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滄溟港西郊,亂葬崗。
白日里荒草叢生、墳塋累累的陰森之地,此刻卻被一種詭異而喧囂的“生機”籠罩。無數盞慘綠色的磷火燈,如同鬼眼般懸掛在歪斜的墓碑、枯死的槐樹、甚至半塌的墳頭上,跳躍著,將這片死亡之地映照得影影綽綽,光怪陸離。濃霧不知何時彌漫開來,在磷火的映照下翻滾涌動,更添幾分幽冥氣息。
空氣里混雜著濃烈的紙錢焚燒后的焦糊味、劣質香燭的刺鼻煙味、草藥和礦石的奇異氣息、還有無數種難以言喻的、屬于黑暗交易的腥臊體味。人影憧憧,如同鬼魅穿行。他們大多裹著深色的斗篷或戴著猙獰的鬼怪面具,壓低聲音,用各種生僻的方言或隱語快速交談、討價還價。這里沒有明亮的燈火,沒有喧嘩的叫賣,只有壓抑的低語、金屬錢幣碰撞的輕微脆響,以及物品交割時衣袖摩擦的窸窣聲。
這便是滄溟港最神秘、最危險,也最能買到“任何東西”的地下黑市——鬼市。
一處被幾塊巨大、刻著模糊不清墓志銘的斷碑半圍起來的“攤位”前。一個穿著深褐色粗布巫女袍、臉上用靛藍和赭石顏料涂抹著詭異圖騰、只露出一雙沉靜眼眸的女子,正安靜地站立著。她頸間掛著一串用慘白色細小骨片串成的項鏈,骨片在磷火下泛著幽幽冷光。正是偽裝成占城巫女的沈硯清。
她的目光看似低垂,實則如同最冷靜的探針,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個從攤位前經過的身影。她在尋找目標——一個綽號“地老鼠”、專營消息和黑賬、據說與四海商行底層有千絲萬縷聯系的黑市牙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磷火在濃霧中明滅不定。鬼市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遙遠。沈硯清的心卻如同繃緊的弓弦。硯舟在濟世堂僅剩的生機如同沙漏里的流沙,每一刻都在飛速消逝。而“潮汐賬冊”和“燃冰礦”的鐵證,依舊如同鏡花水月。
就在她幾乎要懷疑蕭珩的情報是否準確時——
一個矮小、佝僂、如同真正老鼠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到了攤位前。他同樣裹著一件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斗篷,兜帽壓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張干癟、留著幾根稀疏黃須的嘴和一個碩大的酒糟鼻。他渾濁的眼珠在磷火下閃爍著精明的、如同評估貨物般的賊光,先是在沈硯清頸間那串骨鏈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掃過她臉上那厚重的靛藍油彩。
“新來的?”一個沙啞、帶著濃重市井腔調的聲音從兜帽下傳出,用的是昭國官話,卻刻意壓得極低,“占城的?賣什么?蠱?還是…消息?”他的目光帶著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沈硯清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抬起眼簾,那雙被靛藍油彩包圍的眸子在磷火下異常沉靜,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她沒有看牙人,目光似乎穿透了濃霧,投向更深的黑暗。然后,她的喉間,毫無征兆地滾動起一連串低沉、滑膩、帶著濃重喉部摩擦音和奇特卷舌的占城西南山地土語,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送入牙人耳中,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游弋:
“Ch?mu?nmuas?th?ytri?u…giá…m?tm?ngng??i.”
(我要買潮汐賬冊…價錢…一條命。)
話音落下的瞬間,牙人那雙渾濁的眼珠驟然收縮!如同被針扎了一般!他佝僂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兜帽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瞬間變幻的臉色。周圍鬼市的喧囂仿佛被這詭異的土語和致命的交易內容瞬間隔絕開來。
死寂。只有磷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嗶剝聲。
牙人沉默了足足有十息。他那雙精明的賊眼死死盯著沈硯清臉上厚重的油彩,似乎想穿透這層偽裝,看清她的真面目。最終,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如同夜梟般的干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和更深的試探:
“嗬…嗬嗬…巫女好大的口氣!潮汐賬冊?那玩意兒…可是林東家心尖上的肉!鎖在他書房暗格里,比命根子還緊!一條命?嘿嘿…誰的命?能值這個價?”他搓了搓枯瘦的手指,做了個點錢的動作,眼神里卻充滿了警惕。
沈硯清依舊沒有看他。她的目光仿佛被磷火吸引,落在旁邊一塊斷碑上跳躍的慘綠色火焰上。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帶著那種滑膩的土語腔調,卻透出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M?ngc?aconchimhoàngy?ntrongl?ng…h?mqua…??baym?t.”
(籠中那只金絲雀的命…昨天…飛走了。)
“金絲雀”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牙人心上!他佝僂的身體猛地一震!兜帽下的陰影里,似乎能看到他干癟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
林崇文秘密囚禁在城外別院、用以要挾某位朝廷要員的寵妾!綽號“金絲雀”!昨夜…神秘失蹤!四海商行內部已經炸開了鍋,正瘋了一般秘密搜尋!這消息被嚴密封鎖,連皇城司都未必知曉!這個裝神弄鬼的占城巫女…她怎么會知道?!還知道得如此詳細?!
巨大的震驚和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攫住了牙人!他意識到,眼前這個巫女,絕非普通的黑市掮客!她知道的秘密,足以讓他死一百次!
“你…你到底是…”牙人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變得尖利扭曲,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渾濁的眼珠里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沈硯清終于緩緩轉過頭。那雙在靛藍油彩映襯下更顯幽深的眸子,如同兩口冰封的寒潭,精準無比地、毫無溫度地落在牙人那張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驚駭欲絕的臉上。她沒有回答牙人的問題,只是用那種滑膩冰冷的土語,再次清晰地吐出幾個音節:
“S?th?ytri?u.??a?i?m.”
(潮汐賬冊。地點。)
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敲打在牙人緊繃的神經上。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釘在原地。
牙人的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額角瞬間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流下。他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場遠超他能力范圍的、足以粉身碎骨的漩渦!不交出對方要的東西,眼前這個可怕的巫女絕不會放過他!而交出去…林崇文的手段…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硯清耐心地等待著。時間在磷火的跳躍中緩慢流逝。硯舟咳血的小臉和額頭上那方素白絲帕如同幻影般在她眼前閃過。她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終于,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牙人崩潰了。他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佝僂得更低,聲音帶著哭腔,用昭國官話夾雜著幾句俚語,語無倫次地低吼道:
“在…在…不在林府書房!…假的!都是障眼法!…真…真的賬冊…在…在商行總庫!地下…地下第三層!…丙字…丙字七號貨區!…最…最里面那排…貼著‘陳年檳榔’標簽的…樟木箱子…箱底…箱底夾層!…鑰…鑰匙…在…在管庫老吳…他…他姘頭…胭脂胡同…柳…柳鶯兒…的…肚…肚兜暗袋里!…別…別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口氣說完,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哀求。
丙字七號!樟木箱!夾層!鑰匙在姘頭的肚兜里!
沈硯清將每一個字都如同烙印般刻入腦海。她看著眼前這個被恐懼徹底擊垮的牙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她知道,一旦消息泄露,此人必死無疑。但此刻,他的死活,與她無關。
她沒有再言語,只是微微頷首,如同接受供奉的神祇。然后,轉身,裹緊巫女袍,如同融入濃霧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磷火閃爍、鬼影憧憧的亂葬崗深處。
牙人癱軟在地,望著巫女消失的方向,如同剛從地獄爬回人間,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和無邊的恐懼。
鬼市的邊緣,濃霧如同粘稠的乳汁,將廢棄的義莊和幾處坍塌的民房吞噬,只留下模糊扭曲的輪廓。一條狹窄、堆滿雜物和穢物的暗巷,如同巨獸腸道般延伸向未知的黑暗。這里已是鬼市輻射的最外圍,磷火的光暈到了此處變得極其微弱,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死寂。
沈硯清和阿阮如同兩道緊貼墻壁的影子,快速穿行在暗巷之中。腳步放得極輕,呼吸也壓到最低。身后鬼市的喧囂早已被濃霧和距離隔絕,只有自己心跳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阿阮在前,身形矯健,如同暗夜中的貍貓,每一步落下都精準地避開地上的雜物和松動的石板。她的耳朵微微翕動,捕捉著四周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沈硯清緊隨其后,大腦飛速運轉,消化著從牙人處榨取的關鍵信息。四海商行總庫…地下三層…丙字七號…貼著“陳年檳榔”的樟木箱…鑰匙在柳鶯兒的肚兜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充滿了致命的陷阱。
然而,就在她們即將穿過暗巷,拐入另一條相對寬闊的、通往城區的廢棄車馬道時——
阿阮的腳步猛地一頓!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線拉扯,瞬間繃緊!她一只手閃電般向后,死死按住了沈硯清的肩膀,阻止她繼續前進!另一只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間暗藏的短刃刀柄上!
沈硯清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屏住呼吸,順著阿阮緊繃的目光方向望去——
只見前方巷子岔口的陰影里,幾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金屬反光,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睛,正死死鎖定著她們必經之路!
是絆索?還是…暗器機關?!
阿阮如同雕塑般凝固在原地,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那幾處反光點。她的鼻翼微微翕動,似乎在嗅探空氣中可能存在的火藥或毒物的氣息。時間仿佛凝固。
沈硯清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如同探針般掃過岔口附近的地面、墻壁、甚至頭頂低矮的屋檐。沒有明顯的埋伏者氣息。只有那幾處冰冷的反光,如同死亡的邀請函。
就在阿阮判斷出那只是觸發式暗器、準備冒險強沖的剎那——
“咳咳…咳咳咳…”
一陣壓抑、沉悶、仿佛要將肺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嗆咳聲,毫無征兆地從她們身后、暗巷深處的一片濃重陰影里傳來!
那咳嗽聲撕心裂肺,帶著濃重的痰音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在死寂的暗巷中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沈硯清和阿阮渾身汗毛瞬間倒豎!猛地轉身!背靠背!武器瞬間出鞘!警惕地指向咳嗽聲傳來的方向!
是誰?!什么時候跟上的?!竟然能瞞過阿阮的感知?!
濃霧翻滾。陰影蠕動。
一個穿著素雅月白錦袍、身形清瘦的身影,扶著冰冷潮濕、布滿苔蘚的墻壁,緩緩從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來。
慘淡的、從巷口遠處透入的微光,勉強勾勒出他那過分蒼白的臉。薄唇緊抿,唇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擦凈的、暗紅色的痕跡。正是蕭珩。
他一手扶著墻,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只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劇烈的咳嗽讓他單薄的肩膀不住地聳動。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帶來一陣痛苦的痙攣。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咳嗽的間隙抬起,穿過濃霧和黑暗,精準無比地落在沈硯清驚疑不定的臉上。眼神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沈硯清的聲音因為震驚和警惕而干澀。他怎么會在這里?!是跟蹤?還是…巧合?!想到濟世堂里他那掌控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交易,一股寒意從沈硯清心底升起。
蕭珩沒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壓下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咽下口中的腥甜。他緩緩放下捂著嘴的手,蒼白的手指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也沾染上了一抹暗紅。
他的目光掠過如臨大敵的阿阮,最終定格在沈硯清身上。聲音因為劇烈的咳嗽而顯得沙啞破碎,卻依舊帶著那種冰冷的穿透力:
“鬼市…鼠輩的供詞…可還滿意?”
他竟然知道?!沈硯清瞳孔驟縮!他一直在監視?!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憤怒和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
“你跟蹤我?!”沈硯清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
“咳咳…”蕭珩又咳了兩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近乎透明的潮紅,他微微搖頭,聲音帶著一絲嘲弄的虛弱,“沈通譯…太高看自己了…也…太小看你的對手了…”他喘息著,目光投向暗巷岔口那幾處冰冷的反光點。
“林崇文…是條毒蛇…更是…別人豢養的惡犬…他丟了‘金絲雀’…幕后的人…豈會…坐以待斃?…這巷子…前后…三條路…都埋了‘見血封喉’的蒺藜釘…咳咳…”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喘息,仿佛說話都耗費著巨大的生命能量。
“你們剛才…再往前半步…此刻…已是…兩具…尸體…”他的目光掃過阿阮和沈硯清,帶著一種洞悉死亡的漠然。
沈硯清和阿阮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她們順著蕭珩的目光,仔細看向岔口陰影處那幾點反光——果然是三枚打造精巧、邊緣泛著幽藍光澤的淬毒鐵蒺藜!被巧妙地布置在必經之路的石板縫隙和墻角苔蘚下!若非蕭珩示警…
“你…”沈硯清看著蕭珩那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卻又在關鍵時刻救了她們一命的樣子,心情復雜到了極點。警惕、憤怒、疑惑、甚至一絲微不可察的…感激?各種情緒交織翻涌。
蕭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扶著墻,極其緩慢地、艱難地向前挪動了兩步,拉近了與沈硯清的距離。濃烈的龍涎冷香混合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和藥味,撲面而來。
“賬冊…鑰匙…柳鶯兒…”蕭珩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急促的喘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里擠出來,“…這些…不夠…咳咳…”
他抬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硯清,那目光如同冰冷的鉤子,要將她的靈魂都看穿。
“要扳倒…他背后的人…要…救你弟弟…還差…最后一味…藥引…”
沈硯清的心猛地一沉!還差什么?!
蕭珩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起,指向了滄溟港東南方向——那里,是四海商行龐大的倉儲區和船塢碼頭所在!隱約可見巨大的倉庫輪廓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夜色之中!
他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卻如同驚雷,狠狠砸在沈硯清心上:
“…四海商行…甲字…火油庫…”
“…今夜…亥時…三刻…守衛…換防…間隙…只有…半盞茶…”
火油庫?!亥時三刻?!守衛間隙?!
沈硯清瞬間明白了蕭珩的意思!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巨大的驚駭瞬間席卷了她!他要她去燒火油庫?!制造混亂?!聲東擊西?!還是…為了掩蓋什么?!
“你瘋了?!”沈硯清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拔高,“那是火油庫!一旦引爆!半個港口都要遭殃!會死多少人?!”
“咳咳咳…!”蕭珩再次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他扶著墻,咳得撕心裂肺,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嘴角那抹暗紅更加刺目。他喘息著,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那眼神里沒有瘋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種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
“死?…咳咳…宋延…死得…不夠快?…阮七…死得…不夠慘?…”他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字字誅心,“…你弟弟…還能…咳…撐幾天?…等…幕后的人…把…所有線索…抹干凈?…把…燃冰礦…運出昭境?…把…通番叛國的…鐵證…變成…你沈家…謀逆的…如山…鐵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聲音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尖銳和冰冷:
“婦人之仁…換不來…你弟弟的命!…也…洗不白…你父親的…污名!…更…扳不倒…那…藏在…龍椅…陰影下的…巨鱷!”
“火油庫…是…餌!…是…亂局…必須的…代價!…引蛇…出洞!…趁亂…取賬冊!…也…只有…這場火…能…燒穿…這…鐵幕!…咳咳咳…”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蕭珩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隨時會倒下。他扶著墻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
沈硯清如同被冰水澆頭,渾身冰冷地僵在原地。蕭珩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刀子,將她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和猶豫狠狠剖開!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宋延的血,阮七的血,父親的污名,硯舟的生命…還有那深不可測的幕后黑手…一場火油庫的大火,似乎成了破局唯一的、也是最殘酷的引爆點!
代價…巨大的代價…無辜者的性命…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阿阮站在她身邊,握著短刃的手微微顫抖,眼神復雜地看著蕭珩和陷入巨大掙扎的沈硯清。
“診金…該付了…”蕭珩喘息著,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亥時…三刻…火起…之時…便是…你…潛入…總庫…取…賬冊…之機…”
“錯過…今夜…你弟弟…的命…還有…你…所有的…希望…都將…隨那…燃冰礦…一同…沉入…海底…”
“咳咳…噗…”
一陣更加劇烈的咳嗽后,蕭珩猛地捂住了嘴!指縫間,暗紅色的、粘稠的血液,如同蜿蜒的毒蛇,緩緩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