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到的這幾天,有什么進展么?”寇悆在李有齡旁邊蹲下,一片木花恰巧被風攜到他的腳邊。
他在維源錄檔案拖了幾天,而對方則按照原計劃安排到了峰羊村。
李有齡手上的動作不停,蹙著眉似乎思索了一陣,云淡風輕地說道:“新人,如果你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為組織做些貢獻來表現自己的話,最好還是再等等。”
寇悆不置可否,抱著手習慣性的盯著人的眼睛看。
偏深的眸色極易讓人聯想到單純或是城府近乎兩極化的錯覺,只是在他那雙杏眼的誤導下,卻是更顯得人畜無害起來。
李有齡偏頭瞥了一眼,隨后自顧自地繼續:“這里的人都算不得太正常。”
說罷,一抹厭惡的神色從他的眼中閃過。
李有齡初來乍到時,這里的人并沒有現在這樣的好說話。
那日的太陽分明高照著,是再適合不過出行的一天,但空曠的街巷里卻見不到一絲人影,唯有他的余光中不時掃到的一個個縮進窗里的沉默的身影。
而跟著他的是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如影隨形的視線,黏膩的攀上他的四肢,為行動附上了一層名為“悚然”的枷鎖。
詭異的頹廢從某處升起,然后順著風吹刮到這里的每一個角落。
李有齡逛到一個十字路口,不知從哪掏出個鑼來拎著隨手拾來的鐵棒子卯足了勁地扯著嗓子邊敲邊喊:“來人啦!來人啦!”
尖銳的鑼聲混著叫喊在村子里如惡鬼一般回蕩著,嘶吼著把彌漫的死霧一般的沉寂蕩開。
“來了!來了......別敲了!別敲了!”遠處一個矮個子男人喘著粗氣趕過來,肥膩的臉上掛著細密的汗珠,幾縷頭發也被汗液黏在了一起,毛孔粗大的臉因奔跑而顯得格外通紅。
“是陳先生吧,”見到來人,李有齡隨手甩開鐵棍,白凈的臉上勾起幾絲不懷好意的客套來,“好找啊。”
你找了個屁。
陳平在心里暗罵著,油膩的臉上堆起笑:“真是讓您久等了。”
“是嘛?”李有齡隨口附和著,幅度極大的甩了甩自己敲酸了的手。
“哎喲就怪我這腦子,就是找不著您人,”陳平一噎,隨即往頭上一拍,“得虧您有方法,可得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讓村長給知道了。”
說著,討好的把幾百塊往李有齡手里一塞:“村長消息一來,您看我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接您了不是?”
這人用諂笑遮蓋著的眼中的精光,交出把柄似的行跡,卻是暗中把人的距離往近了拉。
李有齡順手把錢往兜里一揣:“這話說的,多大點事兒,走走走,您帶路。”
峰羊村的景致若真算起來,實打實的還是不錯的。
青石壘就的老屋就著地勢錯落的倚著山坡,一家一戶里又各自在院里圍了小景,任由零星幾枝枝條從墻檐上探出頭來,不亞于那出墻的紅杏,借常青的枝干在冬日里也溢出了幾分春意來。
在只是如此景致,卻因在此處而平白染上了一絲死寂的意味。
“這村里平時也這樣嗎?”李有齡觀察著四周的環境開口問道。
前面帶路陳平一頓,嘆了口氣說道:“沒辦法啊,沒人再想丟孩子了。”
那張肥碩的臉略微側過來,角度的問題讓身后的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一個都不能再少了。”
“那天劉家二娃清早到河邊挑水,冬天天亮得晚了點,但畢竟習慣了那個點起,摸著半黑的天也就去了。”老人倚靠在竹椅上,憑借著蒼老的聲音艱難的敘述著。
褶皺爬滿了他的臉頰,溝壑一般的肌膚覆蓋著枯骨,在下巴處長出蒼白的胡須,暗黃的膚色宣告著他生機的逝去,似乎和平常的老人一般無二,只不過伸出的一條腿看起來實在有些怪異:
腳掌的部分被粗糙的肉球代替,而銜接肉球的應該算作是小腿的那部分像是被折了的橡皮,極不自然的彎曲著。
“要真算起來,怪事應該從那天算起。”陳平插了句嘴。
村長緩慢地點了點頭,渾濁的眼睛掃了陳平一眼繼續道:“當時挑完水回家,迷迷糊糊的看到河中央有個黑色的點,隔得太遠了看不清是什么東西,以為是個黑布團子什么的被河里插的樁子什么的掛那兒了,年輕人嘛,玩心起來就丟了個石頭過去,投中了沒動,不過天黑地冷的,沒必要和個破布東西不對付,也就回來了。”
“連著去了幾天,他覺得那東西好像比之前近了一些,擺明在水里待了幾天的物件,腦子里卻沒有一點白天看到過的印象。巧水不深,他就借著膽兒游了過去想看個清楚,天還暗,想看清就得游近些......”
村長說著,屋外的鳥被驚起,帶起一陣莫名讓人悚然的喧囂,他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顆人頭。”
借著朦朧的光線,劉二湊過去,猛地發現那哪是什么黑布包子,分明是個女人的頭,微紅的眼睛怒睜著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劉二嚇了一激靈,立馬轉了個向往回游,水拖著人轉身的時候腳浮起來往她那邊靠了些,恰巧碰到了那女人冰得讓人發麻的軀體。
峰陽村這水向來急,就算水淺的時候也比一個大男人高出不少來。可她就像站那似的一動不動,死死的盯著來人。
霎時,渾濁的河面上浮起幾只斷了的手來,隨著水流起起伏伏,糾纏著漂向遠處。
劉二嚇傻了,幾步一摔地跑回村里,招呼著一群人過來。
大伙的手里提著棍棒,一齊把手電的光線射向劉二說的地方。
岸邊還擺著跑走時被打翻的木桶,但河里卻是空空蕩蕩。
后來,就算不敢再去岸邊,那東西也跟纏上了他似的,只要一進入夢中就好像被人釘在了河邊,眼睜睜地看著那女人離岸邊越來越近。
直到那天河水染出的爬行的痕跡歪歪扭扭地從河岸延伸向村莊。
也是自那之后,劉二發瘋,真正的怪事開始了。
“開始只是丟些雞鴨鵝,后來不曉得從哪一天開始就有人失蹤了。”
大家幾乎翻遍了村子也沒找到。
要是只是厭了深山,走了跑了也好,但偏偏失蹤不久后村民在村口發現了他們腐爛破碎的手腳。
后來,村里人默契的在黑夜里閉門不出。
“尸體是被埋了,還是被水沖走了?誰知道呢?什么都沒留下,只知道人沒了。”村長輕輕地嘆了口氣,似乎被折磨的無可奈何,“我知道這事難辦,前前后后請了幾波人來,都是裝模做樣地做些法事然后拿錢走人。”
“他們是走了,村里的人呢,還是該死的死,該丟的丟,”村長看向李有齡,渾濁的眼里透著些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