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開，道生其中。
我是第一個睜開眼睛的神明。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中，我看到了規則的流動，看到了萬物初始的模樣。道賦予我預言之能，讓我知曉過去未來。我是玄冥，九神之首，司掌命運與時間。預言之眼，讓我看盡命運，卻無人與我同擔。
我的八位兄弟姐妹隨后蘇醒。月離執掌光明與黑暗，止翌主宰戰爭與秩序，悠然孕育生命與治愈，其余五位分別掌管元素、智慧、海洋、大地和天空。我們各司其職，按照道的旨意塑造三界。
“玄冥兄長，你看這人間，多美啊?！坝迫徽驹谠贫?，指尖輕點，一片綠意便在山川間蔓延開來。她的笑容比初生的朝陽還要溫暖。
我看著她，卻在瞳孔中映出了她隕落的畫面——不是現在，而是在遙遠的未來，當她完成使命的那一刻。我的預言之眼不受控制地向我展示每個神明終將面臨的結局。
“怎么了？“悠然歪著頭看我，“你的眼神好悲傷?！?/p>
我收回目光，強作笑顏：“沒什么，只是被這美景震撼了?！?/p>
謊言。我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終結。道創造我們時，已在規則中寫定：神明完成使命之日，便是消散之時。這是天道，不可違逆。
但我不接受。
夜深時分，我化作凡人走入市井沽酒，酒館里的一個盲眼歌者唱道：“知天命者獨悲。”不知不覺中我捏碎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撒得滿地都是，有些滲入指縫。這一刻，像極了他窺探了神明的末路。
我獨自立于時間長河之上，看著無數未來分支在眼前展開。無論哪一條路徑，結局都相同——我們終將如秋葉般凋零，歸于虛無。而道，那個創造了我們又將我們拋棄的道，卻永恒不滅。
“為什么？“我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憑什么我們要接受這樣的命運？“
無人應答。只有冰冷的規則在無聲運轉。
我伸手觸碰時間長河，虛空的河流裂開一道蒼白的裂縫，無數鎖鏈從裂隙中竄出，纏繞著我的手臂手鏈上刻滿湮滅的古神文字——那是上一個紀元反抗者的名字。“僭越者，當誅?！绷芽p中傳來無情的審判，鎖鏈絞入骨髓，數滴銀血滴落人間，萬物枯萎。
劇痛中，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心中生根——如果道是規則，那么取代道，成為新的規則，是否就能擺脫這注定的消亡？
“玄冥，你最近心神不寧?！爸挂钫业秸谀Ы邕吘壟腔驳奈?。作為劍神，他的感知敏銳得可怕。
我轉身面對這位總是嚴肅的兄弟。他身披銀甲，眉宇間是萬年不變的冷峻?！爸皇怯行┢v?！拔逸p描淡寫地說。
止翌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你去了時間長河下游，看到了什么？“
我心中一緊。他怎么會知道？“只是例行巡視?！?/p>
“謊言。“止翌的手按在劍柄上，“你的氣息變了，玄冥。有黑暗在你心中滋生。“
我笑了，那笑聲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黑暗？我們生于混沌，何來黑暗光明之分？止翌，你太拘泥于規則了?！?/p>
“規則就是天道?！八穆曇羧绾F般冷硬，“不可違逆?！?/p>
我盯著他，突然問道：“如果有一天，天道要你死，你會引頸就戮嗎？“
止翌的眉頭皺得更緊：“這是悖逆之言。我們因道而生，為道而死，理所當然?！?/p>
“真是忠誠的看門狗。“我譏諷道，轉身欲走。
劍光閃過，止翌的劍尖抵在我喉前：“收回這句話，兄長。“
我看著他憤怒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悲涼。如此忠誠于天道的他，終有一日也會毫無怨言地接受消亡的命運。
“我收回?！拔逸p聲說，后退一步離開劍鋒，“原諒我的失言。“
止翌收劍入鞘，但眼中的警惕未減：“下不為例?！?/p>
看著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永遠不會理解我的恐懼與憤怒。沒有神明會理解，因為他們看不到我所見的未來。
除了——月離。
月離，光明與黑暗的化身，九神中最為矛盾的存在。她能在最純粹的光明中看到陰影，也能在最深邃的黑暗中找到微光?；蛟S正因為如此，她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的掙扎。
“你最近經常來找我。“月離站在她的日月神殿中，黑白雙色的長發無風自動，“有什么煩心事嗎，兄長？“
我注視著她異色的雙瞳——一金一銀，如同她掌管的晝夜?！拔易隽艘粋€夢，“我緩緩說道，“夢見我們都死了?！?/p>
月離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恢復平靜：“神明不會做夢，玄冥。那是預知?！?/p>
月離的陰影掠過大地時，草木瞬間凋零，而他的光芒灑向戰場，垂死的戰士竟顫抖的站起。他的每一次情緒波動都讓人間的晝夜紊亂?！澳阍缇椭溃俊拔殷@訝于她的平靜。
“猜到一些?！八呦蛏竦钸吘墸╊坪?，“完成使命的神明會怎樣？道不會允許我們永遠存在。萬物有始有終，這是平衡?！?/p>
“你不反抗？“
月離轉身看我，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怎么反抗？對抗天道嗎？那等于自我毀滅?！?/p>
“或者，“我向前一步，聲音低沉，“成為新的天道?！?/p>
月離的瞳孔驟然收縮：“你瘋了。“
“瘋的是道！“我壓抑不住怒火，“創造我們只為利用，用完即棄！憑什么？就因為它先誕生？“
月離捂住我的嘴：“噓！這種話若被其他神明聽見——“
“讓他們聽見好了！“我拉開她的手，“難道你們甘愿做道的傀儡，直到被拋棄的那天？“
月離的眼中浮現掙扎：“但...我們能做什么？“
這一刻，我知道她動搖了。在光明與黑暗間徘徊的她，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被說服走向陰影。
“幫我，“我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改變命運?！?/p>
“怎么改變？“
我貼近她耳邊，輕聲道：“弒神。“
月離猛地后退：“你當真瘋了！那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他們終將一死，“我冷靜地說，“與其毫無意義地消散，不如讓他們的力量為我們所用。道經有云：凡有神格者，皆有成為新天道的資格。若集九神之力于一身——“
“住口！“月離面色蒼白，“我不會參與這種瘋狂的計劃！“
我嘆息一聲：“那么，當隕落之日來臨，別怪我沒給過你選擇的機會?！?/p>
離開日月神殿后，我的決心更加堅定。既然無法說服所有神明，那就用其他方式達成目的。我開始秘密收集混沌中的原始力量，那是最接近道本質的能量。
日復一日，我在魔界最深處鍛造一件神器——能弒神的武器。當我的神谷進入混沌熔爐時，沸騰的能量中突然浮現一串陌生符文，那并非我所刻，卻自然烙印在刀胚上。
符文如血管般搏動，每一次跳動都傳來遙遠的共鳴…像是天道的心跳。
“奇怪，混沌中總會有規則之力？”我蹙眉低語，但渴望壓倒疑慮。
當最后一道符文刻完，熔爐突然劇烈震動，弒神刃騰空而起時，一滴混沌液，意外濺到玄冥袖口衣料瞬間腐蝕出星圖狀的破洞。“奇怪，混沌中總會有星辰軌跡?！彼久计沉艘谎?，卻見那破洞已自我修復如初。神器安靜的落回掌心，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某些血色紋路的走向與方才衣料上的星圖一模一樣…
現在，只缺一個持刀人。
我再次找到月離。這次是在人間的一處懸崖邊，她獨自望著落日，背影顯得格外孤獨。
“又來找我談你的弒神計劃？“她沒有回頭。
“不，“我走到她身旁，“來向你道歉。上次是我太急躁了?！?/p>
月離側目看我：“哦？“
“我思考了很久，“我望著遠方，“也許你是對的。反抗天道確實瘋狂。“
她似乎松了口氣：“很高興你想通了，兄長?！?/p>
“但我還是不甘心，“我苦笑道，“就這樣接受命運?！?/p>
月離沉默片刻，輕聲道：“我也不甘心。但有些事...無法改變?！?/p>
“如果，“我緩緩拿出弒神刃，“有辦法只改變我們兩個的命運呢？“
月離的目光被那把詭異的武器吸引：“這是...?“
“能切割神格的神器，“我輕聲解釋，“用我的神骨打造。理論上，它可以分離出神格中的力量而不毀滅神明本身?！?/p>
月離警惕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收集其他神明的部分力量，“我循循善誘，“不需要殺死他們，只需每人取一點神力。集齊后，我們就能突破天道束縛，創造屬于自己的命運。“
月離盯著弒神刃，眼中閃爍著渴望與恐懼：“這...真的可行？“
“你是光明與黑暗之主，“我柔聲說，“難道不想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而非永遠做道的傀儡？“
我看到她眼中的掙扎逐漸被決心取代。她伸手接過弒神刃，刀身立刻泛起幽光，似乎與她產生了共鳴。
“如何操作？“她問，聲音低沉。
我微笑著告訴她計劃。下個月是悠然與止翌的婚禮，所有神明都會出席。那將是最佳時機。
婚禮前夜，悠然提出要去人間看看。“止翌，明日我們就大婚了。你可曾看過凡間的婚禮？”悠然眨著星星眼問著?！拔乙膊辉催^。你如果想看我便陪你去看一看吧?！庇迫缓椭挂钔低祦淼饺碎g，不曾看到人間婚禮，卻看到一個垂死的村落。“原以為…”是啊，原以為他們能在婚禮前看一場人間的婚禮，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景象?！拔覀兺低迪乱粓鲇臧??！?/p>
雨水降落百花盛開，孩子們將野花編成冠冕獻給那位降雨的姐姐。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花朵將在她隕落后瞬間哭死成為人類對神明最早的懷疑。
婚禮當天，九重天界裝飾得美輪美奐。悠然穿著星光織就的嫁衣，止翌一身銀甲，難得地面帶微笑。眾神齊聚祝福這對新人，誰也沒注意到月離眼中閃過的陰影，和她袖中隱藏的弒神刃。
宴會達到高潮時，我悄悄啟動了預先布置在神殿各處的混沌符文。一道無形結界籠罩了整個會場，暫時隔絕了天道感知。
“就是現在?！拔覍υ码x傳音。
我看到她身體一僵，然后緩緩站起。眾神以為她要獻上祝福，都微笑著等待。
月離的眼中突然涌出黑色霧氣，那是弒神刃開始控制她的征兆。她抽出匕首，速度快得連止翌都來不及反應。
第一個倒下的是海洋之神滄溟。弒神刃刺入他胸膛的瞬間，這位海洋之神竟露出解脫般的微笑。他的身軀如浪花潰散，卻在消逝前將一物塞入月離掌心——一片半透明的青色鱗片，表面浮動者比混沌更古老的紋路?！俺醮斓赖摹z骸…”蒼鳴的聲音隨海風消散，“告訴他輪回是…”月離尚未聽清，鱗片已隱入她肌膚，而此刻玄冥的狂笑聲掩蓋了一切。眾神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一時竟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
“月離！你在做什么？“止翌怒吼著拔劍。
月離沒有回答，她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黑色，轉向下一個目標——智慧之神明鏡。又是一擊斃命，神格被吞噬。當智慧失神的鏡面神格破碎時，人間所有學者突然遺忘了一半文字。古籍上的墨跡如螞蟻般爬離紙頁，匯聚成一道黑色溪流，逆流向混沌之淵。
混亂爆發了。眾神試圖反抗，但弒神刃賦予月離可怕的力量和速度。元素之神炎煌試圖用天火攻擊，卻被一刀斬斷神力連接，在慘叫中化為灰燼。此時，水不再能滋養土地，土地不能生長樹木，樹木不能吸收水分，水不能熄滅火，火也不能再融化金屬，元素世界進入靜止時代。
三神隕落，我在幻鏡中看到自己成為新天道，三界在我的意志下運轉，這正是我想要的。我站在角落，冷靜地觀察這一切，暗自竊喜，計劃進行得比預期還要順利。弒神刃不僅能殺人，還能控制持有者的心智——這一點我沒告訴月離?，F在的她完全淪為我的傀儡。
“玄冥！幫我們！“大地之神坤靈向我求救，下一秒就被月離從背后刺穿，大地開始崩塌。
我假裝施展法術攻擊月離，實則暗中加強結界，防止任何神明逃脫。六位神明相繼倒下，他們的神力通過弒神刃流入我預先布置的容器——一枚混沌晶石中。
最后只剩下止翌和悠然。劍神將生命女神護在身后，他的劍上已經沾滿了黑色的血跡——那是月離受傷流出的混沌之血。
“玄冥！“止翌怒吼，“這都是你的陰謀！“
我不再偽裝，大笑著顯形：“聰明，可惜太遲了?！?/p>
“為什么？“悠然淚流滿面，“我們是你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我冷笑，“道創造我們時就注定了要我們死！我只是搶先一步而已。“
止翌突然發動攻擊，他的劍光如銀河傾瀉，竟暫時逼退了被控制的月離。趁著這個空隙，他抓住悠然的手：“走！“
我急忙催動結界想攔住他們，但止翌的劍竟然斬開了混沌屏障——不愧是九神中最強的戰神。兩人化作流光沖出神殿，消失在云海之中。
“追！“我命令月離。
她機械地點頭，剛要行動，突然身體劇烈顫抖，指尖摳進掌心，鮮血順著弒神刃的血槽流下——那是他最后清醒的抵抗。，弒神刃從她手中掉落，她的眼睛恢復了清明。
“我...做了什么？“月離看著滿殿神尸，面色慘白。
“你幫我實現了計劃，“我拾起弒神刃，“雖然跑了兩個，但七位神明的力量已經足夠?！?/p>
月離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你利用了我...那些都是我們的親人??！“
“親人終將一死，“我冷漠地說，“我只是讓他們的死變得有意義，以身殉道?！?/p>
月離突然撲向我，試圖搶奪弒神刃：“你憎恨枷鎖，卻想鑄造更重的你鐐銬。”月離的異色瞳孔映射出玄冥猙獰的倒影，“看啊，兄長，你和道有什么區別？”
弒神刃貫穿越月離腹部的剎那，他的異色瞳孔驟然收縮。左眼的金光如燭火般熄滅，右眼的銀灰卻暴漲，照亮我猙鳴的面容——那光你竟帶著憐憫。
“你看清了嗎？兄長…”她染血的手指拂過刃上的血色符文，這刀上的紋路…是道的筆跡啊…”未等我反應她的神格已如碎雪消融，最后一縷銀光化作蝴蝶停在我肩頭。振翅是灑落細碎的光塵——那是被吞噬的眾神記憶。
隨著月離的身體化為光點消散，我收集齊了七大神力。止翌和悠然逃脫了，結界以后去我大半神力，此去追擊恐生變數，橫豎他們逃不出三界。七種神力加上我自身的力量，足以開始融合天道的儀式。
我來到混沌之淵，這里是距離道最近的地方。將混沌晶石置于虛空之中，我開始吟誦禁忌咒文。晶石中的神力被釋放出來，形成七色光流環繞著我。
“道！“我向虛無吶喊，“你聽到了嗎？我來取代你了！“
虛空中傳來隆隆回響，仿佛天道對我的挑釁做出回應。強大的規則之力開始壓迫我的神軀，但我已吸收的七種神力形成護盾，暫時抵擋住了這股力量。
“沒用的！“我大笑著將弒神刃刺入自己胸膛，以自身為容器開始融合所有力量，“我將成為新的規則！新的道！“
劇痛席卷全身，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又重組。虛空如琉璃般片片剝落，露出其后扭曲的原始混沌。我的神曲每重組一次就有萬千小世界在裂縫中誕生又湮滅。在崩潰與重生的邊緣，我看到了無數可能性的分支。有些畫面中，我成功了，成為永恒的主宰；有些則顯示我失敗，被天道徹底抹殺。人間的雨向天空倒流，宛如時光回溯——卻無人發現雨滴中裹挾著凡人的魂魄，仿佛在慶祝新天道的誕生。
但有一個畫面格外清晰——止翌和悠然站在人間一座山峰上，仰望著混沌之淵的方向。他們手中有什么東西在發光，那光芒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懼。
不可能。他們已經無力回天。等我完成融合，第一個要消滅的就是這兩個漏網之魚。
混沌之淵開始崩塌，天道的力量與我的力量激烈碰撞。在這毀滅與創造的交界處，我，玄冥，魔界主君，開始了向至高存在的蛻變。
而遙遠的人間，止翌和悠然正踏上尋找對抗我的方法的旅途。兩位幸存的神明，將成為我永恒之路上最后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