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穿?”
蕭珩靠在棺壁上,沙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錯愕。
他順著蘇錦繡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面雕刻著他自己出征壁畫的石墻,厚重,堅實,與整個皇陵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異樣。
把這里……打穿?
她是在說笑嗎?
若是在他全盛時期,憑他的內力,要震碎一面石壁,并非難事。
可現在,他身負重傷,五臟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灼燒過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劇痛。體內那點所剩無幾的內力,是他用來吊著最后一口氣的根本,輕易絕不能動用。
更何況,這可是皇陵的墻壁,其堅固程度,遠非尋常磚石可比。
“你確定?”
蕭珩的目光,從墻壁移回到了蘇錦繡的臉上,那雙深邃的鳳眸中,充滿了審視與探究。
“我非常確定!”蘇錦繡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那雙清亮的眼眸里,燃燒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自信與急切。
“王爺,我們沒有時間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掌緊緊地貼在那塊冰冷的石壁上,仿佛能從中感受到那股救命的氣流。
“再拖下去,不等敵人找上門,我們兩個就得成為大夏王朝有史以來,第一對被活活憋死在自家陵墓里的王爺和王妃!”
最后幾個字,蘇錦繡咬得極重。
蕭珩的瞳孔,再度狠狠一縮。
他當然知道時間緊迫。
胸腔中那股愈發沉重的憋悶感,以及大腦因缺氧而傳來的一陣陣眩暈,都在無情地提醒著他,死神正在步步緊逼。
這個女人,總能用最直白、也最扎心的方式,剖開他眼下的絕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張因缺氧而微微泛紅的俏臉上,寫滿了孤注一擲的執拗。
不知為何,看著她這副模樣,蕭珩那顆早已被鮮血和背叛浸泡得冰冷堅硬的心,竟然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相信。
相信這個來歷不明、渾身充滿謎團,卻一次又一次帶給他“驚喜”的女人。
“好。”
一個字,沉沉落下。
蕭珩深吸一口氣,忍著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用手撐著棺材的邊緣,緩緩地,從那口他躺了數日的棺槨中,站了起來。
這是他醒來后,第一次真正地站立。
離開棺材的瞬間,他高大的身影,徹底展現在蘇錦繡的面前。
即便穿著一身并不合體的壽服,即便臉色蒼白如紙,依舊無法掩蓋他身上那股淵渟岳峙、睥睨天下的迫人氣勢。
只是,在他站直身體的那一刻,他的身形,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晃動。
蘇錦繡的心,猛地一緊。
她看得分明,蕭珩的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那雙抿緊的薄唇,更是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果然,傷得很重!
“讓開?!?/p>
蕭珩沒有看她,沙啞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到了那面墻壁前。
蘇錦繡立刻識趣地向后退開幾步,將位置讓了出來,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懸到了嗓子眼。
只見蕭珩并指如劍,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隨著他的動作,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精純無比的內力,開始在他的指尖凝聚。
地宮內那本就稀薄的空氣,似乎都因此而產生了一絲扭曲。
蘇錦繡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蕭珩的目光,鎖定在蘇錦繡先前觸摸過的那塊石壁上。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積蓄著全身所剩無幾的力量。
突然,他那雙深邃的鳳眸中,寒光一閃!
“破!”
一聲低喝,他并攏的劍指,攜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凌厲之勢,快如閃電般,精準地點在了石壁之上!
“噗——”
那聲音,并不響亮。
像是利刃刺入敗革,沉悶,卻又帶著一股無堅不摧的穿透力。
以蕭珩的指尖為中心,那堅硬的石壁上,瞬間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孔。
緊接著,一道道細如蛛網的裂縫,以那個小孔為原點,飛快地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蘇錦繡的眼睛,越瞪越大,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就是……內力?
只是用兩根手指,竟然能將如此厚重的石壁,擊出這般效果!
這個男人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種可怕的境地?
然而,還不等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異變陡生!
“噗——”
就在石壁上的裂縫蔓延到極致時,一直強撐著的蕭珩,身體猛地一震,喉頭一甜,一口暗紅色的逆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噴而出!
鮮血,灑在了那布滿裂痕的石壁上,觸目驚心。
“王爺!”
蘇錦繡失聲驚呼,下意識地就要上前去扶他。
“別過來!”
蕭珩的聲音,沙啞而急促。他用手撐住墻壁,這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他強行壓下喉間翻涌的氣血,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著那面已然脆弱不堪的石壁,狠狠地補上了一掌!
“轟——隆——”
一聲巨響!
那面雕刻著“秦王出征”圖的石壁,終于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向內倒塌!
碎石飛濺,塵土彌漫。
就在石壁倒塌的瞬間,一股帶著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無比新鮮的空氣,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猛地從那破開的洞口中,洶涌而入!
“呼——”
蘇錦繡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這久違的新鮮空氣,只覺得那股壓在胸口的沉重與憋悶,瞬間被一掃而空!四肢百骸,都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
活著的感覺,真好!
她心中一陣狂喜,立刻轉頭看向蕭珩,想要與他分享這份喜悅。
可當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心頭的那點喜悅,卻瞬間被一股濃濃的擔憂所取代。
蕭珩正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撐著地面,寬闊的脊背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仿佛成了一張透明的宣紙。
動用內力,顯然讓他的傷勢,雪上加霜。
“你……沒事吧?”
蘇-錦繡快步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有些擔憂地問道。
蕭珩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鳳眸,越過她的肩膀,死死地、不敢置信地,望向了她身后的那個洞口。
他的眼中,第一次,對蘇錦繡的能力,感到了一種深不可測的震驚與駭然!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在這座由天下頂尖工匠打造的、號稱絕無生門的皇陵地宮里,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出口!
這種能力……
已經超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身上,究竟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現在信了?”
蘇錦繡看著他眼中的震驚,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心中生出幾分小小的得意。
“我說了,我的價值,只會超乎你的想象?!?/p>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率先朝著那個破開的洞口走去。
“走吧,我的合作伙伴。我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墳墓里,耽誤了你出去報仇雪恨,也耽誤了我……分你的陪葬品?!?/p>
她半開玩笑地說著,試圖緩和一下這緊張的氣氛。
然而,當她走到洞口,探頭向內望去時,她臉上的笑容,卻在瞬間,徹底僵住了。
洞口的后面,是一條極其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的甬道。
甬道由粗糙的青石砌成,墻壁上濕漉漉的,長滿了滑膩的青苔,不知通往何處。
而此刻,在這條本該死寂的甬道里,卻……熱鬧非凡。
“沙……沙沙……沙沙沙……”
一陣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細微的摩擦聲,從甬道的深處傳來。
緊接著,在洞口那微弱光線的照射下,蘇錦繡看到,甬道的地面和墻壁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無數只通體漆黑、背生硬殼、長著一對猩紅復眼的……甲蟲!
那些甲蟲,每一只都有拇指大小,它們揮舞著鋒利的口器,層層疊疊,蠕動著,翻涌著,像是一股黑色的潮水,正緩緩地向著洞口的方向蔓延而來。
空氣中,那股剛剛還讓她覺得無比美妙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新鮮空氣里,似乎也多了一絲令人作嘔的腥臭!
蘇錦繡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胃里更是一陣翻江倒海!
饒是她前世作為極限生存愛好者,也從未見過如此恐怖、如此惡心的景象!
“怎么了?”
蕭珩察覺到她的異樣,強撐著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
可當他看清甬道內那副景象時,即便是他這個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戰神,瞳孔也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縮!
“尸蟞!”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聲音里,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這東西……有劇毒?”蘇錦繡的聲音,有些發干。
“何止是劇毒?!笔掔竦穆曇?,冷得像冰,“這種東西,以腐肉為食,性喜陰暗潮濕。一旦被它咬中,毒素會瞬間侵入心脈,神仙難救。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死死地盯著那片蠕動的黑色潮水。
“它們是群居的。你看到的這些,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蘇錦繡的心,一寸一寸地,沉入了谷底。
前有毒蟲,后有絕境。
他們剛剛逃離了被憋死的命運,卻又一頭撞進了另一個更加恐怖的死亡陷阱!
怎么辦?
硬闖?
看著那密密麻麻、令人作嘔的尸蟞大軍,蘇錦繡毫不懷疑,他們只要踏進去一步,就會在瞬間被啃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后退?
主墓室的空氣,雖然暫時得到了補充,但遲早還是會耗盡。
他們,依舊被困在這里!
就在蘇錦繡心急如焚之際,身旁的蕭珩,身體猛地一晃,再度悶哼一聲,用手捂住了胸口。
他那張本就慘白的臉,此刻竟隱隱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青灰色。
顯然,剛才強行動用內力,已經讓他體內的傷勢,徹底壓制不住了。
“王爺!”
蘇錦繡大驚失色,連忙伸手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入手處,一片滾燙!
他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