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如同翻滾的黑色巨蟒,帶著灼人的熱浪和刺鼻的焦糊味,瘋狂地吞噬著地下庫房內所剩無幾的空氣。火舌在遠處肆無忌憚地舔舐著貨架和堆積的貨物,發出噼啪的爆響,將濃煙染成詭異的橘紅色。視線被徹底扭曲、遮蔽,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灼熱和翻騰的死亡氣息。
沈硯清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拖拽著,在冰冷堅硬、布滿碎屑和滾燙灰燼的地面上摩擦滑行!腳踝處傳來的劇痛幾乎讓她暈厥,那只鐵箍般的、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如同冰冷的鐐銬,死死扼住了她生存的唯一可能!蒙面人那雙隱藏在面罩孔洞后的、毫無人類情感的冰冷眼睛,如同夢魘般近在咫尺!
挖眼的利爪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直撲面門!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沈硯清甚至能感受到那指尖帶來的冰冷勁風!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剎那——
“轟隆——!!!”
一聲更加劇烈、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爆炸,猛地從火油庫的方向再次傳來!這一次,距離更近!威力更大!
整個地下空間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搓、然后猛地拋起!恐怖的沖擊波如同實質的墻壁,裹挾著熾熱的火焰、碎裂的磚石、燃燒的木塊和扭曲的金屬碎片,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沈硯清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身體瞬間被拋飛!那只扼住她腳踝的鐵手也在劇烈的震蕩中猛地一松!她如同狂風中的落葉,翻滾著被狠狠砸向一堆在爆炸中轟然倒塌的麻袋!
“砰!”
沉重的撞擊讓她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股腥甜涌上!懷中的賬冊險些脫手!她死死抱住!
煙塵、火焰、碎塊如同暴雨般砸落!混亂中,她隱約聽到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負傷般的悶哼!來自那個蒙面人!他似乎也被爆炸的沖擊波狠狠擊中!
視線一片模糊。灼熱的氣浪舔舐著皮膚,帶來針扎般的刺痛。濃煙嗆得她無法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灼燒感。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身體卻如同散了架般劇痛無力。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穩定、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小臂!力道依舊很大,卻不再是那種充滿殺意的拖拽,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拉扯!
是那個蒙面人!他竟然沒被炸死?!
沈硯清驚駭地抬頭!透過翻騰的煙塵和跳躍的火光,她看到蒙面人高大的身影就在她身側!他顯然也受了傷,動作不復之前的迅捷鬼魅,黑色的夜行衣上沾滿了灰塵和暗色的、疑似血跡的污漬,左肩的位置似乎被飛濺的尖銳物撕裂了一道口子。但他那雙冰冷的眼睛,在面罩孔洞后依舊銳利如刀,死死鎖定著庫房深處某個尚未被大火徹底吞噬的、堆放著巨大木桶的角落!
“走…那邊!…通風井!…咳咳…”一個沙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般的低吼,從他面罩下擠出!聲音里帶著濃重的煙熏和一絲…無法掩飾的虛弱?他不再試圖攻擊沈硯清,而是猛地將她從麻袋堆里拽起,幾乎是半拖半抱,朝著那個角落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去!動作粗暴卻目標明確!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沈硯清顧不上多想,也無力反抗,只能死死抱著懷中的賬冊,任由這剛剛還要挖她眼睛的蒙面人拖拽著,在火海、濃煙和不斷坍塌的廢墟中亡命奔逃!阿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翻騰的煙塵里,生死不知!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灼熱的氣浪舔舐著裸露的皮膚,濃煙嗆得她劇烈咳嗽,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頭頂不斷有燃燒的橫梁和貨物轟然砸落!每一次都險之又險!
蒙面人似乎對庫房的構造極其熟悉!他帶著沈硯清在迷宮般的貨架和倒塌的障礙物間左沖右突,巧妙地避開最致命的火焰和坍塌點!好幾次,燃燒的重物幾乎是擦著他們的身體砸落!濺起的火星灼傷了沈硯清的衣袖!
終于,在穿過一片被火焰徹底吞噬、如同地獄之門的貨架區域后,前方出現了一堵相對完好的石壁!石壁下方,一個被厚重鐵柵欄封死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方形洞口赫然在目!洞口邊緣結滿了滑膩的青苔和硝石!一股微弱、卻帶著濕冷氣息的氣流正從洞口深處涌出!
通風井!
蒙面人沖到鐵柵欄前,沒有絲毫猶豫!他松開沈硯清,雙手抓住那銹跡斑斑、足有兒臂粗的鐵條,低吼一聲,全身肌肉瞬間賁張!那沉重的鐵柵欄,竟在他恐怖的巨力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被硬生生掰開了一個勉強可供人鉆過的扭曲縫隙!
“進去!快!”蒙面人喘息著低吼,聲音因為用力而更加嘶啞破碎!他一把將沈硯清推向那個散發著陰冷氣息的洞口!
沈硯清不敢有絲毫遲疑,抱著賬冊,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鉆進了那狹窄、冰冷、散發著濃烈霉爛和鐵銹氣息的通風井!井壁滑膩濕冷,觸手如同蛇皮!她剛鉆進去——
“轟隆!”
一塊燃燒的巨大橫梁帶著熊熊烈焰,狠狠砸在蒙面人剛剛站立的位置!火星四濺!
蒙面人的身影緊隨其后,動作迅捷地鉆了進來!就在他身體完全進入通風井的瞬間,他反手猛地一拉!
“哐當!”一聲巨響!
那被掰彎的鐵柵欄,在他恐怖的力道下,竟被硬生生拉回原位!雖然扭曲變形,卻再次封死了洞口!將身后那片翻騰的火海和死亡氣息,暫時隔絕在外!
通風井內瞬間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兩人劇烈、壓抑的喘息聲,在狹窄、濕冷的通道里回蕩,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外面火場傳來的轟鳴和爆裂聲,仿佛隔著另一個世界。
沈硯清蜷縮在冰冷滑膩的井壁角落,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煙塵味和喉頭的血腥氣。懷中的賬冊如同烙鐵般滾燙。她驚魂未定地看向身旁那個高大的、散發著濃烈血腥和煙塵氣息的黑色身影。
蒙面人背靠著井壁,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痰音和壓抑的痛苦。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只手死死按著自己的左肋下方,那里,暗色的液體正透過撕裂的夜行衣布料,不斷滲出,滴落在冰冷的井底石板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剛才的爆炸和強行掰開鐵柵,顯然讓他傷勢加重。
黑暗中,死寂如同沉重的磨盤。只有壓抑的喘息和血滴落的聲音。
沈硯清強忍著恐懼和身體的劇痛,借著通風井入口鐵柵欄縫隙透入的、微弱搖曳的火光,目光死死盯住蒙面人那只捂著傷口的手——手腕處,黑色皮手套的邊緣,似乎露出了一小截金屬的冷光?
就在這時,蒙面人的身體猛地一陣劇烈痙攣!他再也壓制不住,發出一陣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嗆咳!每一次咳嗽都帶出大口的、帶著泡沫的暗紅色血沫!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在狹窄的通風井內彌漫開來!
“咳咳…噗…”一大口粘稠的、暗紅近黑的血塊,被他猛地咳出,不偏不倚,正噴濺在沈硯清懷中那本攤開的賬冊上!恰好覆蓋了那枚暗紅色的、如同滴血鱗片般的“血鱗”戳記!
暗紅的血沫與暗紅的戳記混合在一起,在微弱的光線下更顯猙獰詭異!
“燃冰…非礦…”蒙面人咳得撕心裂肺,聲音破碎不堪,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噴涌的血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他似乎在用盡最后的力氣,想要傳達什么!
沈硯清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燃冰非礦?!那是什么?!
“是…瀛洲…島的…血…”蒙面人的聲音微弱下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詛咒般的冰冷,“…詛咒…之血…咳咳咳…”
瀛洲島?!詛咒之血?!
如同驚雷在沈硯清腦海中炸響!父親航海筆記上模糊的標記!阮七臨死前的嘶吼!還有這賬冊上觸目驚心的記錄!燃冰…竟然不是礦石?!是…血?!瀛洲島的血?!
巨大的震驚和冰冷的恐懼瞬間將她吞沒!她下意識地想要追問!
然而,就在蒙面人咳血說出“詛咒之血”的瞬間,他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猛地向前一栽!沉重的頭顱撞在冰冷滑膩的井壁上!覆蓋著黑色面罩的頭顱無力地垂下!
沈硯清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死了?!
不!不能讓他死!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沈硯清幾乎是撲了過去!不顧那濃烈的血腥和煙塵氣味,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或是解開那礙事的黑色面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蒙面人臉頰邊緣面罩的瞬間——
蒙面人那只一直死死按在肋下傷口的手,如同垂死的毒蛇昂起頭顱,猛地抬起!帶著冰冷的勁風,一把抓住了沈硯清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呃…!”沈硯清痛呼出聲!
蒙面人緩緩抬起了頭。那雙隱藏在面罩孔洞后的眼睛,因為劇烈的痛苦和失血而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眼神卻依舊冰冷銳利,如同淬毒的鉤子,死死鎖住沈硯清驚駭的臉!他似乎在用這最后的力氣警告她:不要碰!
緊接著,更讓沈硯清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蒙面人抓著她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向下一帶!沈硯清猝不及防,身體前傾,指尖隨著他巨力的牽引,狠狠地戳在了他因為劇烈咳嗽和垂頭而微微敞開的、夜行衣領口處!
指尖傳來的觸感,并非溫熱的皮膚,而是一處異常堅硬、冰冷、且深深凹陷下去的——骨骼斷裂的痕跡!
沈硯清如同被閃電擊中!指尖清晰地感受到那破碎的、如同崎嶇山巒般扭曲隆起的——鎖骨!一道極其猙獰、縱貫整個左側鎖骨的、深可見骨的陳舊傷痕!傷痕邊緣的骨骼斷裂茬口,如同犬牙交錯,觸目驚心!這絕非新傷!而是早已愈合、卻留下永久畸形的舊創!
“三…三年前…”蒙面人抓著她手腕的手劇烈地顫抖著,聲音因為劇痛和極度的虛弱而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帶著噴涌的血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
“…東宮…獵苑…秋狩…”
“…那支…淬了‘封喉散’的…破甲箭…”
“…射穿的…也是…這個…位置…”
東宮獵苑!秋狩!淬毒破甲箭!
沈硯清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三年前!轟動朝野的太子遇刺案!太子于皇家獵苑秋狩時,遭遇不明刺客襲擊,被一支淬毒勁弩射穿左肩鎖骨!雖經御醫全力搶救保住了性命,但箭毒侵入骨髓,留下了無法治愈的咳血痼疾和殘疾!刺客至今未能抓獲!成為懸案!
而眼前這蒙面人鎖骨上猙獰的舊傷…位置、形狀、深度…竟與當年太子遇刺的傷口描述…完全吻合?!
他是誰?!是當年的刺客?!還是…遇刺的太子本人?!不!太子遇刺時,鎖骨被射穿,但并未留下如此嚴重的骨骼碎裂畸形!除非…除非那箭傷之后…又遭受過二次重創?!
巨大的謎團如同冰冷的漩渦,瞬間將沈硯清吞沒!她看著蒙面人那雙布滿血絲、充滿了痛苦、恨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巨大的謎團中——
“嗚——嗚——嗚——!!!”
一陣凄厲、尖銳、如同深海巨鯨垂死哀鳴般的哨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通風井厚重的石壁和外面火海的轟鳴,如同來自幽冥的索命號角,猛地灌入了這狹小的空間!
是鯨骨哨!是阿阮的鯨骨哨!但這哨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凄惶和…絕望!仿佛吹哨之人正面臨滅頂之災!
沈硯清的心瞬間揪緊!阿阮?!她還活著?!她在哪里?!發生了什么?!
哨音傳來的方向…似乎…是港口碼頭?!
蒙面人抓著沈硯清手腕的手猛地一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也瞬間閃過一絲驚疑不定!他顯然也聽出了這哨音的不尋常!
“嗚——嗚——嗚——!!!”
哨音再次響起!更加凄厲!更加短促!如同垂死的悲鳴!
緊接著,哨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掐斷!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死寂!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沈硯清的心臟!阿阮…出事了?!
蒙面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哨音中的絕望所震動。他抓著沈硯清手腕的力道微微松了一瞬。
就在這心神稍分的剎那——
“砰!嘩啦——!”
通風井深處,靠近港口方向的某處井壁,猛地傳來一聲劇烈的撞擊和磚石碎裂的聲響!一股帶著濃烈海腥味和硝煙氣息的冷風瞬間灌入!
一個同樣穿著黑色水靠、身形矯健如同鬼魅的身影,如同貍貓般從那破開的洞口滑了進來!動作迅捷無聲!
“主人!”來人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急切,“船備好了!快走!火油庫連環爆!驚動了水師!碼頭馬上戒嚴!再不走來不及了!”他看都沒看沈硯清一眼,目光焦急地落在重傷的蒙面人身上。
蒙面人深深地、極其復雜地看了沈硯清一眼。那眼神里有冰冷的審視,有一閃而逝的掙扎,有無法言說的秘密,最終都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他猛地松開抓著沈硯清手腕的手,任由身體被那黑衣人攙扶住。
“帶…上她…和…東西…”蒙面人用盡最后的氣力,從染血的面罩下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話音未落,他便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那黑衣人沒有絲毫猶豫,一手攙扶住昏迷的蒙面人,另一只手如同鐵鉗般抓住沈硯清的手臂!力道之大,不容抗拒!
“走!”
沈硯清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踉蹌著鉆出了那個新破開的洞口!
冰冷刺骨、帶著濃烈海腥味和硝煙氣息的夜風瞬間撲面而來!眼前豁然開朗!他們竟然身處一處廢棄的小碼頭棧橋下方!一艘沒有任何標識、通體漆黑、如同幽靈般的狹長快船,正靜靜地停泊在墨色的海水中!船頭,一個同樣黑衣的船夫正焦急地等待著!
港口方向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映紅了半邊夜空!隱約傳來水師戰船急促的號角聲和巡丁聲嘶力竭的呼喊!顯然,火油庫的連環爆炸,已經徹底驚動了整個滄溟港!
沈硯清被粗暴地推搡上船。黑衣人將昏迷的蒙面人小心地安置在船艙內,又警惕地看了一眼港口方向的混亂。快船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滑入黑暗的海面,迅速遠離了那片如同地獄般的火海和喧囂。
船艙內狹窄而簡陋。一盞昏黃的防風油燈掛在艙壁上,隨著船只的顛簸而搖晃,將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藥味和海水咸腥的混合氣息。
蒙面人躺在簡陋的木板鋪位上,依舊昏迷不醒。面罩已經被黑衣人小心地解下,露出一張蒼白、俊美、卻因劇痛而扭曲的年輕面容——正是蕭珩!只是此刻的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緊抿,眉頭深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
黑衣人(顯然是蕭珩的心腹護衛)正動作麻利地為蕭珩處理傷口。他撕開蕭珩左肋下方被撕裂的夜行衣,露出下面猙獰的傷口——一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邊緣泛著詭異青黑色的撕裂傷!顯然是被爆炸中的尖銳碎片所傷!更嚴重的是,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紫黑色,并快速向四周蔓延!毒!
護衛臉色極其凝重,迅速用銀針封住傷口周圍的幾處大穴,減緩毒素擴散。又從一個密封的小瓷瓶里倒出幾顆碧綠色的藥丸,撬開蕭珩的牙關塞了進去。但蕭珩的氣息依舊微弱,紫黑色的毒痕蔓延的速度并未明顯減緩。
沈硯清蜷縮在船艙角落,懷中依舊緊緊抱著那本沾染了蕭珩血沫的賬冊。她看著蕭珩那張蒼白痛苦的臉,看著他鎖骨處那道猙獰的舊傷,腦海中翻騰著通風井里他咳血說出的每一個字——“燃冰非礦…瀛洲島的血…三年前東宮箭傷…”
巨大的謎團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著她的心臟。蕭珩…他到底是誰?三年前太子遇刺案…和他有什么關系?燃冰…又為何被稱為“詛咒之血”?他救她…只是為了賬冊?還是…另有所圖?
就在這時——
“嗚——嗚——嗚——!!!”
那凄厲、絕望的鯨骨哨音!再次毫無征兆地、穿透了船艙厚重的木板和海浪的喧囂,如同跗骨之蛆般猛地灌了進來!聲音極其清晰!仿佛就在附近的海面上!
是阿阮?!她還活著?!而且就在附近?!這哨音…比剛才更加凄惶!充滿了警告和…巨大的危險!
沈硯清猛地撲到船艙那扇狹小的舷窗前!透過模糊的玻璃,她驚恐地看到——
濃重的海霧不知何時彌漫開來,如同巨大的白色幕布,籠罩了漆黑的海面。就在距離他們這艘黑色快船不到百丈的濃霧深處,一艘體型龐大、船帆上懸掛著猙獰鯨骨圖騰、桅桿頂端點著幽綠色鬼火燈籠的大船,如同從海底鉆出的幽靈巨獸,正靜靜地、帶著無邊的壓迫感,橫亙在前方的航道上!
船幫!是阿阮父親、船幫幫主座船“吞海號”!
鯨骨哨音,正是從“吞海號”的甲板上傳來!一聲緊過一聲!凄厲如泣!
快船上的護衛瞬間繃緊了神經!手按在了刀柄上!
黑色快船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如同被無形的巨網籠罩。船夫緊張地看向船艙內的護衛。
護衛臉色鐵青,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命懸一線的蕭珩,又看了一眼舷窗外那艘巨大的、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鯨骨船,眼中充滿了掙扎和決絕。他猛地拉開艙門,走到船頭,對著濃霧深處那巨大的黑影,發出一聲低沉、卻帶著內力穿透的呼喝:
“前方船家!借道!行個方便!”
濃霧死寂。只有海浪拍打船體的嘩嘩聲和那凄厲的鯨骨哨音。
片刻的死寂后——
“轟——!!!”
一聲如同驚雷般的巨響!并非爆炸!而是沉重的重物狠狠砸在甲板上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如同受傷雄獅般狂暴、充滿了滔天怒火的怒吼,如同炸雷般撕裂了濃霧的死寂,清晰地送入了黑色快船每一個人的耳中!聲音正是來自“吞海號”!
“放你娘的羅圈屁!!”
“沈!硯!清!給老子滾出來!!”
“交出那張該死的海圖!!”
“不然…老子現在就把這癆病鬼…沉海…喂魚——!!!”
吼聲落下的瞬間!
“撲通!撲通!”
兩聲重物落水的悶響,伴隨著水花濺起的嘩啦聲,猛地從“吞海號”船側傳來!
濃霧翻滾。借著“吞海號”桅桿頂端那幽綠色的鬼火光暈,沈硯清驚恐欲絕地看到——
兩個被繩索捆綁、如同沙袋般的身影,正被粗暴地從“吞海號”高高的船舷上拋落下來!狠狠砸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其中一個身影,瘦小,單薄,穿著沈硯清熟悉的、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被海水浸透,如同離水的魚般徒勞地掙扎著!那蒼白驚恐的小臉,在幽綠的鬼火下一閃而過!
是硯舟!!!
而另一個被拋落的身影,身形佝僂,穿著周氏的舊襖,頭發散亂,在海水中絕望地撲騰著,發出不成調的、凄厲的哭喊!
“娘——!硯舟——!!”
沈硯清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吞沒!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沖出船艙!
船幫幫主…竟然抓了她母親和弟弟!把他們拋進了海里!!!
“交圖——!!”船幫幫主那如同雷霆般的狂暴怒吼,再次從“吞海號”上炸開,帶著玉石俱焚般的瘋狂和殘忍,“老子數到三!看不見圖!你就等著給他們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