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蕭珩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蘇錦繡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沒有木筏,唯一的選擇,就是再次進入那冰冷刺骨的暗河。
這一次,不再是被動的、隨波逐流的漂浮,而是主動的、向著希望進發(fā)的遠征。
蕭珩用殘存的衣物撕成布條,將蘇錦繡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跟緊我。”他看著她,那雙深邃的鳳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好。”蘇錦繡咬著牙,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們再次踏入了那冰冷的、湍急的河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兩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蕭珩走在前面,用他那高大的身軀,為蘇錦繡擋住了大部分水流的沖擊力。他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wěn),用腳仔細地試探著水下那濕滑凹凸的河床,生怕蘇錦繡會因此而滑倒。
而蘇錦繡,則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手被他牢牢牽著,另一只手,則扶著冰冷的巖壁,艱難地向前挪動著。
這是一段無比漫長,也無比煎熬的旅程。
沒有食物,沒有光明,只有無盡的黑暗、冰冷的河水,以及彼此掌心傳來的、那份相濡以沫的溫度。
他們的傷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傳來一陣陣麻木的、鉆心的劇痛。
體力,在一點一滴地流失。
好幾次,蘇錦繡都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后背的傷,疼得她幾乎要暈厥過去。有好幾次,她的腳下一滑,差點被湍急的河水沖走,都是蕭珩在最后一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死死地拽了回來。
每當(dāng)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她都會抬頭,看向前方。
看向那個走在她身前,為她劈開黑暗、擋住激流的、寬闊而堅實的背影。
他的步伐,依舊那么穩(wěn)。
他的脊梁,依舊那么挺。
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就塌不下來。
不知為何,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她那顆即將被絕望吞噬的心,便會重新安定下來。
而蕭珩,又何嘗不是在苦苦支撐。
他體內(nèi)的傷勢,比蘇錦繡只重不輕。每一次邁步,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他那早已受損的經(jīng)脈與五臟六腑,帶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可他不能倒下。
因為他的身后,有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人。
那個在他最絕望、最低谷的時候,給了他一束光的女人。
那個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卻還是會擋在他身前,為他創(chuàng)造生機的女人。
他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要去保護一個人的、強烈的沖動。
這種沖動,與家國大義無關(guān),與血海深仇無關(guān)。
只與身后那個,將自己的手,交到他掌心的、名叫蘇錦繡的女人有關(guān)。
他們就在這片無邊的黑暗中,相互支撐著,相互取暖著,一步一步,向著那未知的、代表著希望的遠方,艱難地跋涉著。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三天。
他們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那股若有若無的風(fēng)聲,變得越來越清晰。
而遠處那點微弱的光亮,也變得越來越明亮。
他們甚至能聞到,風(fēng)中,夾雜著一股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那是屬于陽光的,屬于大地的,屬于生命的氣息!
出口,就在前面了!
兩人精神大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終于,在轉(zhuǎn)過一個彎之后,他們的眼前,豁然開朗!
“嘩啦啦——”
巨大的水聲,如同雷鳴一般,在他們耳邊炸響!
一道巨大無比的、從天而降的瀑布,如同一條銀色的巨龍,從他們頭頂一個巨大的洞口中,咆哮著,奔涌而下,匯入了他們腳下的這條暗河!
而那讓他們苦苦追尋了數(shù)日的光明,正是從那個瀑布后的洞口,透進來的!
重見天日!
他們,終于要逃出這個該死的、囚禁了他們十?dāng)?shù)日的地下牢籠了!
“走!”
蕭珩的眼中,也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他拉著蘇錦繡,逆著那巨大瀑布所帶來的沖擊力,向著那洞口,發(fā)起了最后的沖刺!
水流,湍急得可怕。
巨石,濕滑無比。
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可他們的眼中,卻只有前方那片耀眼的、溫暖的、帶著自由氣息的光明!
終于,在他們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之后,他們成功地,穿過了那道巨大的水幕,狼狽不堪地,滾進了瀑布后面的那個山洞之中!
“呼……呼……”
兩人癱倒在干燥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兩條瀕死的魚。
可他們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燦爛的笑容。
他們成功了。
他們,真的,從那座象征著死亡的皇陵里,逃出來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洞口,灑在他們的身上,驅(qū)散了連日來積攢在他們骨子里的、所有的陰冷與潮濕。
清新的空氣,涌入他們的肺腑,讓他們那顆因為缺氧而沉悶的心,重新煥發(fā)了活力。
蘇錦繡甚至能聽到,洞外傳來的、清脆的鳥鳴聲。
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她緩緩地,從地上坐起來,靠在洞口的巖壁上,貪婪地,呼吸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的空氣。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蕭珩。
他也坐了起來,靠在另一側(cè)的巖壁上。
陽光,落在他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側(cè)臉上,為他那蒼白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的光暈。
褪去了地宮中的陰冷與殺伐,褪去了暗河中的絕望與狼狽。
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有幾分遺世獨立的、令人心折的俊朗。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蕭珩也轉(zhuǎn)過了頭。
四目相對。
空氣中,那份曖昧而尷尬的氣息,似乎又悄然彌漫了開來。
蘇錦繡的臉,沒來由地,微微一紅,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蕭珩的耳根,也似乎,有了一絲可疑的紅色。他輕咳一聲,打破了這片沉默。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我?”蘇錦繡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我能有什么打算?先想辦法活下去,然后,再看看怎么把我那樁荒唐的冥婚給解除了吧。”
她頓了頓,看向他,“你呢?你接下來,要去報仇嗎?”
提到“報仇”兩個字,蕭珩的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冰冷的、刻骨的恨意。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他的聲音,很輕,卻又重若千鈞。
蘇錦繡看著他眼中的恨意,心中沒來由地,有些發(fā)堵。
她知道,這個男人,從今往后,將要走上一條無比艱難、也無比孤獨的復(fù)仇之路。
而她……
就在這時,蕭珩再次開口了。
“蘇錦繡。”他看著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們之間的合作,依舊有效。等本王……奪回一切,必然會護你一世周全,許你自由。”
這是他的承諾。
蘇錦繡的心,微微一暖。
她對他笑了笑,“好。我等著你來兌現(xiàn)承諾。不過,你可別忘了,還欠著我一堆陪葬品呢。”
蕭珩看著她那故作輕松的笑臉,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似乎,也融化了一絲。
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尷尬,仿佛都在這一笑之間,煙消云散。
劫后余生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期盼,讓他們暫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也忘記了外界的危險。
然而,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
就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山谷的、對面的懸崖之上,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現(xiàn)。
那人,手持一張黑色的長弓,緩緩地,拉開了弓弦。
一支淬著幽幽綠芒的、致命的羽箭,對準(zhǔn)了……正坐在洞口,沐浴著陽光的蘇錦繡的眉心!
就在兩人相視而笑,享受著這片刻的、來之不易的寧靜與溫馨時——
“咻——!”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撕裂空氣的破風(fēng)聲,毫無征兆地,驟然響起!
一支淬著綠芒的箭,如同來自地獄的流星,帶著一股必殺的、冰冷的死亡氣息,破空而來!
它的目標(biāo),不是身負重傷的秦王蕭珩。
而是那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坐在他身旁的蘇錦繡!
快!
快到,讓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蕭珩的瞳孔,驟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他想也沒想,幾乎是憑借著一種超越了生死的本能,猛地,向著蘇錦繡的方向,撲了過去!
他想推開她!
他想用自己的身體,去為她擋住這致命的一箭!
可是……
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