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天亮,吵吵一夜終于是安靜了,因為在城門口,公安縣牌匾上吊著縣太爺的無頭尸體。
百姓潮水一般來圍觀,個個雖然高興不已,卻還是不能喜于形色,因為早有數百名官兵在現場,虎視眈眈的維護治安。
真是憋得慌!
只是那城門陡峭,官兵眼高手低,上不去,一時無法取下老爺的尸體,大家就都圍在一起,尷尬不已。
“拿云梯來!”
“這個殺千刀的,居然如此侮辱老爺。”
“武林高手也不能這樣做呀!叫我們公門低手情何以堪。”
“云梯呢?拿來了嗎?”
“云梯來了!”
“讓一下,讓一下。”
來鳳姐百思不得其解,“艾葉,昨夜我們并沒有這么做啊?”
林小玲搶著道:“這么大個兒的縣太爺,我們可弄不上去。”
李鄰麗點頭道:“也許有志同道合的人晚了我們一步,只好做了我們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
艾葉道:“昨夜官兵沒有搜城,想必也是他們有意引開了官兵。”
來鳳姐道:“一定是了!昨夜你們姐妹出手緊張,以至于驚動官兵。要不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替我們善后,我們現下也不能在此安心了。”
林小玲思緒道:“在這里,誰會幫我們?”
蘇謹這時在門外開口道:“如此高墻,試想當今江湖有幾人可以辦到?”
來鳳姐點頭道:“應該是他了!昨日我就感覺到他在附近。”
李鄰麗道:“是誰?”
“能用一柄普通的鋼刀,把人釘在絕壁,想來非泛泛之輩。”蘇謹抱胸靠在門外。
艾葉突然想起這人是誰了?“蘇謹,蘇謹哥。你是蘇謹哥哥。”
誰?
蘇謹是誰?
三個女子莫名其妙。
蘇謹笑道:“小丫頭,我都易容了,還是被你認出來了。都是我多嘴。”話外意思是懊惱自己。
切!
他那個也算易容?
不知道林小玲才是易容高手嗎!還好意思班門弄斧。
林小玲這個呆畫眉兒,這時居然木訥的不知反駁。
來鳳姐道:“你說的是他呀!我還以為你知道為我們善后的人呢,丫頭沒頭沒腦的……等等,他是蘇謹?那個江南大才子蘇謹!”她的職業就是包打聽,博聞強記江湖名人軼事是強項,所以知道蘇謹其人其事也不奇怪。
“是的!”艾葉點頭道:“蘇謹哥哥,你不知道蕓嬌姐姐在滿江湖找你嗎?”
蘇謹知道戴蕓嬌托人在找自己,知道又能怎么樣?
林小玲聞言,心里好一陣失落,‘他原來是有婦之夫呀!’自己好不容易開始喜歡一個人,結果卻是這般造的化弄人,當真是沒有天理了!
來鳳姐笑道:“委屈先生做了這些日子的車夫,小妹好生抱歉!”
蘇謹豪邁的笑道:“人說來鳳姐巾幗不讓須眉,今兒卻如此女兒態起來,可是名不副實?”
來鳳姐也笑道:“人說蘇大才子呆板迂腐,今見了先生如此的豪情,才知道原來傳聞也不可靠。”
李鄰麗笑道:“你們需要這樣恭維下去嗎?”
艾葉道:“英雄所見略同,當然惺惺相惜了!否則,蘇謹哥哥也不會在姐姐身邊做車夫到這些日子。”
蘇謹道:“小丫頭了解我?”再說下去就尷尬了,“我出去走走。”
林小玲突然神經質的沖出門,“你等等我……”
艾葉驚訝不已,與李鄰麗對眼色,“她這是怎么了?”
來鳳姐是過來人,一見林小玲這般女兒態,豈有不知她的小心思?“完了!定是小玲這個小丫頭也愛上我們的蘇大才子了!”
“什么!”艾葉和李鄰麗大驚失色,“她不可以的。”
艾葉道:“她如果真這樣三者插足,蕓嬌姐姐怎么辦?”
來鳳姐縱橫江湖,久聞戴蕓嬌大名,江山門義軍首領絕非泛泛,與她爭夫婿的后果有多嚴重,大家就可想而知了。想到此處,來鳳姐苦笑不已,又是一個不能開花結果的愛戀。
蘇謹其實并未走遠。
林小玲就這樣的默默跟著,也不敢上前說一句話。往常都是大大咧咧的虎女,現在居然兒女態起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艾葉追出來,拉住林小玲道:“師妹,你想步我的后塵嗎?”
林小玲臉紅道:“姐姐明白了我的心思?”
李鄰麗出門道:“師妹,聽話,蘇謹是戴蕓嬌大姐的相公,你是不可以有非分之想的。”
林小玲的芳心,頓時跌入了谷底——是呀!他早是別人的相公了,我這樣做豈不是跟壞女子一樣嗎。
來鳳姐驅動輪椅過來,語重心長的道:“小玲,你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明辨是非。不知道蘇謹是有婦之夫也罷,現下既然知道了,你就不該這般。蘇謹是好男子,你也是好女子,豈能委屈自己?況且他并不知道你喜歡他,這是何苦來啊!”
在姐妹的勸慰下,林小玲心情頓時豁然開朗!還好愛得不深——我的初戀啊!就這樣沒了!沒了!
姐妹們在客棧逗留幾日,等城門解禁戒嚴后,一行人便向客棧結了賬,上馬車尋路南下,不管蘇謹去向。
那么大個成年人,他應該能照顧好自己,無甚危險事。
……
蘇謹的故事是這樣的:
那日離開來鳳姐等人,他在街上走走停停,居然不覺的就到了謝客村。
坑洼的青石板路,被歲月打磨得發亮,腳踏上去,帶著些微顫意。
清晨,炊煙四起,吊腳樓飄出飯菜香氣。
主婦們端著碗,蹲在門檻嘮嗑,哪家豬下崽、哪家閨女該嫁。
他們說話像唱山歌,極其悅耳。
聲音散在晨霧中,蘇謹聽見了,就忍不住的開懷大笑。
賣米酒的老嫗,用粗陶碗盛著琥珀色酒液,晃蕩間。
蘇謹接過米酒喝一口,一股酸甜在舌尖剎那化開,渾身都好像暖和了。
山民背竹簍,裝著新鮮蕨菜、菌子和花花綠綠土布,在街邊一一鋪開,然后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熱鬧鬧的,好似一幅充滿人間煙火的畫卷。
在村的口茶館歇腳,蘇謹遇見了帶著面紗的梅驚雁。
這不是巧合。
正是梅驚雁別有居心的偶遇。
這是她自己接下來說的。
“你就是蘇謹?”梅驚拿著畫像雁試探道。
蘇謹道:“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有什么指教?”
“小女子姓梅,名驚雁。山西梅家的人。家父梅振華。”梅驚雁道:“別緊張,小女子是奉了艾江山的命來尋你。”
蘇謹道:“哦!”
梅驚雁道:“他要我我求你一事。”
蘇謹抬眼,挑眉道:“不知姑娘所求何事?你但且講來!在蘇某的能力范圍之內,定當為你辦到!”
“事情不大。”梅驚雁道:“請你跟我學習一套劍法!”
蘇謹聞言笑道:“自古以來,都是徒弟求師父傳授技藝,今兒,怎么到我這里,居然反了?”
梅驚雁道:“這是艾江山那個老頭子交代我的,我才千里迢迢跑來找你!還請蘇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
蘇謹仔細看過去,對面前自報姓名和家門的女子,年歲略小于自己。她身著青布衫,腰懸長劍,一頭烏黑的秀發簡單束起,眉眼間英氣與靈秀兼具,有點兒像從天上下來的仙女。
有幾個元人正纏著一位賣繡品姑娘,蘇謹本想管,梅驚雁見狀當仁不讓!
只見她身形一閃,如林間飛鳥,如春雨綿綿,劍并未出鞘,僅用劍鞘便將那些元人打得狼狽而逃。
梅驚雁回來,又坐在蘇謹的對面。
蘇謹連忙起身拱手道:“姑娘不僅劍法好!人還仗義!”
梅驚雁道:“蘇先生想學?”
蘇謹男子漢大丈夫,早就不想依靠,嗯,是拖累妻子戴蕓嬌了,現在梅驚雁找上門來要教自己劍法,機會難得,就跟著她學以自保吧!想明白了,于是忙應下。
梅驚雁道:“我要教你的,是一套叫‘四君子劍法’。這‘四君子劍法’,單聽名字,雖然滿是風骨,但是學起來卻艱辛異常。你真準備好了?”
蘇謹點頭。
梅驚雁先給他念了幾句口訣:
寒梅傲骨映霜天,幽蘭空谷自清妍。
勁竹迎風舒勁節,殘菊抱香舞落霞。
蘇謹是個聰明絕頂的讀書人,聽完,頓時了然于胸:原來這套‘四君子劍法’是先賢觀梅、蘭、竹、菊之勢,明悟其意境而成的。
梅驚雁道:“此劍法,以梅立勢、蘭化招、竹為骨、菊收勢,你且記好。”
第二日。
天未亮,蘇謹就隨梅驚雁到村外山林學習劍法。
第一式:寒梅映雪。
梅驚雁手腕一動,劍尖瞬間就綻開了五瓣寒光,劍風凜冽,意境孤高。
蘇謹初學,力道生澀,依樣畫葫蘆,劈出的劍招卻歪歪扭扭不成體統。
“握劍如捻梅枝,要狠而不僵。”梅驚雁道:“梅枝虬勁,剛中藏柔。”
蘇謹咬牙反復練習,直到晨霧散時,才終于把劍法使得如梅瓣飄落。
第二式:傲骨霜天。
梅驚擰身旋劍,劍鋒自下而上挑撩,翻涌間似有萬點霜花迸濺,正合傲骨之意境。
當蘇謹學這式時,不是揮劍過猛,就是軟綿綿的,總拿捏不準力道。
梅驚雁道:“傲骨非蠻力,是風雪中不屈的韌勁。”
蘇謹練到虎口震裂,才悟得劍勢需如老梅枝干曲折中藏著的千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