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拐進槐樹坳的土路,輪胎就碾到了什么黏膩的東西。
洛言推開車門,一股濃烈的土腥氣混著血腥撲面而來——
路中央散落著幾縷黑色的根須,像是被硬生生扯斷的。
斷口處還在緩緩滲出暗紅色的汁液,在地上蜿蜒成細小的溪流,朝著老槐樹的方向流去。
“是‘牽魂槐’的根須。”
沈聿白的龍紋短刃已然出鞘,金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它在主動往村子里蔓延,比我們預想的更急。”
張曉梅早就等在村口的老榆樹下,見他們來了,手里的簸箕“哐當”掉在地上,里面的糯米撒了一地。
“王寡婦、王寡婦她跑了!剛才還在炕上胡言亂語,突然就跟提線木偶似的坐起來,直挺挺往槐樹林走,誰攔咬誰!”
她指著西邊的林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李大壯也不見了!有人看見槐樹林里有紅光,像……像有人在辦喜事!”
洛言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老槐樹林的輪廓在暮色中扭曲著,枝葉間透出詭異的紅光,隱約有嗩吶聲從林子里飄出來,調子卻走了音,像無數根針扎進耳朵。
她的鬼瞳驟然收緊——林子里的紅光根本不是燈火,是無數根須纏繞成的“囍”字,王寡婦穿著那件還沾著喪灰的素色褂子,正被根須牽著往樹下走,她的腳不沾地,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嘴角淌著涎水。
而李大壯就跪在老槐樹下,原本僵硬的身體正被根須一點點往樹洞里拖,樹洞深處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骨頭被碾碎的聲音。
更駭人的是,樹洞里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指甲縫里嵌著泥土,正往李大壯頭上戴一頂破爛的紅帽子——那是王寡婦男人出殯時戴的孝帽。
“他在逼李大壯替死。”
洛言的銀匕首劃破掌心,銀血滴在地上,瞬間在根須蔓延的地方燒出一道火墻。
“王寡婦男人根本不是摔死的,是被‘牽魂槐’拖進樹洞當了祭品,現在他要找個替身,才能徹底借槐樹的陰氣還陽!”
沈聿白的龍紋短刃斬向纏繞王寡婦的根須,金光所及之處,根須紛紛化為黑灰,卻在落地的瞬間又長出新的枝芽,像瘋長的野草。
“這東西被人用沈家禁術催動過,普通符咒沒用!”
他看向樹洞里那只手,突然認出對方袖口露出的半截紅繩。
“是蓉城沈家的人!他們故意用王寡婦男人的命養‘牽魂槐’,就是為了引我們來!”
洛言突然想起外婆埋在樹下的紅布包,立刻沖過去扒開樹根處的泥土。
紅布已經被根須絞得粉碎,里面的“縛魂索”斷成兩截,斷口處纏著一縷極淡的龍涎香——果然是沈家的手筆。
她抓起半截繩索,銀血順著繩索蔓延,突然聽見樹洞里傳來微弱的呼救聲,是李大壯的聲音:
“救……救我……樹根……在鉆我的骨頭……”
“不能讓他被拖進去!”
洛言將銀血抹在銀匕首上,刀尖直指樹洞。
“一旦他完全被吞噬,王寡婦男人就會借他的身體還魂,到時候整個村子都會被槐樹的陰氣籠罩!”
沈聿白會意,龍紋短刃猛地插入地面,金光順著刀刃滲入泥土,在老槐樹周圍畫出一個巨大的金鱗陣。
根須觸到陣法邊緣,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被烙鐵燙過,往回縮了幾分。
樹洞里的手發出憤怒的嘶吼,樹洞深處突然涌出大量黑血,血里浮著無數細小的人臉,都是被這棵槐樹吞噬過的生靈。
“就是現在!”
洛言抓住根須后退的間隙,猛地將半截縛魂索扔向李大壯。
“抓住它!用你的血抹上去!”
李大壯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攥住紅繩,咬破舌尖將血吐在上面。
縛魂索遇血突然發光,竟順著根須往樹洞里鉆,樹洞里傳來凄厲的慘叫,那只蒼白的手瞬間縮回,洞口的根須紛紛枯萎,露出里面嵌著的半塊玉佩——
正是沈秀娥丟失的那一半,此刻正被黑血浸透,發出痛苦的嗡鳴。
王寡婦身上的根須也隨之脫落,她“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洛言趕緊沖過去扶住她,卻發現她后心貼著一張黃符,符紙上的字跡與沈聿白令牌上的龍紋一模一樣,只是被人用黑狗血篡改了符文,變成了“替身符”。
“是蓉城沈家的手法。”
沈聿白撿起黃符,眼神冰冷。
“他們先用‘牽魂槐’殺了王寡婦男人,再用替身符引王寡婦和李大壯犯忌,目的就是借望門煞的戾氣,逼出沈秀娥的玉佩,好找到銀淵的準確位置。”
樹洞里的慘叫聲漸漸平息,老槐樹的紅光也隨之褪去,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晚風里搖晃,像無數只伸向天空的手。
李大壯癱在地上,渾身是血,卻總算撿回一條命,只是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念叨。
“紅蓋頭……她要紅蓋頭……”
洛言看著樹洞里那半塊玉佩,突然明白外婆為什么要去蓉城——
那里不僅有沈家分支,或許還有能徹底鎮壓“牽魂槐”的東西。
她掏出手機想給外婆打電話,卻發現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短信,只有一張照片:
蓉城的沈家老宅門口,外婆正站在一個戴斗笠的人影面前,手里舉著那半塊墨玉貔貅,臉上帶著決絕的表情。
短信末尾還有一行字:想讓她活命,就帶沈秀娥的玉佩來蓉城。
晚風卷起地上的黑灰,迷了人的眼。
洛言握緊銀匕首,看著沈聿白,兩人的目光在暮色中交匯,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槐樹坳的風波暫歇,但真正的陷阱,在千里之外的蓉城正悄然張開。
而那棵老槐樹的樹洞里,半塊玉佩的縫隙里,正緩緩爬出一只細小的、帶著血色的槐蠶,朝著村子的方向,慢慢爬去。
那只血色槐蠶爬得極慢,腹足碾過黑灰的地面,留下彎彎曲曲的血痕,像一道詭異的符咒。洛言的鬼瞳緊緊鎖住它,銀璃血脈在指尖發燙——這東西不是普通的蟲豸,是“牽魂槐”的精魄所化,能循著人的氣息鉆進皮肉,吸食陽氣。
“不能讓它進村子。”洛言的銀匕首劃出銀弧,正要斬下,卻被沈聿白按住手腕。他指著槐蠶爬行的方向,那里是村東頭的祠堂,祠堂門口的石獅子眼窩是空的,積著經年的黑灰。
“它在找‘寄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