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蝶衣？什么云洛蝶衣？是我養大了蕊姬，是我！”樓主忽然聲嘶力竭地喊著。

“他們都是一群自以為是的臭蟲，若不是蕊姬天資聰穎，他們根本連一個正眼都不給我們！高高在上的貴族怎么會憐惜我們這些塵埃里的妖！我不稀罕，我的蕊姬也不會稀罕！”樓主周身蔓延著大妖級別的能量場，血紅的霧氣像要鉆進每個人的身軀吞噬靈魂一般肆虐。

閱憶安嘆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像拉開垂落的紗簾般輕輕一揮手，如疾風驟雨一般呼嘯而出的強大妖力瞬間掀翻了整層樓的桌椅，妖力弱小的官兵們在威壓巨大的妖力下根本直不起身子，瞬間被壓得跪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聲此起彼伏。

血紅的霧氣瞬間散去，逃也似地從窗欞的縫隙間向樓外奔去，妖力碰撞形成的能量場震碎了整層樓的窗，在湖面上驟然炸開一圈圈波紋。霧散去后，是崩潰的夢春樓樓主無力垂下的胳膊，猙獰的面容最終像被抽走魂魄般癱軟，恍惚間，也是可與神媲美的妖皇無奈的嘆息。

“樓主，事已至此，蕊姬已入云洛蝶衣直系，您若是依舊不愿他人觸碰蕊姬，明日來這夢春樓的可不是孤了。”閱憶安扶起樓主，“請吧。”

虞若卿在一旁看著，被封印力量的她遭受那妖力沖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站在閱憶安的角度，他不管是縱容樓主還是承認云洛蝶衣對蕊姬的歸屬權，后果都不會好到哪里去。南蕊姬的性命倒牽扯住了兩大勢力，若是處理不清楚恐怕又有一場惡戰。

緝拿司的官兵們留在樓上檢查現場，虞若卿跟在閱憶安身后下了樓。

大廳死寂，凌亂桌椅間散落的金銀器皿泛著冷光。大廳正中背對著他們站著一個人，正端詳著巨大的，凌亂的舞臺。聽到樓梯間傳來的聲響，回過頭來看向他們。

血，像含著血一般的眼眸。

泛著血絲的眼眸仿佛兩滴凝在半空的血珠，猩紅瞳孔深處流轉著細碎光點，恍若被碾碎的琉璃混入了血色漩渦，虞若卿草草地與他對視一瞬，那猩紅的眼底像是潛伏著千萬年的困獸，那深入骨髓的寒與惡，刺入了她的魂魄。銀白長發在月光下如星河傾瀉，發絲間折射的寒芒讓大廳溫度驟降。他望著一群人的到來，虞若卿的心似乎漏跳一拍。

“陛下夜安。”他微微頷首致意。

“孤一點都不安。”閱憶安不耐煩地示意他免禮。

樓主掙脫閱憶安的手，顫抖著將蕊姬的尸體輕放于地，依舊警惕地盯著所有人，同時充滿著恨意死死盯著那位銀發男子。

“我聽聞云洛蝶衣的族長似乎是位女子，那這位是......”虞若卿湊到閱憶安耳邊低聲問道。

“他當然不是族長咯，他是云洛蝶衣的副族長，南雙韞。”閱憶安答道。

南雙韞輕輕掃視過虞若卿。

“到如今這個境地，孤也沒必要繼續隱瞞，這位是木神虞若卿。”閱憶安介紹。

妖族人對神明沒什么好感，遠古時期神君清剿魔物時妖族祖先也都受到了迫害，若不是武力上的壓制，他們根本不把神明放在眼里。妖族熱衷于追求歡愉和快感，對正牌神明并不存在敬畏感，這就是之前虞若卿本體來妖界都無人在意的原因，但像是姻緣神這種管控情感的神明他們倒是敬畏的很。妖族成神本就是難得之事，權鈺在妖族的地位甚至比神君還高。

神界忙于對魔族的鎮壓，對妖界處于放養狀態，神庭作為掌控寰宇的機構，能真正掌控的地方其實少之又少。

夢春樓樓主象征性地行禮，畢竟她之前就聽聞妖皇陛下身邊經常帶著木神，但對于神明之事她不想多管，她只愿蕊姬之死能夠徹查清楚。

但南雙韞眼神都沒給一個，徑直走向南蕊姬尸體旁。

虞若卿僵直在原地。

作為受萬民供奉的木神，虞若卿何曾受過這般輕慢？她指尖微微發顫，一縷綠光在袖中若隱若現——若非閱憶安在場，她定要教這銀發小妖嘗嘗神罰的滋味。金越海棠本也是妖族，由于擁有始神之力，她又與親族血脈相依，與虞若勻將金越海棠脫胎換骨成為靈族，所以對妖族這種同樣化形的種族有著天然的好感。她平日里和藹可親與民同樂確實是本性，她也很樂意與這群純良的生靈們和平共處。

但巨大的落差讓她今日十分不舒服，先不說曾經同為妖族的金越海棠從小將她當作神女對待，從小養尊處優的虞若卿從未受過挫折。神明掌萬物尺度，彈指一揮間滄海桑田，本就受萬民景仰享天地供奉。妖都的妖偏偏都是非富即貴之輩，本就秉持著高人一等的貴族姿態，或許是仗著閱憶安隱晦的態度，她今日受到的拷問比她前半生受到的還多，本就忍著沒發火，這小妖竟敢藐視神威，合該受天罰滌蕩神魂。

“妖都的規矩與外界不同，你不必與他們計較。”閱憶安安慰道。

虞若卿攥緊袖口，強壓怒火，正當她想要施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時，查看尸體的南雙韞突然發聲。

“陛下，您看這里。”他血紅的眸再一次瞟過虞若卿，那種胸有成竹加上鄙夷的眼神盯得虞若卿發毛。

閱憶安上前，透過南雙韞的靈力探查查看著南蕊姬的靈境。

“這不可能！”沒等他多看幾秒，便突然嚷嚷起來。

“萬事皆有可能。”南雙韞站在一旁，深深地看著虞若卿，那嘴角輕蔑的笑，周身忽然翻涌的氣場，無一不顯示著洶涌而來的殺氣。

閱憶安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原地想著如何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狠狠折磨一番的虞若卿。

見兩人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感受到了南雙韞不知從何而來的殺氣，以及從靈力通道隱隱傳來的熟悉的感覺，虞若卿頓時汗毛倒立。

“蕊姬怎么了？我的蕊姬怎么了？”樓主撲上前，已然恢復被閱憶安鎮壓的氣力，不顧曾經婀娜多姿的形象了，惡狠狠地抓住南雙韞的袖子問道。

“你去問問這位木神大人，或許她知道。”南雙韞甩開樓主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紅木小凳上。

“我？”虞若卿看著沉默不語的閱憶安以及死死盯住她的其他兩人，走到南蕊姬的尸體旁順著已經搭建好的靈力通道查看南蕊姬的靈境。

靈境是修煉之人必定會有的儲存靈力記憶的地方，每個人的靈境都不一樣，優秀靈力強大之人就會把靈境打造得難以探查，避免競爭對手對自己靈境的探查。畢竟什么時候受過傷，什么時候靈力突破，所有的信息都儲存在靈境里面，被有心之人探查過靈境那將是把底牌統統暴露了。

南雙韞搭建的通道十分簡單，死者靈境本會崩塌，但南雙韞以血脈秘術強行穩固了通道，她隱約感到一絲熟悉的靈力波動，越是深入，那隱隱而來的親切感讓她越是恐慌。

南蕊姬已死，她的靈境恢復成一潭毫無波瀾的湖泊，零星幾顆星子在黑色的穹頂上閃爍，那是她生前還未消散的記憶與靈力核心。不同于普通死去之人的靈境，巨大的穹頂上有一個極大的口子，破碎的裂縫沒有靈力的流出，無數種類不一的綠色植物密密麻麻地堵在裂隙中，淡淡的綠色熒光散發著令人恐懼的生命力。

裂隙不斷擴大著，那些植物瘋了一般侵蝕著這一方天地，裂隙中瘋長的藤蔓纏繞著星辰，不留余地地將他們統統碾碎，每一片葉脈都流淌著熟悉的熒光，虞若卿霎那間呆住了。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