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翌的劍插在巖石中，劍身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三天了，自從那場血色婚禮后，他和悠然就像喪家之犬般在人間逃亡。天界已經淪陷，魔氣正在侵蝕三界。
“我們該往哪走？“悠然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生命女神的指尖泛著微弱的綠光，正在治療止翌背上那道被混沌之氣腐蝕的傷口。
止翌握緊劍柄，金屬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知道。“他罕見地承認了自己的迷茫，“玄冥切斷了我們與天道的聯系，神力正在流失。“
一陣劇痛突然刺入太陽穴，止翌單膝跪地。他看見幻覺，七色神力如同毒蛇纏繞在玄冥周身。那家伙正在蛻變，皮膚下浮現出規則的紋路，仿佛天道正在他體內重組。幻覺中浮現的不只是玄冥。他看見某個村莊的井水突然倒流向天空，汲水的婦人驚叫著抓住水桶卻被一同轉向云端；遠處鐵匠鋪里剛斷好的劍刃上，睜開一排眼球正滴溜溜轉動…
“這是規則崩壞的預兆。”悠然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變成半透明的晶體。
“他又變強了。“止翌咬牙道。
悠然的手按在他肩上，溫暖的生命神力暫時驅散了幻覺。“我感知到西方有異常的能量波動，像是...“她猶豫片刻，“像是月離的氣息。“
“月離？“止翌猛地抬頭，“她明明被玄冥——“
“我也說不清。“悠然望向遠方，“但那是我們唯一的線索。“
他們偽裝成凡人，混入西行的商隊。沿途村莊的神廟盡數坍塌，斷臂殘垣上，石雕的藤蔓正在真實的生長，將神像頭顱絞成齏粉。更遠處幾個孩童指著天空驚呼——那里的云凝固成琉璃般的固態，陽光穿過時折射出扭曲的彩虹。
“連自然法則都開始混亂了。”悠然按住自己突然泛出金屬光澤的發梢。
“別看。“悠然輕聲說，卻忍不住望向一座被推倒的滄溟神像。海洋之神的石雕頭顱滾在泥濘中，被孩童當球踢來踢去。
夜幕降臨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止翌發現自己的劍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微微震動，劍鋒指向西北方向的一座荒山。
“有東西在召喚它。“止翌皺眉。這把伴隨他萬年的神劍從未有過如此反應。
他們離開商隊，循著感應來到荒山深處。月光下，一座破敗的祠堂半掩在藤蔓中。祠堂中央，一尊殘缺的月離神像靜靜矗立，左眼的銀月鑲嵌著真正的月光石。
悠然倒吸一口氣：“這是...日月印記！“
她觸碰神像的瞬間，月光石投射出一道光幕。當月光籠罩悠然時，他突然看見另一個自己正站在血色婚禮現場，手持弒神刃刺向玄冥后背。“那是…選擇另一條路的我嗎？”幻象中的“悠然”突然轉頭與她四目相對，嘴角勾起詭異的笑。真正的月離虛影此時才浮現：小心時間回響…每個選擇都會分裂新的…她的影像斷斷續續，像是臨終前匆忙留下的訊息。
“如果你們看到這個...玄冥的計劃有破綻...“虛影說道，“記住…信仰是最后的錨點…“”月離的虛影突然抓住悠然手腕，滄溟的鱗片…炎煌的火種，坤靈的息壤土他們藏在…”話音未落，虛影突然扭曲成玄冥的臉：“叛徒！”
影像突然扭曲，月離的臉變得猙獰：“小心！他來了——“虛影爆散成無數光點，其中幾點融入悠然的掌心，微弱的熒光與綠光短暫交織反復產生了微弱的共鳴，形成一個微小的日月標記。
止翌的劍突然發出刺耳鳴響。他轉身的同時，祠堂外傳來樹木倒下的巨響。三個黑影踏著魔氣走來——是玄冥用混沌之力創造的追獵者，形似人卻長著昆蟲般的復眼和利爪。
“躲開！“止翌推開悠然，劍光劃出銀色弧線。第一個追獵者的頭顱飛起，但傷口處立刻涌出黑色觸須重新連接身體。
悠然雙手合十，地面突然竄出荊棘纏繞追獵者。但她的生命神力比往日弱了許多，荊棘很快被魔氣腐蝕。
“他們的弱點是眼睛！“止翌發現追獵者每次攻擊前復眼都會閃爍。他精準地刺穿第二只追獵者的雙眼，那怪物果然化作黑煙消散。
最后一只追獵者突然自爆，腐臭的魔氣彌漫祠堂。止翌用身體護住悠然。背后被扎的血肉模糊。他踉蹌著抓起劍擦拭血霧，突然發現劍刃映出自己竟延遲了半秒才同步動作——仿佛有另一個意識在模仿他的表情。
神劍“止戈”當啷落地，劍刃上竟浮現蛛網般的血色紋路——與弒神刃的符文如出一轍。止翌企圖召回佩劍，卻感到劍神傳來陌生的抗拒感。恍惚中，他看見追獵者殘骸中升起一道黑影，而更遠處，祠堂地面殘留的魔氣正悄然向劍身匯聚，劍身懸空，上方顯現出玄冥的投影。
“止翌，悠然。“玄冥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響，“何必掙扎？歸順于我，你們可以成為新世界的管理者。“
“做夢！“止翌咳著血站起來，“你屠殺兄弟姐妹，篡奪天道——“
“天道？“玄冥大笑，“那不過是先到者的謊言！我看見了真相——所謂天道，不過是更強的力量罷了！現在這力量屬于我！“
他的投影突然伸手，無形的力量掐住悠然脖子：“把月離給你的印記交出來。“
悠然痛苦地掙扎，卻露出冷笑：“你...在害怕？“
玄冥的投影扭曲了一瞬。止翌趁機擲出神劍，劍身貫穿投影的瞬間，祠堂內所有月光集中反射，將玄冥的影像灼燒殆盡。
寂靜重新降臨。止翌癱坐在地，背后的傷口觸目驚心。
“忍一忍。“悠然將日月印記按在他傷口上。月光與生命神力交融，竟形成了一種全新的能量，止翌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兩人震驚對視。“月離說的破綻...“悠然喃喃道，“不同神力的融合可以對抗混沌！“
止翌握緊煥然一新的劍：“但只有我們兩個，力量遠遠不夠。“
悠然凝視掌心印記：“不，月離指引我們去混沌之淵，其他神明的神力可能也殘留在那里。“
他們連夜啟程，循著印記指引來到世界邊緣的絕壁。下方是翻騰的混沌云海，偶爾閃過彩色閃電——那是正在融合天道的玄冥散溢出的能量。
“看那里。“悠然指向云海中一道細微的裂縫，七色微光從中滲出，“是眾神殘留的神力！“
正當他們要躍下絕壁，地面突然劇烈震動。混沌云海沸騰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玄冥的身影緩緩升起。他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透明，皮下規則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每一次重組都讓他的面部肌肉痙攣。那雙星系般的眼睛深處，偶爾閃過破碎的記憶畫面——初生時九神齊聚的歡宴、月離為他梳理長發的指尖、止翌教他劍術的晨光…
“呃啊——”他突然捂住半張臉，指縫間滲出銀血，但轉瞬又被混沌之力強行修復。在抬頭時，那些裂痕已徹底消失，只留下幾道流光。
“太遲了。“他的聲音分裂成無數回響，向千萬個玄冥在同時宣誓。“天道…即是我。“
止翌舉劍直面這個曾經的兄長：“玄冥，回頭吧！你追求的永恒只會毀滅三界！“
“毀滅？“玄冥微笑，“不，是重塑。新世界不需要這么多神明，一個至高統治者足矣。“
他輕輕揮手，混沌之力化作巨浪拍來。止翌的劍勉強劈開攻擊，但余波仍將他擊飛數十丈。悠然召喚生命屏障，卻在接觸混沌的瞬間分崩離析。
“你們的力量在天道面前如同螻蟻。“玄冥居高臨下地說，“最后機會——臣服或死亡。“
悠然突然笑了：“你漏算了一點，玄冥。真正的天道永遠不會被個體掌控。“
她雙手交疊，日月印記大放光明。絕壁下的裂縫中，七道神光沖天而起，環繞在她周圍——那是死去神明最后的意志。
玄冥第一次露出驚容：“不可能！我明明已經吸收了他們的神力！“
“你吸收的只是力量。“止翌站起來，劍身開始共鳴，“但神明的意志永遠存在于信徒心中。“
當七色神光涌入劍身時，劍鍔處的混沌碎片突然發燙，將止翌掌心啄出一個微型弒神刃圖騰，那圖騰如活物般扭動著，與玄冥手中的弒神刃圖騰形成共鳴。止翌強忍著痛揮劍沖鋒，劍刃綻放的光芒中，隱約浮動著黑色絲線…劍刃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沖向玄冥，劍光與混沌之力相撞，產生的沖擊波將方圓百里的云海都震散。
然而當光芒散去，玄冥依然屹立。止翌的劍插在他胸口，卻無法再進一寸。
“不錯的嘗試。“玄冥握住劍身，黑色紋路順著手臂蔓延到劍上，“但殘缺的神力如何對抗完整的天道？“
劍開始崩裂。止翌感到絕望蔓延——他們集結了所有殘余力量，仍無法撼動玄冥分毫。
悠然的發梢開始灰白，他將手掌按在止翌心口，皮膚下浮現出枝椏狀的金紋：“以生命為薪柴…”
“不！”止翌想掙脫，卻發現他的身體正在化作光點，“你明明可以獨自逃走的！”
“戰神大人…”悠然最后一次喚他舊稱，笑容如初生時純凈，“這次換我保護你。”
兩種神力在止翌體內沖撞，痛苦讓他跪倒在地。但漸漸地，戰神之力與生命神力開始交融，形成一種璀璨的金綠色能量。玄冥終于變色，急速后退。
“瘋子！強行融合不同神力會燒毀你的神格！“他厲聲道。
止翌站起來，新生的能量在體表流轉。他折斷的劍自動修復，劍身變成流動的光刃。“值得一試。“他說著揮出一劍。
這一劍看似緩慢，卻讓時空都為之凝滯。光刃觸及玄冥的瞬間，他體內的能量金紋開始紊亂。玄冥尖叫著，皮膚下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失去了控制。
“不！這不可能！“他瘋狂地試圖重組體內的神力，但紊亂越來越嚴重。混沌云海開始反噬其主，黑色觸須纏繞住玄冥，將他拖向漩渦中心。
“我不會...失敗...“玄冥在最后時刻突然獰笑，“如果我不能成為天道...那就大家一起毀滅吧！“
他的身體爆炸開來，神力碎片裂成無數黑色碎片，如同暴雨般射向三界各處。黑色碎片墜落之處，世界如同被孩童胡亂涂改的畫布：城池中的居民突然發現彼此能聽見對方心聲，瘋狂的隱私洪流逼的人們刺破自己的耳膜；森林里的鹿群長出六條腿，卻因骨骼無法承重而哀鳴著塌陷成肉團；最可怕的是那些“靜止區”，踏入其中的生靈會永遠定格在最后一瞬的表情…
止翌的劍哐當落地，劍柄上不知何時嵌進了一小塊混沌碎片，劍柄嵌著的混沌碎片突然睜開一只豎瞳與止翌三目相對的剎那他聽見玄冥的聲音從自己喉嚨里溢出：“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健身劇烈顫動，那些血色紋路如血管般泵動起來，將地面腐蝕出星圖的焦痕——與玄冥當年衣袖上如出一轍。悠然用最后力氣將劍踢下懸崖，但兩人都清楚記得劍墜入云海前，發出的分明是笑聲。
止翌和悠然被爆炸沖擊波震飛到絕壁另一端。當塵埃落定，混沌云海已經平息，但天空卻布滿了蛛網般的黑色裂痕。
“他...死了嗎？“悠然虛弱地問。
止翌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不，他最后把自己化作了詛咒。三界的秩序正在崩壞。“
悠然也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消散：“神力融合的反噬...我們要消失了。“
他們相視一笑，萬年的默契無需多言。止翌握住悠然的手：“后悔嗎？“
“從未。“悠然靠在他肩上，“只是遺憾沒能拯救三界。“
就在兩人即將消散的瞬間，日月印記突然從悠然掌心飛出，懸浮在空中。月離的聲音最后一次響起：“生命...會找到出路...“
印記爆發出強光，將兩位神明最后的神識包裹起來，化作兩顆流星墜向人間，流星劃過夜空時，一個牧童仰頭望去，其中一顆墜入他腳下的土壤瞬間催生出一片銀葉金枝的奇異樹木；另一顆落入盲眼歌者的酒壺，酒液映出萬千未來分枝…而在無人知曉的深淵，一塊兒沾染玄冥寫的混沌碎片正緩慢地搏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