水奔向破損最巨的一面銅鼓。鼓皮裂口處伸出無數怨靈利爪,他反手拍上腰間荷包——
小花虛影從火鳳形態重歸人形。金絲靈絡寸寸斷裂,她的指尖開始透明,發絲化作飄散的金粉。
“靈力盡了...”她想抓住林默衣袖,手指卻穿了過去,像當年在排污口抓不住那些被黑氣吞噬的魚苗。
石磊突然將苗刀插進河沙,雙手捧起鎮怨樽。
樽身酒神圖騰與他刀柄山神紋同時發亮。他仰頭長嘯,嘯聲竟與母親教他的古調重合:
“魂兮——歸鼓——!”
酒樽中沉淀的黑漿沸騰翻滾,化作九道黑龍撲向破鼓!龍身觸及鼓皮的瞬間,裂口處浮現繁復的苗繡云雷紋,將怨靈壓回鼓中。
最后一條黑龍補完鼓面時,石磊臂上血管根根暴起,鼻血濺在酒樽上。
血珠剛離體,他左臂淡青色的山紋突然抽痛著往掌心蔓延!
山紋觸到酒樽的剎那,樽耳處睜開的赤紅酒神之目驟然收縮,安定下來。
分水結界轟然消散。濁流如巨墻倒塌般砸向河床!
林默撲向石磊?;靵y中他抓住酒樽一足,樽底沾著的焦糊苗繡碎片正融入青銅。
那只赤目突然轉向西方。林默的靈相被拖入幻境:烏蒙山主峰在月下裂開巨口,蘇青被鐵鏈懸在祭壇上方。
鐵鏈勒進她的肩胛骨,她卻盯著趙天豪手中的儺鈴,嘴角勾起林默教過的靈相示警表情——贖罪紋滲血的紋路,正悄悄組成“西崖”二字。
“明夜子時?!壁w天豪的聲音刺入腦海,“用荷包換人,否則把她煉成新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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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浪平息。二人濕透地趴在岸邊。石磊咳出河水,發現酒樽底部的赤目正吸吮他虎口傷處的血珠。
林默扯下衣襟裹住酒樽,裹布表面滲出細密血珠,匯成赤水河道圖——最細的支流直指烏蒙山。
巖穴方向傳來石母的驚叫。兩人奔回,只見老人癱坐在地,面前河灘上數百尾死魚拼成猙獰的儺面鬼臉。
魚尸眼眶處嵌著刻有“諸神黃昏”徽記的彈殼。
“是他們...穿黑靴的...”石母按住心口,渾濁的眼睛死盯儺面額頭的裂紋,“三十年前,就是這記號的人,挖走了后山的儺師墳...”她指甲深深摳進沙地,腕間浮現與石磊同源的山紋。
林默按住發燙的荷包。布料下火鳳繡紋的眼部位置,透出一點微弱的紅光。
遠山處的黑煙人形晃了晃,一滴血墜入雪線,凍結成赤紅的儺鈴形狀。
“走!”石磊將酒樽捆在背上,苗刀劈開魚尸鬼臉,“山神祭壇該清賬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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