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李思嘉帶天天又一次踏進地鐵站。
巨大的轟鳴聲從隧道深處涌來,裹挾著涼颼颼的風。
列車帶著一股金屬摩擦的銳利氣息滑進站臺,燈光刺眼,車門“哧”地一聲在母子面前洞開。
車廂里人擠著人,混雜著各種氣味。車身猛地一晃,啟動了,細微卻持續不斷的震動透過鞋底傳上來。
天天緊緊抓住扶手,努力站穩。有的時候還要拽李思嘉一把。
車窗外的黑暗隧道飛速掠過,被切割成一段段模糊的光影。就在這片搖晃、嘈雜、光影交錯的混沌里,那些飛速閃過的廣告牌,竟像黑暗里突然點亮的燈,一個接一個,清晰地起來。
“樂高玩具!”“新開張的披薩店!”“兒童游泳班!”……
一個,兩個,三個……聲音、晃動、擁擠的人群,都像潮水般退去。世界簡化成眼前這塊不斷刷新的屏幕。
天天的眼睛追著每一塊色彩,舌頭在嘴里無聲地計數。第九塊廣告牌是“城市規劃挑戰賽”,畫著摩天輪和軌道橋的圖案,唰地掠過車窗。
車身一頓,廣播報站名了。天天一點沒動,李思嘉驚訝地低頭看天天:“這么專心?看什么呢?”
天天頓了頓說:“我在記廣告牌的個數。媽媽,你看窗外,墻上像手臂粗的是電纜,裹著灰色膠皮,緊緊貼在洞壁;還有更細的管道;還有方形的金屬箱。”
李思嘉順著天天指的方向看過去,那些電纜鋪在墻上,并非雜亂無章。
天天的目光像探照燈,追著那些管道和線纜的走向。還不停的在總結:“粗壯的灰色主電纜始終占據高位,幾根銀色細管從主纜下方分開,很有秩序感。”
李思嘉聽他這樣評價地鐵,有點覺得好笑。
列車猛地駛入一片明亮的站臺區域,刺眼的白光瞬間淹沒了那些脈絡。
在巨大的換乘樞紐站,從列車里涌出的人潮把母子倆推著走。
天天擱著人潮看到了懸掛在高處的巨大指示牌,鮮亮的藍色箭頭指向右前方:“3號線換乘”。
天天跑起來,腳步踩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幾條自動扶梯如同鋼鐵長龍,載著密密麻麻的人頭上下流動。天天毫不遲疑地踏上向下的一條,一落地,又一個巨大的綠色箭頭指向左方:“1號線換乘”。天天再次啟動,小腿肌肉繃緊,在寬敞得有些空曠的通道里奔跑。
跑過長長的通道,拐彎,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圓形站廳,穹頂高遠,數不清的通道口向四面八方張開。
頭頂是縱橫交錯的巨大指示牌網絡:黃色箭頭指向“出口A-G”,紅色箭頭標識“4號線站臺”,還有閃爍的“衛生間”小人標志……天天的眼睛飛快地掃視、捕捉、判斷。
快速鎖定目標,那個指向新開通的“機場快線”的紫色箭頭,它掛在最遠處一根立柱上方。
深吸一口氣,天天又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奔跑,純粹而盡興的奔跑,腳步敲打地面的節奏異常清晰,蓋過了周遭的喧嘩。
李思嘉身體輕快,天天可是在地鐵里面練習肺葉擴張了,仿佛這條通道、這個樞紐,就是為了讓他這樣奔跑而存在的。
當終于他停在那個醒目的紫色箭頭下,抬頭望著它,額頭上沁出細汗,回程的列車在地下穿行。
天天靠在門邊的角落,額頭貼著微涼的車窗玻璃,望著外面流動的黑暗。突然,列車正駛過一個巨大的燈箱廣告位。
刺眼的白光瞬間照亮了車廂一角,一張巨幅海報在窗外一閃而過:
“城市規劃挑戰賽!”
海報中央,是一個大學生驕傲地指著他設計的城市模型——精致的立交橋盤旋交錯,綠地鑲嵌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條貫穿模型的銀色地鐵線路,像一條閃光的項鏈,串聯起所有活力。
海報底部,一行字像小錘子敲在心上:“設計你心中的未來之城!”
車窗玻璃上模糊映出天天的臉,眼睛瞪得溜圓。天天轉過頭對著李思嘉說:“媽,那張海報,那個模型,那銀光閃閃的地鐵線,在我腦子里炸開了。”李思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天天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玻璃上劃拉著,指尖下的軌跡,是一條曲折卻目標明確的線。
李思嘉在回家的路上追問起來:“天天,你剛才為什么說地鐵線在你的腦子里炸開了?”
天天認真的說:“我發現我看地鐵軌道能特別舒服”
李思嘉試著理解天天的感覺,一條條的線路,也是一副美麗的藝術品吧。
她突然想到了一本繪本,里面描述的是一位美術老師贊美一個學生一個點畫的很好,她一下子理解了那本繪本正向影響的精髓。
“看見”即使鼓勵,于是她由衷的發出了一聲贊美:“那就把它畫下來,簽上你的名字!”
“媽媽”天天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平穩,“我想設計地鐵站、設計地鐵線路、設計城市,成為一個城市規劃師。”
話音落下,李思嘉看著他,陽光照在天天的臉上,那些他想畫出的交織的墨線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隱隱在李思嘉腦海中流動起來。
天天的眼神望向遠方的地鐵站,那個小小的進站口,此刻看去,宛如一個新起點被鄭重地標記在了天天未來的藍圖中央。
天天一邊和媽媽聊著地鐵的見聞,一邊說著還有哪些地鐵線路還沒有開通,以后開通了要去做第一批乘客。李思嘉漸漸也對這個城市有了新的了解,對地鐵的四通八達非常敬畏。
說著說著就到了家門口,沒想到的是,家門口站著4個彪形大漢,還有一個悠閑的在一邊抽著煙的熟悉的身影,李思嘉仔細一看,這不是付東海的侄子——付春波!
付春波一看到李思嘉回來了,立刻熱情的上來打招呼,“嫂子,好幾天沒和你聯系了,最近怎么樣,呦,這是大侄子吧?都這么大了”說完,伸手就想摸天天的頭,天天有點疑惑,似乎不認識這個人。
李思嘉一把拽過天天,冷冷的說:“你到我家門口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找個地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