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茗和張瑤步入大學校園,并分在同一個班里,都是物理系,還是同桌。全新的教學樓,規范的宿舍樓,新同學間的熱情交往,男女生之間也都可以說話了。這一切令她們耳目一新。上午上課,下午自習,也可以去圖書館看書,還可以去逛街。她們感受著城里的一切。食堂每頓都有好幾個菜,她們一起去吃飯。周末還舉行歌舞會,一切都是那樣美好。但是就是再也看不到史航和楊亮以及高中同學們的身影了,只能靠鴻雁傳書了。史航的音容笑貌時刻浮現在周茗的眼前。周茗的目光在校園里審視著看到的每一個學生,卻再也找不到史航了。有一個長得有點像,細看不是,比史航矮,也沒有史航的氣質。
午后的陽光透過宿舍窗戶,在周茗鋪著黃色方格床單的床上灑下斑駁光影。吃過午飯的她,輕輕閉上雙眼,倦意漸漸襲來。
恍惚間,微風輕拂,帶來陣陣清甜的花香。周茗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置身于一片繁花似錦的世界。粉色的櫻花簌簌飄落,白色的梨花在枝頭綻放,紫色的薰衣草隨風搖曳,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沉醉的芬芳。
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笑著向她走來。史航穿著干凈的碎花襯衫,陽光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笑容溫暖而明亮,一如記憶中高中時代的模樣。周茗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眼眶微微濕潤。
史航走到她面前,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間,仿佛時光倒流。他們漫步在校園的小徑上,腳下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曾經那些不敢言說的情愫,此刻都化作了相視一笑的默契。
接著,他們來到了318公園。湖邊垂柳依依,湖面波光粼粼。沿著蜿蜒的小路,他們走進一片綠樹成蔭的區域,枝葉交錯,形成天然的屏障,將外界的喧囂隔絕開來。登上假山,極目遠眺,遠方是他們熟悉的家鄉,還有史航所在學校的方向。
“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周茗輕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眷戀。
史航轉頭看著她,目光堅定:“以后的日子還長,我們會有更多這樣的時光。”兩人并肩而坐,暢想著未來,說著那些年少時不敢說出口的夢想與期許。突然史航站起身來,面對周茗朗誦起來:
熱戀
親愛的!
雖然我們相距遙遠,
但我們的心在一步步走近。
每個不眠之夜,
我都感知著你的存在,
感知著你的愛,
默默的擁你入眠,
默默的感知著那份幸福,
感知著那份溫馨!
朋友,來吧!
讓我們張開雙臂,
盡情的擁抱大海,
擁抱未來,
擁抱明天,
擁抱希望吧!
說著慢慢的走近周茗張開雙臂把周茗緊緊擁在懷里。
然而,就在這美好的時刻,一陣清風拂過,史航的身影突然變得模糊。
周茗慌了,她伸手想要抓住史航,卻只抓到一片虛空。“別走!”她大聲呼喊,聲音在空曠的山間回蕩。
“周茗!周茗!”耳邊傳來舍友的呼喚,周茗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宿舍的床上,淚水早已打濕了枕巾。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可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人,卻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坐起身,望著窗外發呆,夢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實,又那么遙不可及。或許,青春里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愛戀,終究只能化作一場美好的夢,永遠留在記憶深處。但她不甘心,她要把夢想變成現實。于是情不自禁的拿起筆來寫下了第一封信。
史航:
你好!一個人去了南方,還習慣嗎?武漢很熱呀,要多保重呀!照顧好自己。為你作一首小詩,愿它能代我陪伴著你。
七絕《詩人的情懷》
周茗
(中華新韻)
(愛)滿心間隨意詠,
(恨)隨風蕩蕩無蹤。
(情)飛萬里詩中寄,
(愁)散沖宵暖意濃。
我們班集體組織去筆架山旅游了,附上一張照片,見影如面,后會有期!
照片上周茗站在大海中的巖石上,穿著一條紅色連衣裙,戴一個淡黃色涼帽,烏黑的秀發隨風飄蕩,目光望向遠方的山巒。
并作了一首詩,附上!
七絕·漫步海灘
腳踏流沙望浪騰,
靜聽水面起濤聲。
青春沉浸柔光里,
蕩漾溫馨笑語情。
周茗
1985年9月10日
當時火車從遼寧到武漢得走三天,9月18日史航終于收到了,這是他踏入大學校門收到的第一封信,他興奮不已,感覺自己不再孤單。于是馬上寫了回信。
周茗:
您好!收到你的來信很高興,知道在遙遠的地方有人關心我,深感安慰。我處一切都好,就是熱了點。我是船舶機械工程專業。你也要多保重啊,注意安全。看著你的照片激起了我的詩情,也為你作一首詩,希望能帶給你快樂和幸福!
清純少女
綠叢中,
美麗的少女,
在藍天白云的籠罩下,
眺望遠方的山巒。
我無法形容你的美,
仿佛再美妙的詞匯都不夠。
清純中透著智慧,
稚氣中有一份淡定,
甜甜的,馨馨的。
看你那火紅的衣裙淡黃色的涼帽,
襯著烏黑的秀發,
與身邊的綠色融成一幅和諧的畫卷!
大海旁
美麗的少女,
你在仰望著哪里?
是朝陽,
還是你心中的情郎。
我無法表達我的愛,
仿佛再美妙的詞匯都不夠。
看著,看著,
開心,快樂,
安靜,平和。
我多想張開雙臂盡情的擁抱你,
讓我的愛陪伴你書寫幸福吧!
石巖上,
美麗的少女,
藍天碧海陪伴著你,
優雅浪漫屬于你。
我難以洞察你的心思,
仿佛怎么說都不確切。
笑容中藏著渴望,
自信中有一份沉著。
清清的,淡淡的,
你的青春,
你的快樂,
你的夢想隨著大海漂向遠方!
我們班去了黃山旅游,也照了許多照片,寄去一張,希望你能喜歡。
史航
1985年9月18日
周茗看著史航站在黃山頂上的照片,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外穿一件米色細格西服,不畏風雨、傲然挺立,情不自禁的寫下:
七絕·黃山松
(中華新韻)
根深葉茂若何贏,
雨打風吹傲雪凌。
瀟灑男兒多自信,
丈夫鐵骨向天鳴。
周茗
1985年10月5日
寫完忙著寄給史航。接著就是每天查看信箱,盼著史航的來信,收到信心中充滿幸福和喜悅。史航在信中說讓周茗練好字,將來當老師一手漂亮的字寫在黑板上,會讓學生刮目相看的。于是周茗用省下來的錢買了唐詩的字帖,一邊練字,一邊把那些唐詩都背下來了。這讓周茗對詩的興趣更濃了。
1985年的秋風掠過阜新師專的梧桐樹時,周茗正攥著省下來的生活費站在書店櫥窗前。玻璃映出她泛白的衣領,口袋里攢了三個月的飯錢微微發燙。《唐詩三百首》燙金的書名在陽光下晃得她眼睛發酸,旁邊整齊碼著的《宋詞選》《中國歷代詩歌選》,還有那本封面印著泰戈爾詩句的《外國愛情詩選》,像磁石般吸引著她。她很喜歡主席的詩,但翻遍書店的所有書也沒有,一打聽那個年代主席的詩很難在市面上找到,她只能懷著遺憾等。
當她抱著書回到宿舍時,同寢的楊梅正對著鏡子涂廉價口紅:“茗茗又買這些不能當飯吃的玩意兒?咱班的班長約我去人民公園劃船呢。”周茗低頭撫過書頁,墨香混著油墨味鉆進鼻腔,她想起高中時代那個總與她對詩的男生——史航。
晚自習后的走廊,月光透過斑駁的窗欞灑在練習本上。周茗咬著筆尖,思緒飄向遙遠的南國,健壯的身影與李白“長相思兮長相憶”的句子重疊,她提筆寫下:“秋風在信箋上臨摹你的名字/每個筆畫都長出藤蔓/纏繞成繭困住未寄出的黃昏”。
信封投入郵筒的瞬間,她的心跳快得像課堂上被老師點名。七天后,史航的回信躺在傳達室的木格子里,信紙上是鋼筆寫的行書,行云流水般灑脫。附了首新作:“郵差送來你的嘆息/疊成紙船漂過作業本堆砌的海洋/我們的詩是兩岸蘆葦/在風中交換潮濕的月光”。
此后每個周末,他們的信總如約而至。有時是周茗用毛筆抄寫的《漱玉詞》批注,夾著幾片楓葉;有時是史航摘抄的聶魯達情詩,邊角畫著簡筆的蝴蝶。當其他情侶在公園長椅上私語時,他們在詩里共賞“
距離并沒有沖淡他們的感情,反而讓這份感情愈發深厚。他們通過書信往來,傾訴著彼此的思念與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一封封信件跨越千山萬水,傳遞著他們的心聲。周茗在信中分享著在師專學習教育理論的感悟,以及圖書館里的所得。周茗和張瑤上午上課,下午就扎進圖書館里,瘋狂的讀著高中想讀沒時間讀,也無處找的書籍。有時也借回去讀。還有參加舞會的快樂;史航則向她描述著在水運工程學院接觸到的前沿知識,還有南方城市的風土人情。
1985年12月的寒風裹挾著細碎冰粒,拍打著阜新火車站斑駁的水泥墻。周茗跺了跺發麻的雙腳,第三次看表時,指針已經劃過八點三十五分。咳,車晚點了,才到。站臺頂燈在雪霧中暈染成昏黃的光暈,廣場上零星的行人裹緊棉襖匆匆掠過。
他握緊帆布書包帶,書包里裝著母親連夜烙的煎餅和幾封史航的信。往常會有去往學校的末班車,但此刻公交站牌下只剩銹跡斑斑的金屬桿在風中搖晃。周茗咬咬牙,將圍巾拉高遮住半張臉,朝著師專方向走去。
柏油路上結著層薄冰,腳步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路過紡織廠宿舍樓時,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混著冰面碎裂的脆響。當走過一座橋時,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茗渾身緊繃,回頭瞥見身后閃過一道黑影。
他加快腳步,帆布書包拍打后背的節奏越來越急。那人顯然也提速了,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像催命符般逼近。當走到318公園旁時,那人已經追上周茗,一只戴著皮手套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妹妹,陪我去公園聊聊。”
周茗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借著微弱的路燈,看清對方是個穿軍大衣的中年男人,嘴角歪斜著露出半顆金牙。他本能地想要掙脫,卻被拽得踉蹌。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后腦,恍惚間想起高中戀人史航在信里說的話:“遇到危險別硬拼,要學會借力。”
“我......我同學在前面等我!”周茗佯裝鎮定,聲音卻止不住顫抖。軍大衣男人獰笑一聲。千鈞一發之際,周茗突然發力,使盡全力,掙脫了男人的手,奮力狂奔。
寒風呼嘯著灌進肺里,周茗感覺胸腔都要炸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看見前方自行車道上有束昏黃的車燈。她迅速的飛身坐在車后座上說“大哥!我是師專的學生,有人追我!讓我坐一下你的車。”她聲音里帶著哭腔。這時她有了安全感。
騎車人是個戴雷鋒帽的年輕工人。“坐好了!不怕”后座猛地一沉。自行車鏈條發出咔嗒聲,在冰面上劃出歪歪扭扭的軌跡。騎車人猛蹬自行車,軍大衣男人再也追不上了。
夜風呼嘯,周茗死死攥著車座后的鐵架。工人踩著腳踏板的雙腿有力地蹬動,嘴里念叨著:“別怕,前面就是師專。”直到看見校門口熟悉的大樓,周茗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松懈。
“謝謝大哥!”周茗掏出兩塊錢想付車費,卻被對方笑著推開。路燈下,男人的雷鋒帽檐結著層薄霜,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冰晶。看著工人騎車遠去的背影,周茗突然想起史航信里的另一句話:“這世上總有人愿意在寒夜里為陌生人點亮一盞燈。”
回到宿舍,周茗顫抖著反復看信,史航的字跡在臺燈下泛著溫暖的光澤:“武漢的冬天也很冷,但每次收到你的信,心里就像揣著團小火苗。”窗外風雪依舊,她將信紙貼在胸口,終于明白這座城市的溫度,原是藏在那些突如其來的善意里。于是她給史航回了信,把今天遇到的事告訴他了。史航看到后,弄個后怕,很是擔心。回信告訴周茗以后再回家別晚車回來了。時刻要小心。并說等放寒假時,他來師專接周茗回家。
盼望著、盼望著,終于到寒假了。冷風灌進衣領,卻吹不散史航心底的雀躍。大學第一學期結束,他迫不及待回到熟悉的家鄉,直奔周茗的學校—阜新師專。
周茗聽到有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史航,眼中瞬間亮起驚喜的光:“史航,你可算來了!”急忙把史航迎入宿舍,向同宿舍的女生介紹史航是她的高中同學。史航笑著向大家打招呼,然后坐在床邊,周茗坐在對面的床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分享著各自學校里新奇又好玩的事兒。正在這時又聽到有敲門聲,周茗打開門一看一位中等身材,文質彬彬的帥氣男孩站在門口,這是她的大學同學,還是老鄉檀林。忙讓進屋里,并給史航介紹了。檀林尷尬的坐一會,看著周茗發自內心的喜悅,沒說什么就走了。入大學后檀林就喜歡上周茗了,有事沒事總愛找她,對她關愛有加,但周茗心中只有史航,只把檀林當做身為同學加老鄉的普通朋友。檀林卻不知道。今天聽說有男生來找周茗,故意來看個究竟。周茗心中想,也好她和史航的關系該讓檀林知道。周茗繼續和史航聊著,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中午,他們叫上張瑤,還有史航在阜新師專的老同學秦志,秦志在他班的教室里請客,把課桌并在一起,成一個大桌。還有一些他們班男同學共8個人,在食堂打了幾個菜,還加了一些菜,買了啤酒。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熱火朝天。有人吐槽大學食堂的黑暗料理,有人講著改革開放的新鮮事,歡聲笑語回蕩在教室里,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史航和周茗挨著坐,時不時對視一眼,默契地笑出聲。
飯后,周茗和史航前往火車站,一起坐火車回家。張瑤還要等一天,楊亮明天才能來接她。陽光稀稀落落灑在站臺,史航和周茗站在候車隊伍里,一同等著那趟回家的列車。兩人心照不宣地靠近,目光偶爾交匯,又迅速移開,嘴角卻都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列車緩緩進站,發出悠長的汽笛聲。上車后,他們找到相鄰的座位坐下,史航主動幫周茗把行李放上行李架,指尖不經意觸碰,兩人都愣了一下,空氣里瞬間彌漫著甜美的氣息。
“我們第一次一起坐火車回家,感覺還挺親切。”史航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微微有些緊張。
周茗笑著回應:“是啊,我們上大學后變成熟了。每次坐火車,都像開啟一場特別的旅程,今天我們將一起開啟新的旅程”。
列車啟動,窗外的景色飛速后退,兩人的話題越來越多,從兒時的趣事,聊到大學生活,聊到對未來的憧憬,越聊越起勁兒,眼睛里閃爍著光芒。可每當話題稍有停頓,空氣中就又泛起那種讓人羞澀的沉默,誰都不敢輕易提及心里最在意的那層關系。
史航看著周茗生動的眉眼,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卻始終鼓不起勇氣。周茗也偷偷瞧著史航,臉頰微微泛紅,滿心期待又害怕打破此刻的美好。
火車一路飛馳,家越來越近,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愫,在這狹小又溫馨的車廂里肆意生長,只等一個勇敢的瞬間,便能破土而出。
廣播里傳來列車進站的提示音,史航拉著行李箱,不舍地看向周茗說:“下學期我再給你帶學校那邊的特產。”周茗用力點頭,眼中泛起一絲淚光。史航下車了,周茗家還有一站。
列車緩緩啟動,周茗打開車窗,向史航揮手告別。史航的身影在車窗后越來越遠。周茗望著逐漸模糊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不禁吟出:“孤形遠影碧空盡,唯覺清風天際來”。她知道,短暫的相聚后,又將是漫長的分別,但這份情誼,早已在一次次的相聚與離別中,扎根心底,愈發深厚。
于是周茗揮筆寫下:
歸途中的心動
(中華新韻)
同乘歸列向家馳,冬日晴光映暖姿。
對面輕言傾肺腑,鄰旁淺笑惹幽思。
眸中故事心頭繞,夢里音容枕上馳。
未語深情春蕩漾,此程難忘韻成詩。
周茗
作于1986年1月10
到家后寄給史航。
史航收到信后知道周茗對自己的情,很開心。于是更加思念周茗,并經常夢到她,于是寫下:
相思夢
夜幕降臨,
路燈下隱約可見,
綠樹在歡唱,
唱出了一個靈魂的心聲;
星星在對我微笑,
溫柔的燈光,
照亮我的思緒。
風劃過夜的靜謐,
你悄悄的走進,
我的夢里。
那一樹的花兒開了,
仿佛一切場景,
都為你的到來而設計。
你微笑,在夢里,看著我,
不言也不語。
而那一抹濃濃的暖意,
卻從你的指尖,
滑過,落進我的心底。
你夜夜走入我的夢境,
來到我的房間,
碰醒床前,
你那情意綿長的風鈴。
我在夢中,
望見你睡得那么甜。
你卻不見,
我凝視你的眼神就在你面前。
我在睡夢中醒來,
你的身影驟然消失,
但我的心還在牽掛著。
不知你是否也會夢見我!
史航
作于1986年1月20日
并寄給周茗。周茗收到后知道自己在史航心中的地位,更加思念史航了。于是急忙回信。
1986年春,桃花在阜新師專物理系教學樓前綻放,周茗攥著《普通物理》教材的手指微微發顫。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公式推導聲中,她的思緒卻飄向了圖書館那排木質書架——那里藏著她的另一個世界。
“周茗,這個電磁感應的實驗報告你寫完了嗎?“后座的男生探過身,圓珠筆在草稿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慌亂合上抽屜里夾著的《紅樓夢》,扉頁上的批注還沾著早自習時不小心灑的桂花蜜。
暮色漫進圖書館時,周茗總愛坐在靠窗的位置。泛黃的《少年維特之煩惱》被翻得卷了邊,書頁間夾著從校園里撿來的楓葉。她常常對著“哪個少年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的句子發呆,直到窗外的月光漫過賈寶玉林黛玉共讀西廂的插圖。
鋼筆尖在信紙上洇開墨痕,周茗又一次提筆給史航寫信。郵差每周三來收信的日子,她都會特意換上那件嫩粉色的確良襯衫。“你說林妹妹葬花時,究竟是在惋惜落花,還是在感傷自己的命運?“字跡工整得像物理實驗報告,卻藏不住字里行間的繾綣。
史航的回信總帶著油墨香,他在武漢水運工程學院學船舶機械工程專業。“或許我們都在書里尋找自己的影子,就像維特把綠蒂當作理想的寄托。“信紙末尾畫著歪歪扭扭的并蒂蓮,讓周茗對著宿舍的白墻紅了眼眶。
隆冬的雪覆滿校園時,周茗在圖書館發現了瓊瑤的《窗外》。深夜的被窩里,手電筒的光暈中,江雁容的掙扎與深情讓她想起史航信里說過的“命運的無奈“。當讀到“我情愿做個犯了錯的人,也不愿做個騙子“,她忽然沖動地抓起信紙,寫下:“如果現實像小說般純粹該多好。“
春櫻綻放的時節,史航突然出現在物理系樓下。他抱著一摞新書,鼻尖沁著薄汗:“給你帶了《牡丹亭》,里面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周茗望著他被風吹亂的劉海,突然覺得眼前人比書中任何角色都生動。
畢業季的蟬鳴里,周茗的畢業論文寫的是“文學意象在物理教學中的應用“。答辯那天,她在幻燈片里插入了《紅樓夢》里的詩詞,臺下教授們若有所思的點頭,讓她想起無數個與文字相伴的夜晚。
多年后,周茗在整理舊物時,翻出泛黃的書信和壓平的楓葉。窗外的梧桐又在落葉,她忽然明白,那些在書海中尋找自我的日子,那些與史航跨越時空的心靈共鳴,早已將文學的芬芳,釀成了生命里最醇厚的香茗。
這樣你來我往書信傳情。只有寒暑假才能見面。
1987年7月1日,陽光熱烈而滾燙。史航懷揣著緊張與期待,來到阜新師專找周茗。晚上正趕上校內舉辦舞會,于是周茗帶著史航一起參加。音樂流淌,燈光搖曳,周茗穿著白色連衣裙,長發披肩,笑起來比陽光還要燦爛。史航向周茗伸出手說,“一起跳支舞”?周茗臉頰微紅,輕輕點頭。
史航用左手握住周茗的右手,用右手輕輕的攬著周茗纖細的腰,周茗把左手搭在史航的肩上。史航帶著周茗,隨著音樂翩然起舞,腳步默契得如同排練過無數次。旋轉、擁抱,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一曲終了,兩人意猶未盡,走到舞池邊。月光如水,灑在他們身上,史航望著周茗,心跳如鼓,說:“這是咱們第一次共同跳舞,真令人陶醉,把剛才咱們跳舞的情景寫出來吧!。”“好。”說著周茗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史航寫道:
清歌雅舞
史航
(中華新韻)
華燈初照舞池寧,史航周茗踏樂行。
交誼翩翩同舉步,腰肢裊裊共含情。
肩隨鼓點輕搖處,目逐弦音淺笑盈。
此夜歡娛心醉滿,青春綺夢韻娉婷。
周茗眼眶微微濕潤,承載著多年的眷戀與此刻的深情,在月色下交織在一起。這一刻,那些被歲月塵封的情愫徹底破土而出,在他們心間綻放出最絢爛的花,讓他們明白,有些感情,經得起時光的等待,終將在最美好的時刻燦爛盛放。于是周茗寫道:
初戀
朋友!
你的笑容在我眼前浮現,
一縷溫馨浸入我的生活,
封閉的世界為你打開,
緊鎖的心窗向你開啟。
你看到了嗎?
春的復蘇,
夏的火熱,
秋的收獲,
冬日里的陽光!
你聽到了嗎?
心的呼喚,
呼喚那份真誠,
那份激情,
那份永恒的愛!
你感知到了嗎?
這里有一個人,
在為你牽掛,
為你分憂,
為你祈禱,
一切美好!
朋友,來吧!
讓我們張開雙臂,
盡情的擁抱春天,
擁抱盛夏,
擁抱秋收,
擁抱陽光吧!
短暫的相處時光里,他們漫步在熟悉的街道,回憶著高中的點點滴滴,憧憬著未來的生活。盡管相聚的時間短暫,但這次見面讓他們更加堅定彼此的感情,這份感情在歲月的洗禮下愈發香醇……
不知不覺周茗該畢業了,他們相約暑假在史航家的車站見面。
1988年7月10,終于放暑假了……,史航滿心歡喜,早早訂好車票,從武漢奔向家鄉。一路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可他滿心滿眼都是即將見面的周茗,根本無心欣賞。
早晨九點,火車終于到了車站,史航走出檢票口,一眼就看到了周茗,她穿著長擺的深色碎花裙,黃色紗衫的下面放在裙子里面,戴個淡藍色的涼帽站在人群里顯得亮眼可人。兩人的視線交匯,都有些羞澀,緩緩走近后,史航伸出手,周茗也輕輕把手遞過去,短暫的握手,掌心的溫度卻讓彼此的心都滾燙起來。
之后,史航提意去了車站附近同學家。男主人沈逸是他們的高中同學,中專畢業,分在車站工作,和史航是朋友。女主人黃寧也是他們的高中同學,并且是周茗的初中同學。溫文爾雅,成績一般,沒考上大學。周茗才知道原來他倆在高中就開始談戀愛,沈逸中專畢業后就結婚了,并且生活得很幸福。他們住的是鐵路的兩間家屬房,雖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溫馨。史航和沈逸在屋里談天說地,周茗來到廚房幫助黃寧包餃子。交談中周茗有些羨慕黃寧的幸福生活了。不一會飯就做好了。飯桌上,大家有說有笑,舉起酒杯,互相祝福。看得出史航的心思全在周茗身上,不經意間目光交匯,兩人都紅了臉。
飯后,史航借了沈逸的自行車,對周茗說:“我送你回家吧。”周茗輕輕點頭,坐在了后座上。史航穩穩地蹬著自行車,開啟了他們的三十里行程。
盛夏的陽光肆意地傾灑在大地上。鄉間小路蜿蜒向前,兩旁的綠樹像是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為這炎熱的夏日添了幾分涼意。
“周茗,抓好啦!”史航大聲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歡快。
“知道啦!你騎慢點兒。”周茗輕輕拍了下他的后背,嗔怪道。
一路上,史航像個話癆似的,不停地跟周茗分享著趣事,周茗時而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聲在這寧靜的鄉間小路上回蕩。
不知何時,史航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偷偷地抿了抿嘴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于,他緩緩開口:“周茗,其實我……我喜歡你很久了。”說完,他的耳根瞬間紅透了。
周茗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環住了史航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背上,輕聲說道:“我也喜歡你呀。”
史航的心跳陡然加快,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腳下蹬自行車的力氣也更大了,仿佛想要帶著這份甜蜜,駛向更遠的地方。
“上坡了,累了吧,休息一會吧!”周茗輕聲說。史航停下車,他們來到大樹底下坐下。周茗拿出紙和筆說道:“此情此景我想寫詩”。“我也想寫”,史航說著也拿出了筆和日記本。他們各自寫起來。
七律·鄉村情
(中華新韻)
輕風拂綠人先醉,
葉語鶯歌靜靜聽。
心乘白云游浩宇,
愛隨碧景蕩長空。
玉犬獨居庭院里,
金雞群舞叢林中。
身居盛世懷天下,
腳踏田園敘我情。
周茗
作于1988年7月10日
七律·盛夏騎行情
(中華新韻)
暑日風柔醉暖陽,
史航健踏騎行忙。
周茗笑語依身后,
柳絮歡顏共路長。
朝氣滿懷馳目眺,
青春作伴揮毫揚。
相攜此際情無盡,
愛意如瀾韻里彰。
史航
作于1988年7月10日
作完互相朗誦,詩意回蕩在空氣中,彼此的情融在了茫茫的宇宙間……
他們互相依偎著,史航緊緊的抱著周茗,久久不愿放手,享受這份寧靜的幸福時光。路上的汽笛聲劃破了這份寧靜,他們抬頭望去,太陽已經偏西,一看四點多了,晚上史航還要趕回三十里外的鎮上。于是他們起身繼續前行。
到了周茗家門口,史航停下自行車,兩人久久凝視,誰也舍不得先開口道別,沒辦法,他們還沒有見家長的勇氣。周茗只好目送史航返回,直到看不見影了,才依依不舍的走入家門。這個夏日,因為這場相聚,變得格外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