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上蒼卻似乎想以一場不大恰時的雨徒勞地掩藏某些不為人知的過往。
只是大雨消散后,唯留下了滿地的枯黃和久不消弭的長風。
夜色吞吃視線,這或許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雨夜。
雨后黏膩的泥路上布滿著大大小小的水坑,一雙沾滿泥漬的馬丁靴踏過去,濺起不小的水花。
只是主人似乎已經在長久的行走中麻木,并不想分神去在意褲腳是否會被打濕這樣的瑣事。
參差著長到胸前的頭發被少年扎起隨意的落在身后,隨著人的走動小幅度的擺動著。
寇悆掏出手機,皺著眉點開定位,屏幕上兩個坐標的位置放大后空白一片,而手機里清脆的男音還在自顧自的“導航”:
“前方直行……”
下一秒,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著前方嗑藥了般歡快奔騰的河流。
干得漂亮。
寇悆被氣得笑了出來,干脆利落地把電話掛斷,憋著笑意的聲音也隨之暫停。
而在顯示定位的界面上,代表著寇悆的圖標在一片空白中摸索著向另一邊緩慢的靠近。
細雨卷上了狂風,社畜的無奈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一切的伊始,那封委托信,安安穩穩地躺在他身后的皮包里。
交給寇悆委托信的是“維源”,那個他印象中的專門解決這些怪力亂神的“組織”一類的東西。
在這個鬼怪幾乎可以說是橫行的時代,實在是吃香。換言之,趕上了好時候,誰都想分維源這個得勢寵兒的一杯羹。
而作為維源不正式試用員工,他原本也沒相信對方畫的“正式成員,好處多多”的萬惡的資本的大餅。
但不失為一個賺錢的好路徑。
他們想要的東西,他恰巧會一些。
而對方提供的所謂試用期的“測驗”,就是在其通過一系列基礎考核后隨機發放的成員看不上眼的“小事”。
之所以稱之為“小事”,不是事小,是錢少。勉強過了可以委托的標準但錢財少拿,事情繁瑣,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丟給這些試用期的苦娃娃。
“不正式”是因為寇悆連報名流程都沒走,舉著桌上不知哪來的推薦信屁顛屁顛的就去了。
原因只有一個:有錢。
委托信里的內容簡單,無非是些薪金報酬和遇到的禍事,按照維源給的格式編排,就像是一張工作任務卡。
特殊之處在于那對比其他“小單”略高的金額和左下角那一處“高危”的標記。
萬惡的資本似乎在試探牛馬的承壓,卻不曾想牛馬眼里只有罪惡的金錢,或是在自負地加持下忘了自己的斤兩,確認了報酬淡然地“嗯”了一聲后拎著包轉頭就往火坑里跳。
似乎并不打算考慮那筆酬金自己是否有命來拿。
不知過了多久,清晨的陽光透過云層,眼前依舊渾濁的河水咆哮著往前,不過村莊已近,遠遠就瞧見河岸邊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一個小姑娘無視地面的雨水盤腿坐著,注意到寇悆后轉過身來,略帶嬰兒肥甚至稱得上可愛的臉上一側嘴角詭異的向上勾起了幾分不羈的弧度,雙眼一對視,隨即對著寇悆吹了個流氓哨。
寇悆:“。”
“喂,”她朝旁邊斜躺在木椅上的男人扔了根木棍,“你相好的來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沖鋒衣的帽檐被他拉到眼上,露出小半張銜著根草的英俊的臉來,搭起的一只腳悠哉的擺動著,顯然沒注意到這人的到來。
應該就是維源派的那個接頭人李有齡了。
寇悆沉默著,砸出不對味來,后退一步道:“不是。”
“我去你的,”男人樂了聲,起身盯著寇悆看了看,隨即拿出手機扒拉出定位看了看,毫無胡亂導航后的心虛,“那么早啊,我估摸著還得再等會。”
“走吧,”他把凳子往旁邊順了順,哥倆好的攬了過來,完全無視寇悆餓怒交織下半黑了的臉,打了個呵欠帶著人往村里走,二五八萬的姿勢像是土匪巡山。
寇悆掙了下沒掙開,憋了半晌妥協的開口道:“有吃的么?”
“有啊,怎么沒有,”比寇悆高出半個頭的人略微側過臉來笑著說道,“到地兒了管夠。”
寇悆心下一緊,這人似乎說話似乎慣帶些挑逗般的笑意,尤其當對方撇去了那些插科打諢的玩笑,格外漆黑的眸子和露出的虎牙更容易讓人這人沒憋什么好屁的錯覺。
只是錯覺未被應驗,或者說沒在寇悆身上應驗,而是他人不幸糟了這無妄之災。
那人把寇悆領進一個院里倒了杯茶,留了句“稍等”后就跑出門沒了影兒,而后來來回回端來四五道菜,樣式各異的碗碟盛著的菜上還冒著熱氣,顯然不知搜刮了幾家。
末了他把吃飯的碗筷一擺,十分鐘速成菜上桌,沒有技巧,純靠搶。
“那個小姑娘呢?”席間,寇悆忽然問道。
“嗯?”李有齡往寇悆碗里堆菜的手一頓,收回后無所謂道:“她叫楊容,村里的,不是一路。”
他說著,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語調上揚顯然心情很好:“你的搭檔現在只有我。”
寇悆扒飯的動作似乎停滯了一瞬,隨后沒在應聲。
峰羊村的情況在委托信里有所介紹,無非是鬧鬼的村子,怪異的人,惶惶的人心和詭異的事端,但具體的細節還需要考察,而此刻,同伴的信息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只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著急。
正午的太陽多了些灼熱的意味,寇悆隨手翻著手機里傳過來的檔案,一張照片在電子屏中格外顯眼:
照片上是峰羊村人寄過來的委托信,略微發黃的紙張上手寫著扭曲的字體,大片涂改的痕跡穿插其間,似乎是不慣于書寫所致,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不忍直視。
寇悆凝神看了一陣,指尖撫上某個古怪的字眼,然后隨意的劃過。
他并不打算有什么額外的行動。
寇悆偏頭看了一眼院中坐在樹下的李有齡,那人一手握著刻刀動作嫻熟的雕著手中已經依稀辨得出輪廓的木頭小人,木屑簌簌地從指尖掉落,在下方堆積起了一堆不小的殘雪。
似乎并不打算把心神分一些給亟須解決的案件,閑飯吃得格外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