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唇上傳來的,是冰冷的、帶著一絲血腥氣的觸感,卻又霸道得不容抗拒,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一并烙印在她的身上。
蘇錦繡的意識,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浮沉。
她能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嘯,能感覺到身體在急速下墜,更能感覺到,一個堅實而滾燙的胸膛,正將她死死地、不留一絲縫隙地,箍在懷里。
是蕭珩。
她的大腦,被剛才那一系列的變故沖擊得一片空白。她想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人,會跟著她一起跳下來。
她也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吻她。
那句嘶啞的、帶著無盡恐慌與命令的“不準死”,如同最滾燙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讓那顆因為失血和劇痛而漸漸冰冷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火苗。
他是在……關心她嗎?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一股無法抗拒的劇痛,便從她的后背傳來,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將她所有的思緒,都撞得粉碎。
她的眼前一黑,意識徹底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
“嘩啦——!”
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千萬根鋼針,瞬間刺入四肢百骸,將蘇錦繡從那片混沌的黑暗中,猛地拉了回來!
“咳……咳咳……”
她嗆咳著,吐出幾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河水,意識有了一瞬間的清明。
她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條湍急的、完全漆黑的地下暗河之中。冰冷的河水,正瘋狂地拉扯著她的身體,要將她拖入更深的水底。
而她的身體,則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死死地禁錮著。
他依舊保持著墜落時的姿勢,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他的后背,承受了落水時那巨大的、足以將人拍暈的沖擊力。
“蕭珩?”
蘇錦繡掙扎著,想要回頭看他,可她的身體,卻被他箍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她只能感覺到,他那原本就滾燙的身體,在浸入這冰冷的河水之后,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流失著溫度。
而他胸口那處剛剛才被她處理過的傷口,在河水的浸泡之下,正不斷地有溫熱的、黏稠的液體,滲透出來,染紅了她胸前的衣襟。
是血!
他的傷口,裂開了!
“蕭珩!你醒醒!放開我!”
蘇錦繡的心,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所攫?。?/p>
再這么下去,他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
她用力地掙扎,拍打著他那如同鐵鉗一般的手臂。
可他卻毫無反應。
他就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執拗的守護神,只是憑借著最后的一絲本能,死死地護著她,任由湍急的河水,將他們沖向未知的、黑暗的遠方。
暗河之中,沒有光明,沒有方向,只有冰冷的河水,和無盡的黑暗。
蘇錦繡不知道他們被沖了多遠,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的意識,在清醒與昏迷之間,反復橫跳。
后背被鐵鏈抽中的地方,傳來一陣陣麻木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五臟六腑,疼得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而她懷中的這個男人,身體,正變得越來越冷。
那股原本支撐著她的、屬于他的強健心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緩慢。
不。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蘇錦繡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一陣尖銳的刺痛,強行讓自己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
她不能死。
他也不能死!
他們好不容易才從那座皇陵里逃出來,他們還沒有看到外面的太陽,還沒有為各自的親人復仇!
怎么能就這么窩囊地,死在這條不見天日的暗河里!
求生的意志,如同火焰,再次在她那瀕臨極限的身體里,熊熊燃燒!
她放棄了無謂的掙扎,任由蕭珩將她緊緊抱著。她伸出手,在湍急的河水中,胡亂地向前劃動著,試圖為他們這艘由血肉組成的“小船”,尋找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
【織女梭】!
對!她還有【織女梭】!
蘇錦繡心中一動,立刻將心神沉入靈魂深處。
然而,這一次,那枚往日里總能帶給她奇跡的古樸梭子,卻只是微微地閃爍了一下,便再無反應。
她的身體,太虛弱了。
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根本不足以支撐她再次催動【織女梭】那堪稱逆天的能力。
難道……真的要走到盡頭了嗎?
就在蘇錦繡心中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即將被無情的現實澆滅時,她的手指,忽然,觸碰到了一片濕滑的、長滿了苔蘚的巖石!
有岸!
蘇錦繡的精神,猛地一振!
她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死死地抓住那塊救命的巖石,另一只手,則拼命地將蕭珩那沉重的身體,向著岸邊的方向推去。
“嘩啦——”
終于,在與湍急的河水搏斗了許久之后,她成功地,將兩人都拖上了那片狹窄而濕滑的河岸。
這是一片凸出水面的、小小的巖石平臺,空間狹小得只夠他們兩人躺下。
蘇錦繡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都虛脫了。她趴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里的每一塊骨頭,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可她不敢休息。
她掙扎著,翻過身,第一時間便去查看蕭珩的情況。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蕭珩靜靜地躺在那里,雙目緊閉,唇色青紫,早已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胸口那處猙獰的劍傷,因為河水的浸泡,已經徹底崩裂開來,皮肉外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的灰白色。鮮血,雖然因為河水的沖刷而不再流淌,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已經流失了多少血液。
而他整個人,冷得像一塊冰。
蘇錦繡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氣息,若有若無,微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必須立刻想辦法,讓他暖和起來!
可是在這個除了石頭就是水的地方,哪里有火?哪里有可以取暖的東西?
蘇錦繡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目光飛快地在四周掃視著。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身早已濕透、并且破爛不堪的嫁衣之上。
嫁衣……
布料……
布料可以摩擦生熱!
她咬了咬牙,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再一次,探向了蕭珩那身早已被河水浸透的、冰冷的衣袍。
她用盡力氣,將他身上那些濕透的衣物,一件一件地剝了下來,然后,又飛快地將自己身上那同樣濕漉漉的外衫脫掉。
她將兩人那帶著體溫的、干燥的里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然后,她伸出手,將他那具冰冷的、卻依舊充滿了力量感的精壯身軀,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里。
她用自己那并不算溫暖、卻依舊還活著的身體,試圖為他,傳遞最后一絲熱量。
肌膚相親。
這是他們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毫無保留的親密接觸。
蘇錦繡的臉頰,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可她顧不上害羞。
她只是緊緊地抱著他,將自己的臉,貼在他那冰冷的胸膛之上,聆聽著他那微弱的心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禱著。
蕭珩。
蕭珩……
你不能死。
你答應過,要護我一世周全的。
你還欠著我好多好多的陪葬品,沒給我呢。
你……不能言而無信啊……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錦繡也快要因為寒冷和疲憊而失去意識時,她懷中那具冰冷的身體,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