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深淵,就在腳下。
冰冷刺骨的夜風,如同死神冰涼的手指,拉扯著蘇錦繡的身體,要將她拖入那片永恒的、云霧繚繞的黑暗。
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那塊碎裂的巖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最后的呻吟。
完了。
蘇錦繡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沒想到,自己拼盡了全力,從皇陵的重重殺機中逃了出來,從尸蟞的圍攻中掙脫了出來,最終,卻要以這種方式,死在這荒無人煙的懸崖之上。
不甘心!
她真的,好不甘心!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那株近在咫尺的、在風中搖曳的、紫莖白花的救命仙草!
不!
就算是要死,她也要把這株能救他性命的東西,一起帶下去!
黃泉路上,她不能讓他一個人走!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瞬間劃破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懼與絕望!
蘇錦繡的眼中,迸射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的光芒!
她不再試圖去抓住那些根本無法借力的、光滑的巖壁!
她用盡了自己最后一絲力氣,將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她以一種近乎于自殘的、決絕的姿態,猛地,將那只早已血肉模糊的手,狠狠地,插進了那株半夏旁邊的、堅硬的泥土與巖石的縫隙之中!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與砂石摩擦的聲音響起!
她的五根手指,瞬間被鋒利的石子,割得鮮血淋漓,深可見骨!
劇痛襲來,讓她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可她,卻死死地咬著牙,一聲未吭!
她成功了!
她的手,如同鋼筋一般,牢牢地,卡在了那道狹窄的縫隙之中,暫時止住了她下墜的趨勢!
而另一只手,則以一種閃電般的速度,一把,將那株救命的半夏,連帶著根莖上的泥土,死死地,攥進了自己的掌心!
拿到了!
蘇錦繡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
可這份狂喜,還未持續一息。
她那只用來固定的手,便再也無法承受她整個身體的重量。
“咔——嚓——”
那道早已布滿裂痕的巖石,徹底崩碎!
她的身體,失去了最后的支撐點,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向著那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墜落而去!
再見了……
蕭珩。
這一世,能與你相遇,也不算太虧。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澀而凄美的笑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瞬間——
“呃——!”
一聲極其壓抑的、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暴怒的悶哼,毫無征兆地,從她身后的平臺之上,響了起來!
緊接著,一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以一種完全超脫了人體極限的速度,猛地,從平臺上一躍而起!
他甚至不是跳,而是……滾!
他用一種最狼狽、最不計后果的方式,翻滾著,撲向了懸崖的邊緣!
在他身體即將墜落懸崖的前一刻,他那只骨節分明、青筋暴起的大手,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絕望的弧線!
一把,就精準地,抓住了蘇錦繡那只因為下墜而向上揚起的、空著的左手手腕!
蕭珩,竟然……醒了!
蘇錦繡猛地睜開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因為劇痛和憤怒而扭曲、卻依舊俊美得令人心悸的臉。
他的眼睛,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他的牙關,死死地咬著,額角的青筋,如同虬龍一般,根根暴起!
那支貫穿了他肩胛骨的毒箭,因為他這劇烈的動作,又向內深入了幾分,帶出了一股股烏黑的、散發著惡臭的毒血!
他,完全是憑借著一種超越了生死的、保護的本能,在做著這一切!
“抓……緊……”
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蘇錦繡的心,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震驚、感動與心痛的洪流,徹底淹沒!
她下意識地,便想反手,去抓住他。
可她忘了,她的右手,還死死地攥著那株救命的半夏!
“快!把藥……給我!”蕭珩嘶吼著,他的手臂,因為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已經開始劇烈地顫抖,虎口處,更是被鋒利的巖石邊緣,割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蘇錦繡聞言,沒有絲毫的猶豫!
她立刻將那株攥在掌心的、沾染了她鮮血的半夏,用盡全力,向著他的方向,拋了過去!
蕭珩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那株在空中翻滾的、救命的仙草!
他松開了抓住巖石的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把,將那株半夏,死死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可也因為如此,他的身體,失去了最后的支撐點,再也無法維持平衡!
兩人一起,如同兩只折翼的蝴蝶,向著那片深不見底的、云霧繚-繞的黑暗深淵,墜落而去!
“不——!”
蘇錦繡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她成功地,拿到了解藥。
可他們,卻要一起,死在這里了……
然而,就在他們下墜了不過數丈的距離之后,他們的身體,卻猛地,被一張巨大而富有彈性的“網”,給接住了!
那是一片由無數根粗壯的、不知名的藤蔓,交織而成的一片天然的、巨大的藤網!
這片藤網,懸于半空,連接著兩邊的峭壁,上面,甚至還生長著一些奇異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菌類。
兩人重重地,摔在了藤網之上,巨大的彈性,卸去了他們下墜時的大部分力道。
劫后余生!
他們竟然……又一次,從死神的手中,逃了出來!
蘇錦繡趴在搖搖晃晃的藤網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蕭珩,則在落地的瞬間,便再也支撐不住,一口烏黑的毒血,狂噴而出,整個人都徹底癱軟了下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藥……”他看著蘇錦繡,那雙即將被黑暗吞噬的鳳眸之中,充滿了乞求,“快……”
蘇錦繡瞬間回過神來!
她連滾帶爬地,撲到蕭珩的身邊,從他那已經無力攥緊的手中,拿過了那株救命的半夏!
她來不及去找水,也來不及去找可以搗藥的工具!
她將那株帶著泥土的半夏,毫不猶豫地,塞進了自己的嘴里,用力地,咀嚼起來!
苦澀的、帶著泥土腥氣的汁液,瞬間在她的口腔中蔓延開來。
可她,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
她只是用盡全力,將那株仙草,嚼成了一團爛泥。
然后,她捧起蕭珩那張早已失去血色的臉,低下頭,將自己口中那團混合了她津液與鮮血的藥泥,用一種最原始、也最不容拒絕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渡入了他的口中!
這是一個充滿了苦澀與血腥的吻。
卻又帶著,最決絕的、不離不棄的承諾。
做完這一切,蘇錦繡的眼前,也開始陣陣發黑。
她的體力,她的精神,都已經透支到了極限。
可她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
烏頭之王的毒,霸道無比。光靠半夏的藥性,只能暫時壓制,卻無法根除!
那支毒箭,還留在他的身體里!
必須拔出來!
她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借著那些熒光菌類所散發出的、微弱的光芒,開始仔細地檢查蕭珩肩上的傷口。
那支箭,入肉極深,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肩胛骨。箭頭的倒刺,更是死死地,鉤住了他的血肉與骨骼。
若是強行拔出,必然會造成二次傷害,甚至引發大出血!
怎么辦?
蘇錦繡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蕭珩腰間,那把一直別在那里的、用來防身的匕首之上。
她心中一動,將那把匕首抽了出來。
月光下,匕首的鋒刃,閃爍著森然的寒光。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
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只能……割肉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