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的沉默,并未持續太久。
當一陣不合時宜的“咕嚕”聲,從蘇錦繡的肚子里傳來時,那份旖旎曖昧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蘇錦繡的臉,在一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恨不得現在立刻就找個地縫鉆進去。
真是太丟人了!
她偷偷地抬眼,覷了一眼蕭珩,卻見他正靠在山壁上,唇角勾著一抹極其明顯的、促狹的笑意。
“王爺是鐵打的,不食人間煙火。我只是個凡人,自然會餓。”蘇錦繡嘴硬地辯解道,試圖為自己挽回一絲顏面。
“嗯。”蕭珩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確實。本王……也有些餓了。”
他說著,肚子也極其配合地,“咕嚕”了一聲,比蘇錦繡的動靜,還要響亮幾分。
這下,輪到蕭珩的俊臉,微微一僵。
蘇錦繡看著他那副難得一見的、吃癟的模樣,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仿佛驅散了連日來所有的陰霾與尷尬。
山洞內的氣氛,瞬間變得輕松而真實起來。
是啊,他們是人,不是神。
他們會痛,會累,當然,也會餓。
嚴酷的生存問題,就這么直白地,擺在了他們面前。
那些采來的藥草,只能治傷,卻填不飽肚子。他們已經有數日,未曾進食,全靠一口氣硬撐著。再這么下去,不等谷口的追兵找上門,他們自己,就先餓死了。
“我去去就回。”
蕭珩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拿起那把一直別在腰間的匕首,便要向洞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蘇錦繡大驚失色,連忙拉住他,“你傷得這么重,不要命了!”
“無礙。”蕭珩的聲音,依舊簡潔,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在這里等著。本王,總不能讓自己的合作伙伴,餓死。”
說完,他不顧蘇錦繡的阻攔,撥開洞口的灌木,高大而略顯單薄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間的陰影之中。
蘇錦繡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擔憂。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踐行著他的承諾。
她不能拖他的后腿。
她深吸一口氣,也開始在山洞附近,忙碌起來。
她憑借著自己那點可憐的“極限生存”知識,在附近的山澗里,仔細地清洗著那些采來的藥草,又找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鮮嫩的蕨菜和野果。
她還將山洞里那些潮濕的地面,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干燥的落葉和柔軟的苔蘚,讓他們的這個臨時“家”,看起來,總算有了幾分溫馨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錦繡心中愈發焦灼不安時,一道熟悉的身影,終于,重新出現在了洞口的灌木叢后。
蕭珩回來了。
他的臉色,比離開時,又蒼白了幾分,顯然,外出活動,對他的傷勢,造成了不小的負擔。
可他的手中,卻提著兩只早已斷了氣的、肥碩的野兔。
蘇錦繡的心,瞬間,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徹底填滿了。
“你……”她想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蕭珩看著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眼圈微紅的模樣,唇角,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弧度。
“我說過,不會讓你餓死。”
他將兔子遞給她,自己則靠在一旁的山壁上,閉目調息,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蘇錦繡接過兔子,看著他那副強撐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她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開始處理那兩只來之不易的獵物。
很快,新的問題,又擺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沒有火。
沒有火,就意味著,他們只能茹毛飲血。這對于兩個傷員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蘇錦繡看著那兩只處理干凈的兔子,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鉆木取火?
她只在電視上看過。那種技術活,她可沒信心能成功。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蕭珩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和山洞里,隨處可見的、堅硬的石塊之上。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瞬間劃破了她的腦海!
她跑到蕭珩身邊,拿起他的匕首,又在地上,仔細地挑選了兩塊質地堅硬、表面粗糙的燧石。
“你做什么?”蕭珩睜開眼,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生火!”蘇錦繡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躍躍欲試的光芒。
她將一塊燧石固定在地上,又找來一些干燥的苔蘚和枯葉,作為引火物,小心翼翼地放在燧石的旁邊。
然后,她右手握著匕首,用刀背,對準了另一塊燧石的棱角,猛地,砸了下去!
“鐺!”
一聲清脆的、金屬與石頭碰撞的聲音響起。
一簇極其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火星,從碰撞處,一閃而逝。
有門!
蘇錦繡的精神,猛地一振!
她調整了一下角度,再次,用力地砸了下去!
“鐺!”
“鐺!”
“鐺!”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這個枯燥而費力的動作。
她的虎口,被震得發麻。
她的手腕,酸痛無比。
可她的眼中,卻充滿了堅定。
蕭珩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那張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沾染了灰塵的俏臉。
看著她那雙因為專注而熠熠生輝的、明亮的眼眸。
看著她那副明明很狼狽、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的、倔強的模樣。
他那顆古井無波的心,沒來由地,又漏跳了一拍。
不知過了多久。
“嗤——”
終于,一簇比之前都要明亮許多的火星,精準地,濺落在了那堆干燥的苔蘚之上!
一絲極其微弱的、青色的煙霧,裊裊升起!
成功了!
蘇錦繡欣喜若狂,連忙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對著那點火星,輕輕地吹著氣。
很快,那點微弱的火星,便在她的呵護之下,變成了一簇小小的、橘紅色的火苗。
火苗,跳躍著,舞動著,在這陰冷潮濕的山洞里,散發出了一股名為“希望”與“文明”的光與熱。
蘇錦繡用樹枝,將火苗引大,很快,一堆溫暖的篝火,便在山洞的中央,熊熊燃燒了起來。
她將串好的兔肉,架在火上,仔細地翻烤著。
很快,一股濃郁的、令人食指大動的肉香,便在整個山洞里,彌漫了開來。
蕭珩看著那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愈發溫暖動人的側臉,看著那在火焰上,被烤得滋滋作響、金黃流油的兔肉,只覺得,連日來所有的疲憊、傷痛與仇恨,都在這一刻,被這股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溫暖,徹底治愈了。
當蘇錦繡將第一塊烤好的、最鮮嫩的兔腿肉,遞到他面前時,他沒有拒絕。
他接過來,默默地吃著。
這是他這一生中,吃過的最簡單最粗糙的一頓飯。
卻也是最好吃的一頓。
兩人圍坐在篝火旁,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分享著這份來之不易的食物。
溫暖的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織在一起,密不可分。
蘇錦繡抬起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也正看著她。
四目相對。
在彼此那倒映著跳躍火光的眼眸之中,他們都看到了一種,遠比愛情,更加深刻,更加動人的東西。
那是在生死之間,早已悄然滋生的、獨屬于他們二人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