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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云翻,雪霽寒林,邊關的天幕仿佛一夜間低垂了下來。
桔梗掀開營帳簾子,鼻息間已沒了昨夜炊煙馥郁,只余霜雪沉沉。昨晚煎餅香氣還殘留在衣襟上,如今卻像是一場夢。她皺了皺眉,朝著外頭剛巡營歸來的綠桑望去。
“怎么還沒回?”她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壓迫。
綠桑縮了縮脖子,顛顛地湊過來:“小姐,那位……云副將,還沒歸營呢。”
桔梗的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動。
昨夜云實離開時言語模糊,仿佛有什么心事未盡。可她也沒追問。如今一夜未歸,這在紀律森嚴的邊軍之中已是異數。
“蘇暮風呢?”她問。
“還在指揮兵器調試。他說若云副將午時未歸,就按例上報。”
桔梗沉吟片刻,回頭吩咐綠桑:“吩咐炊事營,撤掉午膳的甜湯。”
“啊?小姐不喝啦?”
“甜湯暖胃,可擋不住人心起伏。”
“……”綠桑張了張嘴,又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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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帳內,桔梗將一份昨夜的巡營筆錄遞給了蘇暮風,他接過時手一抖,湯汁灑在了公文紙角。他一邊擦一邊小聲嘟囔:“副將昨晚該不會偷偷去幽山嶺打野兔子吧?他那股子喜靜的勁兒,干得出來。”
桔梗盯著他,目光不怒自威。
蘇暮風訕笑:“開玩笑的,我這不是調節一下氣氛嘛。哈哈,哈哈哈……哈。”
她收回目光,緩緩道:“派秦十三帶十人,順著幽山嶺往返一日程搜尋。若找到人,立刻護送回營;若找不到……”
“怎么辦?”
“照例封鎖消息,以防軍心不穩。”
“是。”
桔梗走出中軍帳時,正值風雪再起,一股不安如這突來的寒潮,沿著衣角一點點往心口里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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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幽山嶺腹地。
云實躺在積雪之下,嘴角帶著血痕。他的身軀幾近僵硬,左肩中了一箭,傷口已經凍住。更要命的是,他被人認錯了。
“陛下!屬下來遲,還請恕罪!”
是敵營間諜喊的。他們將他團團圍住,稱他為“褚無妄”。
他心中一震,卻無法解釋。
他們要將他帶走,他掙扎逃脫。過程中負傷,又跌入山澗,被雪覆蓋……
此刻他眼皮沉重,意識瀕臨渙散,腦海里最后閃過的,竟是桔梗那日說:“云實,你若再夜巡誤點,甜湯我就不留了。”
他苦笑一聲,終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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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前線哨探回報,在幽山嶺南坡發現了不明蹤跡。桔梗親自率人前往查看。
一行人在風雪中艱難跋涉,天色愈發陰沉。途中,綠桑騎馬跟在她身邊,一臉緊張。
“小姐,要是云副將真出了事……”綠桑咽了口唾沫,“您……會哭嗎?”
“不會。”桔梗答得干脆。
“可您昨晚不是還留了他一塊鍋巴……”
“那是因為他昨晚站崗辛苦。”
“那……他若不回來了,鍋巴我吃了?”
桔梗淡淡瞥她:“你試試。”
綠桑默默拉緊韁繩,決定鍋巴還是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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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幽山嶺腹地找到了一灘血跡與數道凌亂的腳印,通往更深的山澗方向。桔梗彎下腰,指尖觸碰雪地,雪下的泥土尚未結冰——說明人走不久。
蘇暮風湊過來:“小姐,這會不會是……敵方間諜?”
桔梗道:“此地離敵營尚有七里,若無熟路難以潛入。更像是追殺。”
她站起身來,目光如刃:“讓秦十三封鎖北面山道,我帶人追過去。”
“小姐!您不能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她轉頭看著身后一眾騎士,“我是統領。”
眾人齊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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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澗盡頭,一塊結冰的峭石下,他們找到一枚殘破的令牌——是云實所持副將軍牌。
而人,早已不見。
桔梗撿起那塊令牌,拇指劃過邊緣的刻痕,那是她刻上去的一個小小“桔”字——她送他那年冬日,私下偷偷留下的標記。
她站在原地很久。
風雪撲面而來,吹起她披風上的金線虎紋,也吹亂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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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處雪林深谷中。
一名身著斑駁鎧甲的男子緩緩睜眼,眼神冷冽,容貌與云實幾乎無異。他靠著斷枝坐起身,身旁是幾個小鎮民衣著的青年,個個神色驚懼。
“你……你不是那位……那位云副將嗎?”
那男子沒有立刻作答,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滿是血的掌心。
他開口,聲音低啞:“我是誰,不重要。”
他抬頭望著遠方雪霧。
“重要的是,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雪勢愈發沉重,空山寂靜,唯有馬蹄深陷泥雪的悶響,砸在眾人心頭。
桔梗盯著掌中那塊軍牌,許久未語。
“小姐……”綠桑輕聲喚她。
桔梗像未聽見似的,抬腳向崖下走去。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她的身影被風雪拉長,冷冽、堅定。
蘇暮風從后追上,一臉愁苦:“小姐,眼下雪深路滑,咱們還是先帶人回營,等天晴再尋也不遲……”
桔梗突然停住,轉身看他,語氣極輕:“你信他死了嗎?”
蘇暮風一愣:“屬下不敢妄斷。”
“我也不信。”
說完,她將那塊軍牌鄭重收進懷中。
“告訴秦十三,連夜加派人馬,分五路搜山。能找到人,就算是尸……也要帶回來。”
綠桑咬了咬唇,終是忍不住:“小姐,您別氣壞了身子。云副將不是那種會輕易死的人。”
桔梗沒有回答,只一揮馬鞭。
眾人重新披雪上馬,沿山脊而下。
而誰都沒有注意到,遠在另一處冰谷深處,一群披著破布的邊民正圍在火堆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中央那位男子。
他容貌如雕,俊美冷冽,正以破布纏著左臂。那只手已然腫脹發青,卻神情平靜,甚至帶著幾分無情的從容。
那人就是——褚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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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爺……您說您不是云副將?可長得……”有個少年囁嚅著開口。
褚無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長得像,并不等于就是。”
“可那些追殺你的人……一個勁兒叫你‘陛下’,還說你是‘金城余孽’……”
他動作一頓,眼神倏地一冷,聲音亦沉:“別再提。”
少年嚇得立刻噤聲。
褚無妄望著火焰,不動聲色地理了理破爛衣袖。那上面繡著一道隱約的云紋,破損嚴重,幾不可辨。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回旋的是昨夜殺聲震天,火光四起的戰場。他被宿敵部下誤認為“流落民間的天子”,他們不擇手段要將他斬草除根。
他不是云實,更不是那些人想象中的“舊皇”,可他此刻若承認身份,定無容身之地。
所以他選擇沉默——不承認,卻也不否認。
此刻的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這張“他人”的臉。
褚無妄抬起頭,眸色沉如淵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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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桔梗一行人未得所獲,只得暫且折回。
營帳內燈火通明,秦十三正帶著幾名軍醫在點兵布陣。見她歸來,忙迎上前:“小姐,北山三路皆無蹤跡。除非是落崖,否則人應當還在山內。”
桔梗取下披風,聲音微啞:“繼續查。”
綠桑怯怯地奉上一碗姜湯:“小姐……喝口熱的?”
她接過,沒喝。
“今晚不許解甲休息。”
“小姐?”秦十三驚道。
“敵探未清,軍心浮動。誰先松懈,誰就是變節之始。”
語畢,她轉身回帳。
一進帳,她卻微微一頓——那張鋪著軟褥的小榻上,原屬于云實的位置空空蕩蕩。
綠桑偷偷跟進來:“小姐,我今晚留下陪您吧?”
“出去。”
“可是您……今晚就沒閉眼……”
“出去。”
桔梗的聲音不大,卻有不容置喙的寒意。
綠桑只得悻悻離開。
桔梗站在帳內,望著那盞未熄的油燈。燈影搖曳,光影落在她臉上,那張素來冷清的面孔終于顯出一絲疲憊。
她輕輕坐下,將那枚軍牌放在手心。燭火映在牌面上,那個小小的“桔”字在閃光中若隱若現。
她喃喃:“云實……你若不回來,我就、我就……”
她話沒說完,忽聽外頭響起急促腳步聲。
“小姐!”是秦十三的聲音,激動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驚喜,“南嶺口發現一個昏迷男子,容貌酷似云副將!”
桔梗猛地起身,幾乎撞翻了矮幾。
“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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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嶺口,破廟中,火光搖曳。
褚無妄躺在干草堆中,眉間緊蹙,額角有傷,血痕未干。他衣著破舊,側臉被一道干裂的血痕割開,露出冷肅之意。
桔梗走進去,第一眼看到那張臉時,腳步生生頓住。
“云實……”
她喃喃喚出那個名字,眼底驟然浮起一瞬濕意。
但下一刻,她又皺了眉。
——不對。
那眼神太冷。
云實雖然寡言,但目光從不這樣漠然。
她定了定神,走近幾步:“你是誰?”
褚無妄微睜眼,目光掃過她,未答。
秦十三在后道:“小姐,他醒得一會兒,說不認識我們。”
桔梗冷聲:“既不認識,為何長得一模一樣?”
褚無妄卻道:“也許你們認錯人了。”
“你是云實嗎?”
他緩緩起身,直視她:“我是誰,重要嗎?”
這句話,讓桔梗一愣。
他不像云實——卻又偏偏是他的模樣。
她定了定神,沉聲道:“既然你沒說是誰,就暫押軍帳,待查清再議。”
褚無妄沒反抗,只是垂眸:“我傷勢未愈,別讓我太失血。”
“你會好好活著。”她語氣冷冽,“若你是云實,我自然不會讓你死。若不是——你更不能死。”
褚無妄低笑一聲:“殺與不殺,都不由我。姑娘真狠。”
桔梗未語,轉身離去。
帳外風雪猶未停,桔梗立在風口,一手緊握著那塊軍牌,指節泛白。
她心中第一次有了一個念頭。
這個人,不是云實。
可她的心,竟在他那句“我是誰,重要嗎”之后,隱隱起了漣漪。
北疆雪未融,營帳外結著厚霜,晨鼓剛響,四野一片清寒。
桔梗披一件墨藍羊毛大氅,衣襟邊綴著細細的銀狐毛,襯得她膚色如雪,氣質更顯冷峻。她站在校場邊上,望著操練的士兵,神色如冰雪般清冷。
她的目光落在隊伍末端,那人白衣輕束,槍術卻未曾亂過一步。
褚無妄。
那人以“云實”之名被營中錯認,三日前才勉強醒轉,本應是臥榻休養之時,卻在她一紙命令下被迫上場操練。
旁人不知,綠桑卻曉得得清。她站在桔梗身后,低聲道:“小姐,這三日那人除了按令操練,一句廢話不說,連飯都吃得規規矩矩。”
“嗯。”
“可惜了張臉。”綠桑一邊啃著蜜橘干,一邊咬牙,“怎么看怎么像副將大人……就是嘴巴毒點,心眼也多點,不討喜。”
桔梗沉默片刻,道:“他不是云實。”
綠桑一愣:“可小姐……”
“他不是。”桔梗斷得堅定。
這三日,她試過試探,設局、說話、故意提起從前的事,他皆應得妥帖,滴水不漏。但也正是這份太過“合拍”的應答,令她更確信——他不是云實。
云實不會這么防備她。
云實會笑著問:“怎么又來看我了?”
云實會把她帶來的藥扔在一邊說:“不喝,苦。”
云實……會握著她的手,在夜里說:“等我回來,咱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
可那人眼中沒有笑,話里也沒溫度。
他就像一只雪原深處的孤狼,冷靜、狡黠,不露爪牙,也絕不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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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組對練!”
隨著將校一聲令下,褚無妄被分入三組,與蘇暮風對陣。
蘇暮風生得俊朗,笑意滿面,是營中出了名的“花面將軍”,見人便嬉皮笑臉,連女兵見了都忍不住紅了臉。
“喲,‘副將大人’,今日有幸對您一招半式,末將在此先賠罪咯~”
褚無妄挑眉:“嘴上油多,不如手下見真章。”
“得嘞!”
場外眾兵大樂:“蘇將軍又想調戲人家‘副將’啦!”
“住嘴吧你!上回被副將背摔三次,你現在腰還直不起來呢!”
“說得我都想上了——哎哎哎別推我!”
笑聲未停,木槍交擊已響。
蘇暮風攻勢如風,招式一連三變,轉而虛晃一招欲繞后,但褚無妄卻像早知他動作般,一腳踏雪橫移,槍尖直抵蘇暮風咽喉。
“啊喲!”蘇暮風趕忙撤步:“這招你偷師哪兒的?”
褚無妄淡淡道:“你破綻太大。”
“你還真敢說……”
“閉嘴。”
桔梗的聲音響在場邊,一眾人立即噤聲。
她走近場中,盯著褚無妄:“你這槍法從哪學的?”
褚無妄擦了擦手,神色從容:“書上看來的。”
“哪本書?”
“我失憶了。”他一本正經地答。
綠桑“噗”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嘴。
桔梗抬眸:“你倒是記得推鍋給書。”
“那是,書不能反駁。”褚無妄抬手,像是想整理她肩上的披風,卻在手將觸到時又停住。
他收手,輕聲:“軍中寒冷,姑娘當心風頭。”
這語氣太像云實說話時的語氣。
桔梗心頭一震,瞬間踱開一步。
她低聲冷語:“以后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不是他。”
褚無妄唇角輕動,神色卻未變:“是。我不是他。”
“那你是誰?”
“一個活人。”他頓了頓,“也是你暫時不愿殺的‘替身’。”
這話落下,空氣一滯。
桔梗眼眸輕抬,仿佛要看透他。
良久,她低聲一笑:“若你真活得久,能熬過這營中上下的懷疑和我這刁鉆性子,再談‘替身’也未遲。”
“那我要如何才能熬下去?”他問。
她轉身而去,只留下一句:
“洗鍋,劈柴,夜間巡邏,全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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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桑回頭看他,嘴角咧開:“副將大人——哦不,褚公子,軍中一日三操,外加三活五勤,愿您身體健康,早日康復。”
褚無妄微一拱手,面不改色:“那我若病倒,姑娘可來熬粥?”
“我怕我熬的粥能讓你‘康復’得更快些。”
“那敢問綠姑娘是加鹽還是加淚?”
綠桑一噎。
旁邊蘇暮風笑翻:“我說你倆這抬杠打起對口了?要不晚上我點一盆火,咱仨說書算了?”
桔梗遠遠看著他們,唇角不覺上翹。
她轉身掀開帳簾,卻見手中未寫完的書信,墨跡早已干涸。
“云實……”她低聲呢喃,“你還活著,對嗎?”
而另一邊,遠在百里之外,荒山林深,一名白衣男子正倒在血泊中,胸前衣襟被劍劃開,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掙扎著睜眼,喃喃一聲:“桔梗……”
鮮血從唇角涌出,他終是閉上了眼。
桔梗夜半難寐。
軍帳外是碎雪壓枝的聲響,風聲割面。她披衣而起,掌燈閱信。是探子前兩日傳來的急報——北境邊界突然異動,疑似“亂軍余孽”再現,昔日攝政王一系殘部有重聚跡象。
她手指輕敲信紙,目光卻漸沉。
“褚無妄……”她輕聲喚。
他這一身份,原是三年前亂軍密冊上的名字。
那人神出鬼沒,傳聞本是攝政王最信任的“養子”,一出生便藏在外,養于冷宮廟宇,習百藝,通兵法,且貌似云實。戰后,他生死未卜。
桔梗瞇起眼:“若你真是他……那云實呢?”
這時,帳外忽傳一陣躁動。
綠桑撩簾進來,喘著氣:“小姐,不好了!那‘副將’……跑了!”
“什么叫‘跑了’?”
“他……他帶著蘇將軍,還有兩匹馬,一袋干糧,連夜出了軍營。”
桔梗猛地起身,披衣快步:“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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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曠野,桔梗追至山林邊界,遠處山坡上隱隱傳來兵刃交擊聲。
她翻身下馬,拔劍前行。
林中殘雪未融,枝丫間,一道白衣身影正與三人纏斗,那身形飄逸,出手狠辣,卻明顯左臂受傷,動作僵硬。桔梗認出,是他。
褚無妄背著蘇暮風,嘴角帶血,反手一掌擊退來敵,低聲道:“你醒著就閉嘴。”
蘇暮風半睜著眼:“我只是……想說你馬踩我腳了。”
“閉嘴。”
又是一劍逼近,他反手格擋,卻終是招架不住,肩頭中了一刀,鮮血飛濺,白衣被染。
桔梗怒喝一聲:“住手!”
她飛身而起,劍光如虹。
敵人見狀撤退,林中瞬時安靜。
桔梗扶住褚無妄,他身上血跡斑斑,卻還撐著最后一點力氣笑了一聲:“姑娘來得倒巧。”
她冷聲:“你為何擅離營帳?”
“我只是……”他頓住,眼底有一瞬的猶豫,“想查清我的身份。”
“所以你帶著人夜探山林?”她怒極反笑,“你真當自己是云實?”
“我從未說過我是。”他望著她,語氣平靜,“是你們硬要我成為他。”
桔梗怔住,心口有些發悶。
“我不怕你懷疑,不怕你查證,甚至不怕你恨我。但我怕……你連我是誰都不想知道。”
風聲卷過,兩人皆未說話。
蘇暮風“哎喲”一聲,終于忍不住哼了出來:“二位,要么你們先聊,我這腳可能斷了,真的,不騙你們。”
桔梗翻了個白眼:“你是演的。”
“啊……那能不能讓我喝口水演得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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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營,褚無妄被留在主帳療傷。
綠桑邊縫傷口邊咬牙:“你能不能別亂動?你這皮膚白得像兔肚皮,縫個口子都費我眼睛!”
“那你別看我臉。”
“我看你臉就想打你。”
“打我容易,把你小姐氣走了誰來哄她?”
“你?你敢?!”
“我哄的不是她。”他閉眼輕笑,“是我心里那個她。”
綠桑手一抖,差點扎錯:“你瘋了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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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桔梗獨坐,望著營燈外雪落無聲,忽聽帳外輕聲喚:“姑娘。”
她未應。
褚無妄推門進來,披著一件深紫袍子,里頭還是那身被血浸透的練功衣。他氣質原本就冷,雪光一照,眉目如刀,仿佛從畫中走出的人物。
“你不該來。”她背對他。
“我若不來,你是不會看我一眼的。”
她轉身,眼神極冷:“你到底是誰?”
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叫褚無妄。不是云實。”
這句不是云實,說得無比平靜,卻像一柄鈍刀,剜得人心生疼。
桔梗看著他:“你早就知道你不是,卻不說。”
“因為你不信。”
“現在我信了。”
褚無妄笑了笑,目光里有難以察覺的哀色。
他輕聲說:“你信我不是他,那你愿不愿信——我不是敵人?”
她沒有回答。
“桔梗。”他輕輕喚她名,語氣低緩,“我不知道我來這營地,是福是禍。我只知道,若我從沒出現過,你也許早就不再等了。”
她一震。
他繼續:“等一個不知生死的人,是極苦的。我愿替他受這苦。”
“你替不了。”
“那我陪你。”他輕聲,“哪怕你眼里始終只有他。”
桔梗倏地起身:“你出去。”
“好。”
他轉身走到門口,忽然回頭:“你叫我褚無妄。”
她一怔:“什么意思?”
他微笑:“你總該記住,我不是他。”
帳簾掀起又落下,桔梗身形微晃,一言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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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營中傳來消息:山林深處發現一具傷者,長相酷似“副將大人”,但衣物與來歷皆與現任副將不同。
桔梗手中茶盞落地,砰然碎裂。
她喃喃道:“云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