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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滄溟譯

第十三章火海遺圖(下)

沈硯清裹緊身上單薄的粗布外衣,海港深秋的寒氣針砭般刺入肌骨。她跟著阿阮,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迷宮般曲折、散發著陳年霉爛和腌漬物混合氣味的駱駝巷深處疾行。懷里那本剛從啞巴書鋪“墨痕齋”換來的、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南洋童謠集》,此刻如同燒紅的炭塊緊貼著她的胸口。父親譯注的字跡在黑暗中灼燙著她的記憶,而書頁上那道刺目的撕痕和幾點干涸的暗色污漬,又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密碼的關鍵缺失了。

“阿…阿姐…”一聲微弱、斷續、帶著撕裂般恐懼的囈語,如同游絲般被夜風從前方斷壁殘垣的方向送來!

是硯舟!

沈硯清的心臟瞬間被攥緊,與阿阮對視一眼,兩人不再隱藏行跡,發足狂奔,沖向那扇被砸得稀爛、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般的沈家院門。

院內的景象比白日里更顯凄厲。潑灑的猩紅油漆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淚,蜿蜒流淌在破碎的門板和傾倒的水缸碎片上。那三支燃燒殆盡、只剩焦黑燭淚的白蠟燭,如同三塊丑陋的傷疤,死死釘在院子中央冰冷的泥土里。母親周氏正用盡全身力氣,半扶半抱著瘦小得如同一片枯葉的沈硯舟,站在那棵半枯的石榴樹下。硯舟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母親身上,小臉慘白如紙,呼吸急促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發出令人心悸的嘶鳴,額頭上蕭珩留下的那方素白絲帕已被冷汗和咳出的血沫浸透,變得污濁不堪。

“娘!硯舟!”沈硯清沖進院子,聲音因為急迫和恐懼而變調,“你們怎么在這里?!快回濟世堂!”

“清兒!”周氏看到女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渾濁的淚水再次洶涌而出,聲音嘶啞破碎,“舟兒…舟兒醒了就鬧著要回家…他說…他說這里才是家…藥苦…他怕…怕再也回不來了…”巨大的悲慟和絕望讓這個飽經風霜的婦人幾乎站立不住。

就在沈硯清的手即將觸碰到弟弟滾燙手臂的瞬間——

一直眼神渙散、神志模糊的硯舟,似乎被某種熟悉的氣息刺激,猛地轉過頭!那雙因高熱而異常明亮、卻蒙著一層灰翳的眼睛,如同受驚的幼獸,死死地、聚焦在沈硯清臉上!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瘦骨嶙峋的小手猛地抬起,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攥住了沈硯清的衣袖,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肉!他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目光卻穿透了姐姐的臉,死死釘在她身后的虛空,仿佛看到了什么無形卻猙獰的惡魔!

“金鈴…!好…好多金鈴…!響…響得…好怕…!”硯舟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恐懼,“好尖…!刺…刺耳朵…!穿…穿紅衣服的…姐姐…摔…摔下去了…血…好多血…!她…她看著阿姐…指…指著…阿姐的…袋子…!阿姐…快跑…!”

林府壽宴!天竺舞娘墜樓!那密集如驟雨的金鈴脆響!那飛濺的鮮血!那瀕死前死死指向她腰間暗袋的染血指尖!所有被巨大驚嚇強行封存的恐怖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在藥物刺激和“家”的廢墟雙重沖擊下,化作無法抑制的夢魘,徹底擊垮了這具早已油盡燈枯的稚嫩身體!

硯舟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殘燭般劇烈抽搐,喉間發出“嗬嗬”的怪響,大量的、帶著暗紅血塊的濃痰從他口中嗆咳噴涌而出!他小小的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周氏懷里,只有胸口那微弱得幾乎消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尚未徹底熄滅。

“舟兒——!”周氏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悲號,緊緊摟住兒子冰冷的身體,整個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徹底崩塌。

沈硯清只覺得一股腥甜直沖喉頭,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憤怒如同兩條毒蛇,瞬間絞緊了她的心臟!林崇文!四海商行!還有那幕后的黑手!他們不僅奪走了她的家,毀了父親的名譽,更將死亡的陰影一次次推向她唯一的弟弟!

“阿阮!幫我!”沈硯清的聲音如同淬了冰,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決絕。她不再看母親懷中生死不知的弟弟,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猛地轉向阿阮,目光銳利如刀,“帶我去林府!現在!”

阿阮看著沈硯清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火焰,沒有半分猶豫,重重點頭:“跟我來!走水路!”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阿阮顯然對滄溟港的每一寸暗流和陰影都了如指掌。她帶著沈硯清避開巡夜的火光,鉆入一條被巨大貨船陰影籠罩的逼仄水道。冰冷腥咸的海水沒過小腿,腐朽的木樁和滑膩的水草纏繞著腳踝。一艘蒙著破舊黑帆、僅容兩人的狹長舢板,如同潛伏的鱷魚,靜靜泊在幾根腐朽的木樁旁。

“上船!”阿阮低喝一聲,率先躍上舢板,解開纜繩。

沈硯清緊隨其后。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在阿阮嫻熟而有力的搖櫓下,悄無聲息地滑入主航道邊緣更加幽暗的水域。巨大的海船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巒矗立在兩側,投下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陰影。船槳破開水面的細微聲響,被遠處港口的喧囂和海浪的低吼完美掩蓋。

“林府后園連著內河,有一處廢棄的角門,隱在蘆葦叢里,水閘年久失修。”阿阮的聲音壓得極低,在嘩嘩的水聲中幾乎微不可聞,“船幫以前走‘夜貨’,常在那里交割。小心水下暗樁?!?/p>

沈硯清緊抿著唇,沒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懷中那本《童謠集》和弟弟慘白的小臉上。硯舟最后那聲充滿恐懼的“金鈴”嘶喊,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深處。那舞娘墜樓前指向她腰間暗袋的眼神…父親筆記的殘頁…這一切的答案,或許就在林府深處,在那本用“潮汐密碼”寫成的、真正的賬冊里!她必須拿到它!這是翻盤唯一的希望!是硯舟活命的唯一籌碼!

舢板如同幽靈,在迷宮般的船隙和水道中靈活穿梭。不知過了多久,阿阮猛地一扳櫓,小船靈巧地拐進一條被高大蘆葦叢完全遮蔽的狹窄支流。渾濁的河水散發著淤泥和水藻腐敗的氣味。前方,一座府邸高聳的、爬滿藤蔓的后墻在夜色中顯現輪廓。墻根下,濃密的蘆葦叢中,隱約可見一處幾乎被水草和藤蔓完全吞噬的、低矮的拱形石洞,洞口的鐵柵欄銹跡斑斑,扭曲斷裂。

“就是這里!”阿阮將船穩穩停在石洞旁,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里面水道不長,通向后園一個偏僻的荷花池。池邊假山有暗道入口,直通林崇文書房所在的內院。但…里面肯定有暗哨,也可能有機關?!?/p>

沈硯清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河風帶著濃重的濕氣灌入肺腑,讓她因憤怒和悲痛而沸騰的血液稍稍冷卻。她看著阿阮:“你在外面接應。若一炷香后我未出來,或聽到哨響,立刻走!”她將阿阮之前給她的那枚粗糙的骨哨塞回阿阮手中。

阿阮眼神復雜地看著沈硯清,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下頭,將船槳橫在膝上,如同一尊凝固的石像,隱入了蘆葦叢更深的陰影里。

沈硯清不再猶豫,脫下礙事的外袍綁在腰間,深吸一口氣,如同一條游魚,悄無聲息地滑入那冰冷刺骨、散發著濃烈淤泥腥臭的污水之中。鐵柵欄斷裂的尖銳銹蝕邊緣刮擦著她的手臂,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水道狹窄而黑暗,僅容一人勉強通過,渾濁的水流幾乎沒到胸口。她屏住呼吸,憑借著阿阮描述的方位感和微弱的水流指引,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摸索前行。

大約潛行了十數丈,前方隱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水波的晃動感。沈硯清小心地探出頭。眼前是一個不大的荷花池,池水同樣渾濁,殘敗的荷葉在夜風中無力搖曳。池邊堆疊著嶙峋的太湖石假山,黑黢黢的如同蹲伏的巨獸。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荷葉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更鼓。

就是這里!假山!

沈硯清迅速游到池邊,濕淋淋地爬上岸,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住濕透的身體,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顧不上寒冷,借著假山投下的陰影掩護,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的石壁,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假山的縫隙。很快,她在一處被茂密藤蔓遮掩的角落,發現了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入口。

她撥開藤蔓,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里面是一條向下傾斜、僅容一人彎腰通行的狹窄石階,潮濕滑膩,石壁上凝結著冰冷的水珠,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土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名貴沉水香的氣息?這香氣…她曾在林府壽宴上聞到過!是林崇文慣用的熏香!

暗道!果然存在!

沈硯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落得極輕,耳廓微動,捕捉著通道深處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向下走了約莫二十余級臺階,前方出現了一個拐角。就在她即將轉過拐角的瞬間——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衣袂摩擦石壁的窸窣聲,伴隨著一聲刻意壓低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哈欠,從拐角后傳來!

有人!

沈硯清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陰影里。心跳如擂鼓,撞擊著胸腔。她緩緩抽出藏在靴筒里、阿阮給她的那柄短小鋒利的魚牙匕,冰冷的觸感讓她的指尖微微顫抖,卻也帶來一絲決絕的鎮定。

她耐心地等待著。幾個呼吸后,那哈欠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的嘟囔:“…媽的…這鬼地方…凍死老子了…東家也是…大半夜的還讓守這鳥不拉屎的暗道…”

機會!

就在對方精神松懈的剎那,沈硯清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從陰影中撲出!動作迅疾無聲!那守在拐角后、正抱著胳膊縮在石壁凹槽里打盹的護衛,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勁風撲面而來!他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呼,喉嚨便被一只冰冷、帶著河水腥氣的手死死扼??!

“別動!出聲就死!”沈硯清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貼著護衛的耳廓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魚牙匕冰冷的刃鋒,精準地抵在了他頸側跳動的血管上。

護衛瞬間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僵直如木,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恐懼氣音,拼命點頭表示順從。

“林崇文的書房,怎么走?”沈硯清的聲音壓得極低,匕首的力道加重了一分,一絲溫熱的液體順著刃鋒滲出。

“出…出暗道…右…右拐…穿過…穿過后罩房…最…最大那間…亮…亮燈的…”護衛嚇得語無倫次,抖如篩糠。

“暗道出口有沒有人?”

“沒…沒了…就…就我一個…看…看這頭的…東家…說…說今晚有…有貴客…別處…人…人抽走了…”護衛的聲音帶著哭腔。

沈硯清眼神一凝。貴客?這個時辰?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她不再猶豫,手腕猛地一翻,用刀柄狠狠砸在護衛的頸側!護衛悶哼一聲,軟軟地癱倒在地。

沈硯清不再看他,迅速按照護衛所指的方向,沖出暗道出口。外面是一條狹窄僻靜、堆滿雜物的后巷,連接著林府龐大的后罩房區域。果然如護衛所說,靜悄悄的,不見人影。她貼著墻根陰影,如同貍貓般快速移動,目光銳利地掃過前方。很快,一座比其他房舍更為軒敞、此刻正透出明亮燈火的建筑出現在視野中,門窗緊閉,隱約可見人影晃動。

就是那里!

沈硯清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書房…賬冊…潮汐密碼…父親的童謠集…硯舟的命…所有的關鍵,都在這扇門后!

她繞到書房側面一處被高大芭蕉樹陰影籠罩的窗下。窗紙透出里面明亮的燭光。她屏住呼吸,用指尖蘸了點唾沫,極其小心地在厚實的窗紙上潤開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孔,湊近窺視。

書房內燈火通明,陳設奢華。林崇文背對著窗戶,站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前,肥胖的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堆滿了沈硯清從未見過的、近乎諂媚的謙卑笑容,正對著書案后坐著的一人說著什么。

當看清書案后坐著的那人時,沈硯清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人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色粗布直裰,身形清瘦,面容普通,丟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然而,他端坐在那張象征著林府最高權勢的書案后,姿態卻異常從容,甚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疏離感。他手中正隨意地把玩著一枚小小的、深藍色的、用絲線繡成的等邊三角徽記!徽記在他蒼白的指尖翻轉,在燭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正是沈硯清在尤素福袖口、鬼舶艙壁、乃至墨痕齋搜獲之物上反復看到的神秘標記!

更讓沈硯清心臟驟停的是,那人微微抬起的側臉線條,尤其是那雙半垂著的、毫無溫度可言的眸子——與那夜在詔獄密牢外,指揮弩手狙殺宋延、滅口阮七的刺客首領,如出一轍!

是他!海龍宮的“三當家”!林崇文背后真正的黑手!他竟然就坐在這里!坐在林府的心臟!

巨大的震驚和冰冷的恐懼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沈硯清!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強壓制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硯舟的恐懼囈語、舞娘的墜亡、宋延的血、阮七的嘶喊…所有血腥的畫面在這一刻瘋狂地涌入腦海,幾乎要將她的理智沖垮!

就在這時,書房內的對話清晰地透過窗紙的小孔傳來。

“…屬下無能,讓那姓沈的小賤人和那個船幫的野丫頭跑了…詔獄那邊也…”林崇文的聲音帶著惶恐和小心翼翼。

“廢物。”一個冰冷、平淡、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正是那“三當家”。他的手指停止了把玩三角徽記,輕輕點在書案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沈家的根,不是還在你手里捏著么?”

林崇文肥胖的身體一顫,臉上諂媚的笑容更加僵硬:“是…是…屬下明白!那老婆子和那個癆病鬼小的已經派人‘請’回府里‘照看’了!就在西跨院柴房!有專人‘伺候’!保證萬無一失!”

母親和硯舟!被林崇文抓到了林府柴房?!

沈硯清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頭!她死死摳住冰冷的墻壁,指甲幾乎要嵌進磚縫里!巨大的憤怒和擔憂瞬間壓倒了恐懼!

“嗯?!薄叭敿摇彼坪鯇α殖缥牡陌才胚€算滿意,淡淡地應了一聲,“宋延死了,皇城司那邊暫時被蕭珩那病秧子絆住手腳,正是時候。那東西,該拿出來了。”

林崇文聞言,臉上立刻堆起更加謙卑的笑容,連聲道:“是!是!屬下這就去??!這就去??!”他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繞過書案,走到靠墻一排巨大的、鑲嵌著螺鈿花鳥的紅木書架前。他并沒有去拿書架上的書,而是蹲下身,手指在書架底部的雕花裙板上看似隨意地按了幾下。

“咔噠…咔…噠噠…”

一陣極其輕微、帶著節奏感的機括聲響起!

緊接著,書架旁邊,原本嚴絲合縫的青磚地面,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一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加濃烈的沉水香氣混合著陳年紙張的霉味,從洞口中彌漫出來!

暗格!真正的賬冊藏在這里!

林崇文肥胖的身體費力地擠進洞口,很快,捧著一個一尺見方、通體漆黑、描著暗金色云雷紋的漆木匣子爬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將匣子放在“三當家”面前的紫檀書案上,臉上帶著邀功般的諂笑:“三爺,都在這兒了!按潮汐漲落和那本破童謠里的調子編的,除了我,神仙也看不懂!”

“三當家”的目光落在漆木匣子上,那冰冷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他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匣子冰冷的表面,并未打開,只是淡淡問道:“沈知遠的那半枚銅符…確定毀干凈了?”

“千真萬確!”林崇文拍著胸脯保證,唾沫橫飛,“連同那本真童謠集一起,都按您的吩咐,塞進灶膛燒成灰了!那點子灰,連同搜出來的假銅符和龍腦香,正好栽到姓沈的丫頭頭上!人贓并獲!宋延那老東西親自帶人搜出來的!嘿嘿,提舉大人親手簽的緝捕令,這謀逆的罪名,她沈家父女跳進滄溟海也洗不清!”

灶膛!燒了?!父親的海圖銅符和真正的《童謠集》密鑰…被徹底毀掉了?!

轟——!

如同一個炸雷在沈硯清腦海中炸響!她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眩暈猛地襲來,眼前金星亂冒,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線索…徹底斷絕了?!硯舟…怎么辦?!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墻壁,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冰冷的淚水無聲地滑落。完了…一切都完了…

“嗯。做得不錯?!薄叭敿摇钡穆曇粢琅f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這匣子里的東西,今晚就隨船走。‘燃冰礦’那邊催得緊,不能再有閃失?!?/p>

“是!屬下這就安排心腹,走西港‘飛魚幫’的船,保證天亮前出港!”林崇文連忙躬身應道。

“三當家”微微頷首,不再言語,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三角徽記上,仿佛眼前價值連城的賬冊還不如這枚小小的徽記重要。

林崇文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請示:“三爺,那…沈家那老婆子和小的…留著也是禍害,不如…”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

“不急?!薄叭敿摇鳖^也沒抬,聲音依舊冰冷,“沈硯清…還有點用。蕭珩…似乎對她很感興趣。留著餌,才能釣大魚。先關著,別弄死了就行?!?/p>

“是!屬下明白!”林崇文連連點頭。

就在林崇文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 ?/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林府西跨院的方向傳來!緊接著,是木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爆響和無數驚恐的尖叫、哭喊聲!

“走水啦——!西跨院走水啦——!”

“快來人啊——!救火啊——!”

“柴房…柴房燒起來了——!”

火光!沖天而起的火光瞬間映紅了半邊夜空!濃煙如同巨大的妖魔翻滾升騰!

西跨院!柴房!母親和硯舟!

沈硯清猛地從絕望的深淵中驚醒!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再也顧不上隱藏,也顧不上書房里的“三當家”和林崇文!母親和弟弟就在那片火海里!

“娘——!硯舟——!”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喊從沈硯清喉嚨里爆發出來!她如同瘋了一般,撞開身前的芭蕉樹,不顧一切地朝著火光沖天的西跨院方向狂奔而去!

書房內的林崇文和“三當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火光驚動!

林崇文肥胖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驚駭地看著窗外沖天的火光:“西…西跨院?!柴房?!怎么會…”

“三當家”猛地站起身,那雙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射出駭人的厲芒!他死死盯住窗外翻滾的濃煙和火光,又猛地掃向沈硯清消失的方向,聲音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

“好一招釜底抽薪!截人?找死!林崇文!攔住她!賬冊絕不能有失!”

“是!是!”林崇文如夢初醒,臉上的驚駭瞬間被猙獰取代,他肥胖的身體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敏捷,一把抓起書案上那個裝著賬冊的漆木匣子緊緊抱在懷里,同時厲聲朝著門外吼道:“來人!有刺客!抓刺客!去西跨院!給我抓住那個穿灰衣服的女人!格殺勿論——!”

整個林府瞬間被巨大的混亂和火光吞噬!護衛的怒吼聲、家丁仆役的哭喊聲、潑水救火的嘈雜聲、以及木頭燃燒的爆裂聲混雜在一起,如同地獄的奏鳴曲!

沈硯清赤紅著雙眼,在混亂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狂奔。濃煙嗆得她劇烈咳嗽,淚水模糊了視線,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她的世界只剩下西跨院那片越來越近、越來越猙獰的火海!母親!硯舟!你們一定要等我!

西跨院已經徹底淪為火海!烈焰如同憤怒的巨獸,瘋狂地吞噬著木制的房屋。柴房的位置更是火勢最猛烈的地方,整座房子已經被烈焰包圍,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可能坍塌!

“娘——!硯舟——!”沈硯清嘶喊著,不顧一切地就要往火海里沖!

“不能進去!房子要塌了!”幾個正在拼命潑水的家丁死死攔住她。

“滾開!”沈硯清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如同瘋虎般撞開阻攔的家?。∷テ鹋赃吽桌镆粔K浸透的破布捂住口鼻,一頭扎進了翻滾的濃煙和灼人的火舌之中!

熱浪!窒息般的濃煙!灼燒皮肉的劇痛!火場內部如同煉獄!倒塌的雜物阻擋著去路,燃燒的房梁帶著火星不斷墜落。沈硯清憑著記憶和火光,在濃煙中艱難地摸索、辨認方向。肺部如同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咳咳…清…清兒…是…是你嗎…”一個微弱、嘶啞、幾乎被火焰爆裂聲淹沒的聲音,從柴房最里側的角落傳來!

是母親!

沈硯清精神一振!她循著聲音,不顧一切地撥開擋路的燃燒木柴,朝著角落撲去!

只見周氏蜷縮在角落里,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死死護著身下昏迷不醒的沈硯舟!她的頭發和后背的衣服已經被火星燎著,發出焦糊味,臉上布滿煙灰和灼傷的痕跡,但雙臂依舊死死地抱著兒子,仿佛那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珍寶!旁邊,是幾個翻倒的、散發著刺鼻油味的空油桶!

“娘!”沈硯清撲過去,一把抓住母親的手臂,聲音嘶啞,“快走!房子要塌了!”

周氏抬起被煙熏得通紅的眼睛,看到女兒,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黑灰滾落下來:“清…清兒…快…快帶舟兒走…別管我…”

“一起走!”沈硯清厲聲道,試圖將母親拉起來。然而周氏因為長時間護著兒子,加上吸入濃煙和后背的灼傷,身體已經極度虛弱,根本站不起來。

就在這時——

“咔嚓——?。?!”

頭頂傳來一聲令人魂飛魄散的巨響!一根被烈焰燒得通紅的巨大房梁,帶著呼嘯的風聲和漫天的火星,如同燃燒的巨蟒,朝著她們三人所在的位置狠狠砸落下來!

死亡的氣息瞬間降臨!

“小心!”沈硯清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母親和弟弟朝著旁邊的雜物堆狠狠一推!

轟隆——?。。?/p>

燃燒的巨梁帶著萬鈞之力,重重砸在沈硯清剛才站立的位置!灼熱的氣浪和飛濺的火焰碎片如同暴雨般襲來!沈硯清只覺得后背一陣劇痛,整個人被巨大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燃燒的墻壁上!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口中噴出!

濃煙和灼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掙扎著抬起頭,透過翻滾的濃煙和跳躍的火光,看到母親和弟弟被她推到了相對安全的角落,暫時避開了巨梁的正面轟擊,但也被倒塌的雜物和火焰困住,無法移動。

“娘…硯舟…”沈硯清掙扎著想爬起來,后背的劇痛讓她再次跌倒在地。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猛地被墻角一堆被火焰舔舐、卻尚未完全燃燒的雜物吸引!那是一個半埋在灰燼和碎木中的、熟悉的藤條箱子!箱子的一角已經被燒焦,露出了里面泛黃的紙張邊緣!

父親的遺物箱!當年父親出使前留下的舊物!母親一直珍藏著,后來家貧也舍不得變賣,就放在柴房角落!

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瞬間攫住了沈硯清!她不知道里面還有什么,但那是父親僅存的遺物!在最后的時刻…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不顧后背撕裂般的疼痛,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燃燒的角落猛地爬了過去!灼熱的火焰燎烤著她的手臂和臉頰,帶來鉆心的疼痛。她伸出被灼傷的手,死死抓住藤箱燒焦的提手,用盡全身力氣將它從火堆里拖了出來!

箱子滾燙!她顧不上灼痛,手指顫抖著,瘋狂地撕扯著箱子上燒焦的藤條和鎖扣!

“啪嗒!”

鎖扣斷裂!箱子被強行掀開!

里面并非衣物,而是滿滿一箱泛黃發脆的紙張和卷軸!大部分邊緣已經卷曲焦黑,甚至開始燃燒!

沈硯清赤紅著雙眼,如同瘋了一般,雙手并用,飛快地翻撿著!圖紙…海圖…筆記…她的手被燙起燎泡也渾然不覺!

突然!她的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在箱子最底部,被幾層厚實的、寫滿異域文字的航海日志覆蓋著!

她猛地掀開那些灼熱的紙張!

火光下,一枚巴掌大小、黃銅鑄造、邊緣帶著獨特齒輪狀凹槽的物件,靜靜地躺在箱底!正是父親那枚失蹤的、象征“海上秘庫”鑰匙一半的海圖銅符!銅符旁邊,還壓著一封用厚實油布包裹、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信封!信封上用父親熟悉的、力透紙背的筆跡寫著四個字——吾女硯清親啟!

銅符!絕筆信!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悲慟瞬間擊中了沈硯清!父親…他早就預料到了什么?!

她不顧一切地抓起銅符和那封滾燙的信封,緊緊攥在手里!仿佛抓住了父親最后的溫度!

“在那里!抓住她!”林崇文那尖利猙獰的吼叫聲,混合著護衛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猛地從火場外傳來!濃煙中,幾道手持利刃的身影已經沖破火幕,朝著她所在的位置兇狠地撲來!

前有追兵!后有火海!母親和弟弟被困絕境!

沈硯清背靠著灼熱的墻壁,手中緊緊攥著父親的銅符和絕筆信,懷中是那本缺失關鍵的《童謠集》。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包圍。

完了嗎…真的…要結束在這里了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嗚——嗚——嗚——?。?!”

一陣凄厲、尖銳、如同深海巨鯨垂死悲鳴般的哨音,毫無征兆地、穿透了林府沖天的火光和喧囂的廝殺聲,清晰地、狂暴地灌入了沈硯清的耳中!

鯨骨哨!是阿阮的鯨骨哨!

緊接著,是數道迅疾如風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燃燒的房頂、倒塌的院墻缺口處猛地躍入火場!他們手中揮舞著雪亮的魚叉和分水刺,動作矯健兇狠,如同搏擊風浪的鯊魚,毫不猶豫地撲向那些撲向沈硯清的林府護衛!

“船幫辦事!擋路者死!”一聲粗獷的怒吼在火海中炸響!

刀光與火焰瞬間絞殺在一起!金屬碰撞的爆鳴、護衛的慘叫、船幫漢子悍不畏死的怒吼聲壓過了火焰的咆哮!

是阿阮!她帶著船幫的人殺進來了!

“沈姑娘!這邊!”阿阮的身影如同靈巧的海燕,沖破濃煙和火光,出現在沈硯清身邊!她臉上沾著煙灰和血跡,眼神卻亮得驚人,一把抓住沈硯清的手臂,“快!跟我走!帶伯母和硯舟!”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驟然亮起!

沈硯清猛地回過神!她強忍著后背的劇痛和眩暈,將父親的銅符和絕筆信死死塞進懷中,指著母親和弟弟被困的角落嘶喊:“阿阮!救我娘和硯舟!”

“交給我!”阿阮毫不猶豫,將一枚冰冷的、帶著咸腥海風氣息的骨哨塞進沈硯清手里,“吹響它!外面有船接應!”說完,她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沖向那被火焰和倒塌物封鎖的角落!

沈硯清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骨哨狠狠抵在唇邊——

“嗚——?。。 ?/p>

尖銳凄厲的哨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求生的渴望,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穿透火海,遠遠傳開!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阿阮和船幫漢子拼死救援下,正被艱難拖出火海的母親和弟弟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懷中父親冰冷的銅符和滾燙的絕筆信。

林崇文!三當家!海龍宮!燃冰礦!

所有的血債,所有的謎團,都指向了更深的黑暗。

她猛地轉身,不再回頭,朝著阿阮指引的、被船幫漢子撕開的火場缺口,如同離弦之箭,沖入了外面更加濃重、卻也更加廣闊的黑暗之中。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烈焰和未盡的廝殺。前方

恰恰夜郎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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