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李有齡笑吟吟地說道,“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村長一愣,嘶啞的喉嚨里扯出幾聲大笑,似乎是善解人意的說道,“我們請你們過來,當然是十萬分的放心了,哈哈哈哈。”
說完他拄起拐杖,撐起身來,拖著腿往外走。
陳平極有眼力見地來扶,卻被他揮手推開:“這屋子你就好生住著,先好好休息......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相信你們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余音在巷子里回蕩。
兩個人影在視線中逐漸模糊,在拐了個彎后徹底消失不見。
李有齡關了門,拖了條木椅靠在院中的柳樹旁。
或許就在事情發生后不久,村里總會有一些膽大的年輕人集結起來,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那么閉門不出的約定是怎么來的?是見識到了怪物的恐怖,還是得到了某人的警告?
按照村長的話,來的人不止一波,對關鍵的信息需要多少也有些了解了,但很明顯,他并沒有把話說完。
是對初來者的考驗,還是別有用心呢?
他無從得知。只能在摸索中探尋,再嘗試中似乎走進了村民們所期待的“真相”中。
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如果某些事情沒有浮出水面的話。
某日他找到了一具尸首,也是那日沉默的村民將他走來。
無數的面皮承著各異的神態向此地簇擁,只是在永夜的迷亂之下,那些真誠里又有多少做作,喜悅里又有多少虛假,悲痛里又有幾分慶幸?
淺淡的秩序蒙著軀殼在他們中流轉,打破與否并沒有在此刻展現出任何獨特的意義。
那不如任其發展,等待蟄伏的真相終于回首時,一切都會有新的昭示。
“所以,等他們自己找上門來。”李有齡隨手掃開落在寇悆肩上的木屑,眼里帶著輕輕淺淺的寇悆沒法分辨那到底包含著什么的笑意,“你是我帶的第一個新人,可不能被整死了。”
“啊?”寇悆沒反應過來。
“壞我名聲。”他收起工具,拍了拍寇悆的肩膀道,“先去睡一覺,晚上出去一趟。”
等黑夜終于從太陽手里搶過接管權,寇悆顛了顛手里提前磨得鋒利的烏霓,神色復雜。
他原以為這人至多是帶自己偷雞摸狗,哪承想對方竟是拎了把順手的鐵鍬,看樣子像是要掘了人家的祖墳。
“差不多了,”李有齡拉上房門,緊閉的房間從窗戶透出幾絲橘黃色的燭光,屋內兩個障眼娃娃帶著詭譎的笑容,在靜謐的夜里傳出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記得去河邊的路嗎?”走到一個巷口,李有齡忽然問道。
“記得,”寇悆點了點頭。
“行,”他脫下風衣,折了折往人懷里一塞,毛衣的袖子被擼起,露出小半截結實的手臂,“你到河邊找之前遇到的那個小姑娘領個東西。”
“河邊?”寇悆重復了一遍,“商量好了?”
“她還用商量?”男人把鐵鍬搭在肩上,悠哉游哉得往另一處走遠,“除了河那兒,她哪也不會去。”
男人的身影拐過一個彎后徹底消失不見。
寇悆回過神來環顧四周。
峰羊村地處云南,建筑密密匝匝的大都是是傳統的一顆印,無非是因地制宜地改了些樣式,但總體上看起來大差不差的,在寇悆眼中更是如出一轍。
很好。
這哪?
青石板路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前方的水聲中似乎夾雜著誰人的低語。
寇悆屏著呼吸,放輕腳步往那邊靠近。
彎拐處的盡頭就是通向河岸的泥路,尚還有墻壁遮擋的道路中涌出的光線詭異地跳動著。
說話的聲音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放大。
而在河岸邊上,燃起了一小堆篝火,在濃郁的漆黑中顯得格格不入。
旁邊的人半蹲著往里丟著紙錢,草帽投射的陰影遮蓋住了對方的神情,唯獨露出唇瓣在火光的映照下念經似的開合著。
驀地,那人停頓了一下,語調略微上揚了一些,聲音的女性特征也清晰了起來:
“沒事啊,就拖個夢,咱兩在夢里玩,來的路上呢,就順道嚇嚇那兩個新來的,要是不小心嚇死了,正好讓他倆下來給你做個伴。”
她說著,沒忍住地“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知道對方發現了,寇悆也沒躲,單手拎著李有齡的衣服走了出來。
那人招招手,示意寇悆過來。
她的頭發依舊半扎著,只不過大概被風吹亂了一些,垂下來的碎發搭在臉上,一頂草帽蓋子似的戴在頭上,隨著她的動作掉下來向后掛在了脖子上。
走進篝火后寇悆看清了對方旁邊厚厚的一沓冥幣,神色一頓。
楊容隨手拿起一沓,大大方方地遞給寇悆道:“半夜燒紙氛圍足足的。”
“謝謝,”寇悆接過來,有些新鮮的捏起一張丟進火里。
紙張瞬間在火焰中卷曲,燃燒,化為灰燼。
“是燒給家人的嗎?”寇悆問道。
楊容搖了搖頭:“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聽到回答,寇悆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
那人盛著火光的眼中似乎多了些許的溫柔與眷戀,以及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的,淚水。
河邊吹起的清風卷著紙灰飛向天空,像是被什么東西托舉著完成使命一般送到所想之人的面前,連帶著你指尖殘存的余溫一起,借著紙張與他的手再次交握。
楊容從身側扯過來一個布包放到寇悆旁邊。
袋子里東西模糊的輪廓借著火光若隱若現,寇悆低頭掃了一眼。
是一只手。
一只沾滿泥土的已經有些腐爛的手。
浮腫的皮膚之下似乎還蠕動著細密的蛆蟲。
意識到這大概就是李有齡叫自己來領的東西,寇悆道了聲謝,隨手給它打了個結。
斷手,篝火和紙錢。
無論如何似乎都不會是個好氛圍。
除了旁邊這個好看的年輕人。
楊容發著呆,忽然注意到好看的年輕人向她伸出了手。
她一愣,下意識地結果對方遞過來的東西。
是幾顆包裝紙亮晶晶的水果糖。
“要聽一個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