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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滄溟譯

第十四章連環譯殺

冰冷的雨點抽打在破廟殘破的窗欞上,發出密集而空洞的聲響,如同萬千鬼魂在敲打棺蓋。廟內彌漫著濃重的灰塵、朽木和香燭灰燼混合的腐朽氣味。一尊泥胎剝落、面目模糊的神像在角落的陰影里靜默地俯視著,空洞的眼窩仿佛蘊含著亙古的嘲弄。搖曳的火堆光暈在沈硯清蒼白的臉上跳動,映照出她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她背靠著冰冷潮濕、布滿蛛網的墻壁,后背被火梁灼傷的皮肉在粗布囚衣下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但這疼痛遠不及她手中緊握之物帶來的靈魂震撼。

那枚來自父親遺物箱、邊緣帶著獨特齒輪狀凹槽的黃銅海圖符,在火光下折射出冰冷沉重的光澤。符身正面,繁復精細的星圖與海浪紋路糾纏盤繞,線條流暢而神秘,那是她童年無數次在父親膝下仰望的圖案,此刻卻透著令人心悸的沉重。她的指尖,正死死按在銅符背面——那里,在靠近斷裂茬口的冰冷金屬上,并非平滑一片,而是用極細、極深、帶著某種決絕力道的刻針,陰刻著一幅微縮到令人屏息的圖畫!

線條硬朗簡潔,卻精準得如同匠神親鑄。連綿起伏的鋸齒狀山巒,勾勒出海岸線猙獰的輪廓。山巒環抱之中,一片深色的區域被特意加深,如同凝固的墨團,上面用最細的針尖,刻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古篆小字——“燃”!山巒之外,是幾道代表洋流的細密波紋,波紋盡頭,指向一個孤懸于海外的、如同毒牙般尖銳的島嶼輪廓!島嶼旁,兩個更小的古篆字,力透銅背,帶著血淋淋的警示——“瀛洲”!

燃冰礦!在瀛洲島!

阮七臨死前那撕心裂肺的嘶吼、三當家冰冷話語中提及的“燃冰礦”、林府書房里那關乎生死的交易…所有的碎片,被父親用生命刻下的這幅海圖,狠狠地、無可辯駁地串聯在了一起!指向那片被詛咒的、孤懸海外的土地!

一股寒意,如同來自深海墓穴的陰風,瞬間從沈硯清的脊椎骨竄起,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仿佛看到父親在油燈搖曳的船艙里,用顫抖的手,蘸著冰冷的刻針,在銅符背面刻下這致命的秘密。每一道刻痕,都浸透著巨大的恐懼和無法言說的悲憤!他為何要將這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以這種方式隱藏?他預見了什么?最終又遭遇了什么?

“嗬…嗬…”角落里,傳來沈硯舟微弱得如同游絲般的痛苦喘息。他被阿阮和船幫的漢子拼死從火海中搶出,安置在一堆勉強干燥的稻草上。小小的身體裹著阿阮脫下的粗布外衣,依舊在無法抑制地顫抖。慘白的小臉上布滿了煙灰,嘴唇干裂泛著青紫色,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拉風箱般的嘶鳴和嗆咳。那方蕭珩留下的素白絲帕,早已被血沫和冷汗浸透,黏在滾燙的額頭上。紫河車膏帶來的短暫生機正在迅速流逝,如同指間沙。三日之期…已過大半!

周氏跪坐在兒子身邊,用一塊濕布徒勞地擦拭著硯舟額頭的冷汗和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沫。她的頭發被燒焦了一綹,臉上手上都是燎泡和煙灰,眼神空洞而絕望,口中不停地、語無倫次地低語著:“舟兒不怕…娘在…阿姐…阿姐找到藥了…馬上就不疼了…”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瀕臨崩潰的麻木。

阿阮背靠著另一根傾倒的石柱,沉默地包扎著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那是為救周氏和硯舟沖出火海時,被林府護衛的鋼刀所傷。鮮血浸透了臨時撕下的布條,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火光映著她沾滿煙灰血污的臉,那雙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緊盯著破廟那扇搖搖欲墜、被風雨不斷撞擊的廟門,像一頭受傷卻依舊警惕的母豹。幾個隨她殺入火海的船幫漢子,也個個帶傷,沉默地守在門窗的破口處,手中緊握著染血的魚叉和分水刺,如同幾尊沉默的礁石,承受著風雨的侵襲。

廟外,風雨交加,漆黑如墨。但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正在迅速彌漫、收緊!遠處,隱約傳來幾聲被風雨扭曲的、如同夜梟啼鳴般的唿哨!尖銳、短促、帶著某種特定的節奏!緊接著,是犬類低沉壓抑的咆哮和鐵器碰撞的輕微聲響,如同毒蛇在草叢中潛行!

“來了。”阿阮的聲音如同冰珠砸在石板地上,打破了廟內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猛地站起身,不顧手臂傷口崩裂滲血,抓起了倚在石柱旁的長柄魚叉,眼神銳利如刀,“是海龍宮的‘嗅血獒’!還有林府的走狗!他們在合圍!”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

“砰!!!”

破廟那扇本就腐朽不堪的廟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狠狠撞開!碎裂的木屑混合著冰冷的雨水狂涌而入!幾道高大魁梧、穿著林府護衛服色、手持雪亮腰刀的身影,如同地獄沖出的惡鬼,裹挾著濃烈的殺氣和雨水的腥氣,率先闖了進來!為首一人,滿臉橫肉,正是林崇文的心腹打手頭目,趙疤臉!

“沈家的小賤人!還有船幫的余孽!看你們還往哪里逃!”趙疤臉獰笑著,手中鋼刀直指火堆旁的沈硯清,“乖乖束手就擒,林爺開恩,或許還能給你們留個全尸!”

他的話音未落,廟門外濃稠如墨的雨幕中,幾道更加詭異、迅捷如同鬼魅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他們并未立刻闖入,而是如同融入黑暗的壁虎,緊貼著廟墻的陰影移動,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動作輕盈、精準、帶著一種非人的協調感,與林府護衛的粗蠻截然不同!正是海龍宮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殺手!

追兵已至!前有狼,后有虎!

“阿阮!帶她們走暗道!”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新鮮刀疤的船幫漢子(綽號“老鯊”)猛地低吼一聲,如同炸雷!他手中的分水刺挽了個凌厲的刀花,帶著幾名兄弟,如同撲向驚濤的怒鯊,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沖進來的林府護衛!

“鐺!鐺!鐺!”

雪亮的刀光與沉重的魚叉、分水刺瞬間絞殺在一起!金屬碰撞的刺耳爆鳴、受傷者的悶哼、憤怒的咆哮瞬間充斥了小小的破廟!火光在激烈的廝殺中瘋狂搖曳,將搏斗的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斑駁的墻壁和神像上,如同上演著一場血腥的皮影戲!

“沈姑娘!這邊!”阿阮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抓住沈硯清冰冷顫抖的手腕,另一只手架起幾乎虛脫的周氏,對著火堆旁的沈硯舟急聲道,“背上你弟弟!快!”

沈硯清猛地回過神!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強忍著后背撕裂般的劇痛和心中的驚濤駭浪,用盡全身力氣,將意識模糊、輕飄飄如同紙片般的硯舟背到背上!父親的海圖銅符和那封滾燙的絕筆信,被她死死塞進貼近心口的里衣暗袋!那本缺失關鍵頁的《南洋童謠集》則被她胡亂塞進腰間!

“跟緊我!”阿阮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鷹,她沒有沖向混亂廝殺的正門,而是拽著沈硯清和周氏,猛地撲向破廟神像后方一處堆滿朽木和破爛供桌的角落!那里,在神像底座與墻壁的夾角處,赫然有一個被雜物半掩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狹窄洞口!一股陰冷潮濕的土腥氣正從洞內彌漫出來!

這是阿阮之前探路時就發現的、早已廢棄的逃荒暗道!

阿阮動作迅疾,一腳踹開擋路的朽木,率先矮身鉆了進去!沈硯清背著弟弟,咬牙緊隨其后!周氏也被阿阮連拖帶拽地拉入洞中!就在她們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剎那,一支淬著幽藍寒芒的弩箭,“奪”的一聲,狠狠釘在了她們剛才站立位置后的神像底座上!箭尾兀自劇烈顫抖!

“追!別讓她們跑了!”趙疤臉氣急敗壞的吼聲和殺手陰冷的命令聲在身后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刃破風聲迅速逼近洞口!

暗道狹窄、低矮、曲折,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土腥和朽木腐敗的氣味。沈硯清背著弟弟,幾乎是在黑暗中手腳并用地向前爬行。后背的傷口在粗糙的洞壁摩擦下,傳來鉆心的疼痛,每一次移動都讓她眼前發黑,冷汗浸透了衣衫。耳邊是硯舟微弱痛苦的喘息,身下是冰冷濕滑的泥土,身后是緊追不舍的死亡陰影。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和嘩嘩的水聲!出口到了!

阿阮率先鉆出洞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外面是一條被高大蘆葦叢完全遮蔽的狹窄河汊,渾濁的河水在風雨中翻騰。一艘蒙著破舊黑帆的小舢板,如同潛伏的幽靈,靜靜地拴在洞口旁一根腐朽的木樁上,隨著水波起伏。

“快上船!”阿阮低喝,迅速解開纜繩。

沈硯清背著硯舟,艱難地鉆出洞口,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全身,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小心翼翼地將弟弟放在船艙里唯一一塊相對干燥的草墊上。周氏也踉蹌著爬了出來,癱坐在船尾,眼神空洞地望著風雨中翻滾的河水。

阿阮最后鉆出,反手用一塊沉重的石頭堵住了洞口,暫時延緩追兵。她抓起船櫓,正要發力——

“咻——!!!”

一道尖銳刺耳的厲嘯撕裂風雨!一支淬毒的弩箭,如同來自幽冥的毒蛇,從河汊對岸濃密的蘆葦叢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船尾剛剛坐穩的周氏!

太快!太刁鉆!

“伯母小心!”阿阮目眥欲裂,想也不想,身體如同條件反射般猛地向船尾撲去!

“噗嗤!”

弩箭狠狠釘入肉體的悶響!

溫熱的液體瞬間濺了周氏一臉!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阿阮!那支幽藍的弩箭,深深沒入了阿阮的右胸!位置…距離心臟要害僅有寸許!一股濃烈的、帶著腥甜的鐵銹味瞬間彌漫開來!

“阿阮——!”沈硯清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阿阮的身體猛地一僵!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前兀自顫抖的箭尾,臉上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痛苦和…一絲解脫般的釋然?她踉蹌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反而用盡最后的氣力,猛地將手中的船櫓狠狠砸向船尾的水面!

“走…走啊…沈姑娘…”阿阮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喘息,鮮血不斷從她嘴角溢出,染紅了蒼白的唇瓣。她猛地轉頭,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硯清,里面是燃燒到生命盡頭的決絕火焰,“帶…帶伯母和硯舟…走…活下去…船幫…交給你了…鯨骨哨…用…用它…”

她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后倒去,跌入冰冷渾濁的河水之中!濺起一片猩紅的水花!

“阿阮——!”沈硯清和周氏同時發出凄厲的哭喊!

“在那!放箭!一個不留!”對岸蘆葦叢中,傳來殺手冰冷無情的命令!更多的弩箭如同飛蝗般,帶著致命的尖嘯,朝著小舢板覆蓋而來!

“走!”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憤怒瞬間化為力量!沈硯清赤紅著雙眼,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她一把抓起阿阮留下的船櫓,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插入水中,狠狠一扳!

小船如同受驚的箭魚,在密集的箭雨中猛地躥了出去!冰冷的弩箭“奪奪奪”地釘在船舷和船板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一支弩箭擦著沈硯清的臉頰飛過,帶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沈硯清咬緊牙關,不顧一切地奮力搖櫓!小船在風雨飄搖的狹窄河汊中左沖右突,憑借著對水流的熟悉和阿阮以命換來的寶貴時間,險之又險地沖出了弩箭的覆蓋范圍,一頭扎進了前方更加寬闊、浪濤洶涌的主河道!

風雨更急!濁浪翻滾!巨大的商船黑影如同移動的山巒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沈硯清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拼命搖動著船櫓,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淚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懷中,阿阮塞給她的那枚粗糙冰涼的鯨骨哨,如同燒紅的烙鐵,緊貼著她的肌膚。背后,是硯舟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和母親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啜泣。

阿阮…死了…為了救她們…

船幫…交給她了…

活下去…

沈硯清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濃重水腥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氣,強迫自己壓下翻涌的悲慟。她不能倒下!絕不能!她顫抖著伸出手,從懷中掏出父親那枚冰冷的海圖銅符和那封被雨水浸濕、卻依舊滾燙的絕筆信。

借著天際偶爾劃過的慘白閃電,她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撕開了信封厚厚的油布封口。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同樣被歲月浸染得泛黃的厚實紙張。

她展開信紙。

父親熟悉的、力透紙背、帶著剛勁風骨的筆跡,如同跨越了生死的鴻溝,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

吾女硯清親啟:

當你看到此信,為父或已身陷不測。莫悲,莫懼。此去南洋,非為功名,實為贖罪,亦為斬斷一樁滔天孽緣。

“燃冰礦”非天賜之福,實乃亡國之禍!此物性烈如鴆,遇火則燃,觸水成毒,久浸之地,草木枯死,魚鳥絕跡,人畜沾之,骨蝕髓枯,狀若癆瘵,無藥可醫!前朝末帝,為求此礦煉制‘長生火器’,聽信妖道之言,不惜屠盡瀛洲島民!尸骨盈野,怨氣沖天!此乃絕戶滅種之毒礦!萬不可使其重現于世!

然,利欲熏心,豺狼當道!朝中有人(字跡在此處被一大團濃重的墨跡狠狠涂污掩蓋,力透紙背,仿佛寫信人內心極致的憤怒與顧忌)…勾結海寇巨梟‘海龍宮’,妄圖重啟此礦!為父奉密旨查探,已獲關鍵鐵證,藏于…(此處字跡突然變得極其潦草急促)…然行蹤敗露,追兵已至!三當家…其人狡詐如狐,心狠手辣,且…精擅已近失傳之‘樓蘭古語’!此乃破其密令之關鍵!惜乎為父…已無暇深究…

吾兒切記!瀛洲海圖已刻于符背!此礦絕不可啟!若事不可為…毀圖!沉符!縱粉身碎骨,亦要阻此滔天罪孽!

父知遠絕筆

癸未年七月初三夜于危船

信紙從沈硯清顫抖的指尖滑落,飄在船艙冰冷的積水中。她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整個人僵立在風雨飄搖的船頭,大腦一片空白!

燃冰礦!竟是如此滅絕人性的毒物!前朝帝王為它屠戮一島生靈!父親奉密旨追查,卻被朝中奸佞與海龍宮勾結追殺!而那個神秘莫測、如同毒蛇般的三當家…他竟精擅已近失傳的樓蘭古語?!

父親…他至死都在守護這個秘密!他預見了自己的結局,卻依舊選擇留下線索,用生命警示后人!

“嗬…嗬嗬…阿…阿姐…”船艙里,硯舟再次發出痛苦的囈語,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孩童無法理解的巨大恐懼,“…好…好黑…好多…眼睛…在…在看我…穿…穿黑衣服的…叔叔…說…說樓蘭…死…都要死…”

樓蘭?!又是樓蘭!

硯舟的囈語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沈硯清劇震的靈魂!他怎么會知道樓蘭?!這絕不是巧合!難道…是那夜在林府書房外,他躲在某個角落,聽到了“三當家”和林崇文的對話?!巨大的驚嚇和恐懼,不僅讓他目睹了舞娘的墜亡,更讓他無意中聽到了這致命的秘密?!

“硯舟!你說什么?什么穿黑衣服的叔叔?他說樓蘭什么?”沈硯清猛地撲到弟弟身邊,緊緊抓住他滾燙的小手,聲音因為極度的急切而顫抖。

然而,硯舟的意識已經再次陷入混沌的深淵,只有斷斷續續、毫無意義的痛苦呻吟回應著她。

“清兒…舟兒他…”周氏看著兒子慘白的小臉,淚水再次洶涌而出。

沈硯清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樓蘭古語…這幾乎絕跡的語言,如同天塹般橫亙在她面前!父親留下的線索在這里徹底中斷!沒有密鑰,如何破譯三當家的命令?如何找到他的破綻?如何阻止燃冰礦的開采?!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低沉、雄渾、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如同沉睡巨獸的咆哮,猛地從風雨交加的河道上游傳來!緊接著,是沉重整齊的劃水聲和船板碰撞的悶響!幾艘懸掛著水師青色朱雀旗的中型戰船,如同劈波斬浪的巨鯊,沖破雨幕,出現在了前方寬闊的河道上!船頭甲板上,站滿了持弓執弩、甲胄鮮明的水師士兵!為首一艘船的船頭,一個身材魁梧、面皮黝黑、滿臉虬髯的將領(水師統領趙胥),正舉著千里鏡,冷冷地掃視著河面!

“前方小船!立刻停船接受檢查!違令者,格殺勿論!”一個水兵洪亮的聲音通過鐵皮喇叭,在風雨中炸響!

后有海龍宮和林府的追兵!前有水師戰船的攔截!真正的絕境!

沈硯清看著越來越近、殺氣騰騰的水師戰船,又回頭望了一眼風雨中緊追不舍的點點火光和隱約傳來的唿哨聲。她背上是垂死的弟弟,身邊是絕望的母親,懷中是父親用生命守護的秘密和血仇!而唯一的希望——破譯樓蘭古語——卻如同鏡花水月!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岳般壓下,幾乎要將她碾碎!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

沈硯清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懷中那本被雨水浸濕、邊緣卷曲的《南洋童謠集》上!父親翻譯的童謠…不同國家的語言…韻律…節奏…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卻又帶著一絲絕望光芒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混沌的腦海!

樓蘭…古語…失傳…但韻律!語言的韻律感!如同詩歌,如同童謠!父親說過,任何語言,哪怕消亡,其內在的韻律和節奏密碼,或許能在最古老的歌謠中找到殘存的影子!

她猛地翻開濕漉漉的童謠集!指尖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劇烈顫抖!她不再去尋找那缺失的關鍵頁,而是憑借著超絕的記憶力和對語言韻律的深刻理解,如同著魔般,飛快地掃視著那些用不同方言翻譯的、看似幼稚的童謠!

占城的…波斯的…天竺的…大食的…爪哇的…暹羅的…還有…昭國本地的!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捕捉著每一首童謠的音節組合、停頓規律、語調起伏!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譯碼器,將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韻律碎片,與記憶中所有關于樓蘭古語那零星、模糊、如同神話傳說般的韻律特征描述進行著瘋狂的比對、篩選、重組!

時間仿佛被拉長。風雨聲、水浪聲、水師的呵斥聲、身后的追殺聲…所有的聲音都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變得模糊而遙遠。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跳躍的文字和無聲的韻律!

突然!她的指尖停留在了一首用昭國官話翻譯的、關于“沙漠旅人尋找月牙泉”的古老童謠上!這首童謠的韻律…那種獨特的、帶著蒼涼和回環往復的頓挫感…與一本極其冷僻的西域雜記中,對樓蘭古語詩歌韻律的零星描述,有著驚人的相似!

找到了!就是這種韻律感!

沈硯清的心臟狂跳起來!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她不再猶豫,一把抓起阿阮留下的那枚粗糙冰冷的鯨骨哨,狠狠抵在唇邊!

“嗚——嗚——嗚——!!!”

她不再吹響阿阮那種凄厲如泣的調子,而是模仿著剛才靈光乍現捕捉到的那首昭國童謠的韻律!用鯨骨哨吹奏出一種奇特的、帶著蒼涼回環的節奏!三短一長!兩長一短!循環往復!

尖銳而奇特的哨音,如同無形的波紋,穿透風雨,遠遠擴散開去!

“嗚——嗚——嗚——!!!”

“嗚——嗚——嗚——!!!”

幾乎就在她哨音響起的瞬間!風雨中,從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上游水師戰船的側翼陰影里、下游幾艘看似普通的貨船船艙中、甚至兩岸濃密的蘆葦蕩深處——同時響起了同樣的、帶著特定韻律的鯨骨哨音!此起彼伏!遙相呼應!

那是船幫的回應!是阿阮用生命傳遞的信號被接收了!是“自己人”的集結號!

原本殺氣騰騰、正欲下令放箭的水師統領趙胥,猛地放下千里鏡,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他顯然聽懂了這特定的哨音韻律!這是船幫最高級別的求援和集結信號!而且,這哨音的韻律…似乎還帶著某種…只有他們這些常年在海上討生活、與船幫打過多年交道的老人才能聽懂的…古老約定?

“統領!是船幫的‘歸潮令’!還有…還有‘老調子’!”旁邊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水兵失聲喊道,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趙胥的臉色瞬間變幻不定!他死死盯著風雨中那艘搖搖欲墜的小舢板,看著船頭那個在風雨中挺直脊背、奮力吹哨的纖弱身影。船幫的“歸潮令”…還有那只有少數人知道的、象征著“絕不加害婦孺”的古老“老調子”…

“媽的!”趙胥狠狠啐了一口,臉上的虬髯因為憤怒而抖動,眼神中充滿了掙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猛地一揮手,對著傳令兵吼道:“傳令!讓開航道!放那小船過去!媽的…船幫這群瘋子…這筆賬以后再算!”

隨著趙胥的命令,前方攔截的水師戰船緩緩向兩側讓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嗚——嗚——嗚——!!!”

更多的鯨骨哨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如同為小船護航!風雨中,幾艘不起眼的小船如同鬼魅般從陰影里駛出,隱隱護在了沈硯清小舢板的側翼和后方,阻擋著那些從河汊中追出的、海龍宮和林府的殺手船只!

沈硯清不敢有絲毫停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搖動著船櫓!小船如同離弦之箭,沖過水師戰船讓開的通道,朝著風雨更急、黑暗更深的下游河道,疾馳而去!

暫時脫險!然而,沈硯清的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她看著懷中氣息奄奄的弟弟,感受著母親絕望的啜泣,攥緊了父親那枚冰冷沉重的海圖銅符。

樓蘭古語的密鑰…韻律…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破譯,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三當家的致命密令…

燃冰礦的滔天陰謀…

硯舟僅剩的微弱生機…

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她這雙曾只執筆翻譯的肩膀上。

風雨如晦,前路未卜。她背對著追兵的方向,面向黑暗的河道深處,眼中只剩下冰封般的決絕。

恰恰夜郎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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