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這里是芷柔小姐的汀蘭水榭,沒有夫人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
一道尖銳的、夾雜著驚慌與色厲內荏的聲音,在雅致的庭院門口響起。兩個穿著二等丫鬟服飾的少女,張開雙臂,攔在了蘇傾夏的面前,臉上滿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的倨傲。
汀蘭水榭。
這本是蘇傾夏的母親,文安侯嫡女的陪嫁庭院,也是整個國公府里位置最好、景致最雅的一處所在。院內引活水為池,種有百株珍品蘭花,夏日荷風送香,冬日踏雪尋梅,詩意盎然。
母親去世后,這里本該由蘇傾夏繼承。可柳氏入主后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尋了個“屋宅朝向與小姐八字不合”的荒唐由頭,將年幼的原主趕到了府中最偏僻、最破敗的西跨院,把這最好的院子,給了她的心肝寶貝蘇芷柔。
此刻,蘇傾夏站在這熟悉的院門前,記憶中屬于母親的溫婉笑顏,與原主被欺凌驅趕的屈辱畫面交織在一起,讓她那雙清冷的眸子里,瞬間卷起了駭人的風暴。
“滾開。”
她只說了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像是淬了萬年玄冰,讓那兩個丫鬟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
其中一個膽子稍大的,梗著脖子強辯道:“你神氣什么!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草包!這里是芷柔小姐的地盤,你敢闖,我們就……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殘影閃過。
緊接著,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大力從手腕處傳來!
蘇傾夏竟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單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那丫鬟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被輕飄飄地甩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在院墻上,滑落在地,疼得半天爬不起來!
另一名丫鬟直接嚇傻了,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褲襠處傳來一股騷臭的氣味,竟是直接嚇尿了!
跟在蘇傾夏身后的兩名粗使丫鬟,也看得目瞪口呆,端著金銀的手臂都在顫抖。
天啊!這位懦弱可欺的大小姐,什么時候有了這般恐怖的身手?!
蘇傾夏看也沒看那兩個廢物一眼,一腳踹開虛掩的院門,徑直走了進去。
院內的奢華與精致,與她記憶中那個破敗的西跨院,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名貴的蘭花被下人精心伺候著,池中的錦鯉悠閑地擺著尾,屋檐下掛著的鸚鵡,正學著人語,尖聲叫著:“芷柔小姐,千歲千歲!”
蘇傾夏的眼神,一寸寸變冷。
“來人。”她淡淡地開口。
那兩名抬著箱子的粗使丫鬟連忙跟了進來,戰戰兢兢地垂首聽令。
“把這院子里,所有不屬于我母親的東西,給我一樣一樣地扔出去!”
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血腥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動作快點。天黑之前,我要讓這院子,恢復它原來的樣子。少一分,我拿你們是問;多一分……我賞!”
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那兩名丫鬟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貪婪與狠意。她們本就是最底層的粗使丫鬟,平日里沒少受蘇芷柔院里這些大丫鬟的氣。如今有嫡出的大小姐撐腰,又有重賞在前,哪里還管得了那么多!
“是!大小姐!”
兩人應了一聲,將沉重的金銀箱子往地上一放,立刻如同兩只闖入羊圈的餓狼,沖進了那間最華麗的主屋。
“乒乒乓乓——”
“嘩啦——”
很快,屋里便傳來了瓷器碎裂和物件被砸爛的聲音。
一件件屬于蘇芷柔的、花枝招展的衣裙,被從窗口扔了出來;一個個精致的梳妝匣,被粗暴地倒空,里面的珠釵首飾撒了一地;一張蘇芷柔引以為傲的古琴,更是被直接從門里丟出,“哐當”一聲,琴弦盡斷!
“住手!你們這群狗奴才!反了天了!”
伴隨著一聲氣急敗壞的尖叫,蘇芷柔帶著七八個氣勢洶洶的丫鬟婆子,沖進了院子。
她本在自己母親那里哭訴告狀,聽聞蘇傾夏竟敢帶人闖她的汀蘭水榭,立刻帶著人殺了過來。
可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般滿地狼藉的景象,頓時氣得眼前發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蘇傾夏!”蘇芷柔雙目赤紅,指著蘇傾夏的鼻子,厲聲嘶吼,“你這個賤人!瘋了嗎?!誰給你的膽子,敢砸我的東西!”
蘇傾夏緩緩轉過身,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諷刺地笑了。
“你的東西?蘇芷柔,你是不是忘了,這里,才是我家。而你和你娘,不過是鳩占鵲巢的客人罷了。”
她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一條粉色羅裙,拿到蘇芷柔面前。
“上好的云錦,一寸千金。我記得,我這個月的月錢,是一兩銀子。而你這一件衣服,就要耗費五十兩。你花著我娘親嫁妝鋪子賺來的錢,穿著遠超自己身份的綾羅綢緞,住著本該屬于我的亭臺樓閣,現在,還敢質問我誰給的膽子?”
“你……你胡說!”蘇芷柔被她逼人的氣勢,震懾得后退了一步,隨即反應過來,立刻用上了她最擅長的招數。
她眼圈一紅,眼淚說來就來,凄楚地哭道:“姐姐,我知道你救駕有功,心里得意,可你也不能這般欺負我啊!父親說了,讓我們姐妹和睦,你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嗚嗚嗚……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要這么對我……”
若是以前,她這番梨花帶雨的哭訴,定能引來無數人的同情。
可這一次,她失算了。
蘇傾夏看著她拙劣的表演,只覺得可笑。
她猛地上前一步,不等任何人反應,揚起手,“啪”的一聲,一記響亮至極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蘇芷柔的臉上!
整個院子,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
蘇芷柔捂著自己瞬間紅腫起來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她竟然敢打我?!
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你!敢!打!我!”蘇芷柔像是瘋了一樣,尖叫著就要撲上來撕扯蘇傾夏的頭發。
蘇傾夏眼神一寒,側身避開,同時精準地一腳,踹在了蘇芷柔的膝蓋窩上。
蘇芷柔只覺得腿一軟,“撲通”一聲,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跪倒在了蘇傾夏的面前!
“蘇芷柔,”蘇傾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的把戲!從今天起,在我面前,它不好使了。”
“這一巴掌,是替我母親打的,教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何為嫡,何為庶!”
“這一腳,是替我自己踹的,讓你記住,什么叫規矩,什么叫尊卑!”
她轉過頭,凌厲的目光掃向那些跟著蘇芷柔沖進來,此刻卻全都嚇得呆若木雞的丫鬟婆子。
“還有你們這群狗仗人勢的東西!看清楚了,從今往后,這國公府的嫡長女,是我蘇傾夏!誰是主子,誰是奴才,自己掂量清楚!”
“現在,帶著你們的主子,和她的這些垃圾,立刻從我的院子里,滾出去!”
“滾”字一出,帶著凜然的殺氣。
那些丫鬟婆子如蒙大赦,也顧不上去扶跪在地上發抖的蘇芷柔,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
蘇芷柔又怕又恨,她死死地瞪著蘇傾夏,最終,還是在一片狼藉和滿院下人鄙夷的目光中,被自己的奶娘連拖帶拽地架走了。
一場鬧劇,終于收場。
蘇傾夏看著恢復了寂靜的庭院,心中的暴戾之氣才稍稍平復。
她知道,今日之事傳出去,整個國公府都會明白,她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她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在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樹下,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的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頭發枯黃,面有菜色,但那雙眼睛,在看到蘇傾夏時,卻迸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光彩,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
蘇傾夏的心,猛地一顫。
一段不屬于她,卻又無比深刻的情感,從靈魂深處涌了上來。
“……紫鳶?”她試探著,輕輕喚出了那個名字。
那女子聽到這個稱呼,身體劇烈地一震,再也忍不住,沖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蘇傾夏面前,死死抱住她的腿,放聲痛哭。
“小姐!真的是您!您……您終于回來了!奴婢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您了!嗚嗚嗚……”
紫鳶,是母親生前最信任的陪嫁大丫鬟。
母親去世后,她為了保護年幼的原主,被柳氏尋了個由頭,打發到了洗衣房,干著最苦最累的活,受盡了折磨。
但她,從未背叛。
蘇傾夏看著這個為了原主受盡苦楚的忠仆,心中一暖,親自將她扶了起來。
“起來吧,都過去了。”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從今天起,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紫鳶擦干眼淚,看著自家小姐脫胎換骨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包,遞到了蘇傾夏面前。
“小姐,這是夫人臨終前,拼死讓奴婢藏起來的。柳氏一直以為它被燒了,找了這么多年都沒找到。現在,奴婢終于可以將它,物歸原主了!”
蘇傾夏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小包,緩緩打開。
油布之下,是一本略微泛黃的冊子。
翻開第一頁,一行清秀卻風骨自在的字跡,映入眼簾——
《文安君主嫁妝私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