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嘉的身影釘在門前，單薄得像一片掛在寒風里的枯葉。
她的肩膀在劇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短促，她緊緊握著天天的手。
付春波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瞇著那雙渾濁的小眼睛，嘴角咧開一個令人作嘔的弧度。
“嫂子，之前我提的方案還算數，不過這次是項目借的錢到期了，我也沒有辦法，只能帶他們來認認門。不然您說我還能怎么辦呢？”說著上手一攤，向門口站著的那四位丑陋的討債蟲，擺擺手。
只聽蠻橫的聲音穿透樓道，帶著濃重的煙臭和酒氣：“李思嘉！今天這錢，你吐也得吐，不吐也得吐！”
李思嘉看看他們沾滿干涸泥點的劣質皮鞋，輕蔑的笑了笑，聲音嘶啞得變了調，卻異常清晰：“錢…我會想辦法！你們…你們在外面等著！別進來！”
樓道里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混雜著戲虐的哄笑，一個粗放的聲音笑了兩聲，“李思嘉，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幾天不見方總，敢跟老子玩消失？正好您家公子也在，讓你小子也見識見識，欠錢不還的下場！”
說著，一口濃痰吐在了樓道干凈的瓷磚地面上。
李思嘉和天天哪見過這個架勢，僵硬的站在原地，但當吐痰男走過來準備伸手摸天天的時候，李思嘉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野獸護崽般的低吼，“滾！不準動我兒子！你不是要錢嗎？我進屋去拿！你們讓開！”
付春波反應極快，趕緊上前握住吐痰男粗壯的手臂，“好說好說！你看，嫂子都說想辦法了，你們等等。”
眼眉向上挑了一挑示意其他幾人讓開一條路，讓李思嘉進去。討債蟲們很識趣，往兩邊一閃，大門露了出來。
李思嘉拽起天天的手就往里奔，開門一把把天天推了進去，自己嗖的一下閃進門縫，門咣當一下被撞上了。
李思嘉大口喘著粗氣，腦子里竄出一萬個念頭，“怎么辦！怎么辦！”
付春波是不能信任了，現在的局面看來是他一手策劃的，她拿出手機立刻撥通了爺爺方宇的電話，還沒等說話，震耳欲聾的敲門聲就把門框上的土都震下來許多。
李思嘉身體猛地一抖手中的手機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劃出好遠，李思嘉腦子里擠出一個想法“拿錢？！拿刀還差不多！”
隨機她跑到廚房握起一把菜刀，沖了出來，刀刃劃破空氣，帶起微弱的呼嘯。
她猛地打開門那把菜刀被她雙手死死攥緊，向前胡亂一劈！菜刀冰冷的鋼刃在昏暗中劃過一道短促的弧光。
她反手握住那粗糙的木柄，手臂僵硬地橫在身前，刀尖顫抖著指向那扇震顫的大門。
“臭娘們！找死！”吐痰男身后的一個討債蟲反應極快，罵了一聲，猛地側身讓過刀鋒，同時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了李思嘉持刀的手腕。
李思嘉哼一聲，臉上血色盡褪，手腕被鐵鉗般的力量死死扣住。另一個討債蟲趁機抬腳，狠狠踹在她的小腹上！
“呃啊——！”一聲痛苦的悶哼撕裂了空氣。
李思嘉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踉蹌著向后倒去。握著菜刀的手被巨大的力量強行掰開，冰冷的鋼刃脫手飛出，當啷一聲，砸在天天腳邊不遠處的地面上。
她躺倒在地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右臂的衣袖不知被什么劃開了長長一道口子。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凍結了。
天天的眼睛死死盯著媽媽倒下去的那個角落，一種冰冷的麻木感，彌漫開來。
恐懼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穿皮膚，鉆進骨頭縫里，讓人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
然后，那抹顏色闖入了視野。
鮮紅。
刺目的、活生生的鮮紅！正順著李思嘉蜷曲的右臂內側，極其緩慢地、極其執著地滲出來。
天天大腦深處那層麻木，被這抹刺眼的紅瞬間擊穿、粉碎！瞬間撕裂了所有麻木的屏障，電流般竄遍天天的四肢！
“媽——！”一聲完全不像是天天平時傲氣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爆發出來，尖銳得變了調。
不知道天天是怎么那么快沖過去的，撲向了李思嘉腳邊那把冰冷的菜刀！把它撿起來的，菜刀被天天雙手緊握，高高舉起，刀尖劇烈地顫抖著，指向吐痰男那張油膩猙獰的臉。
吐痰男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愣了一下，他擰著眉毛，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剛想開口罵什么。
天天的身體已經像一顆失控的炮彈撞開擋在面前的矮凳，“滾！！”他用盡全身力氣吶喊，聲音劈裂得如同霹雷。
“滾出去！不然…不然我砍死你們！砍死你們！！”
天天死死盯著討債蟲們，里面只剩下不顧一切的瘋狂。
時間凝固了。討債蟲們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一種錯愕和難以置信的審視望著天天。
付春波和身后蠢蠢欲動的討債蟲，互相交換了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
付春波又滿臉堆笑的慢慢走過來：“大侄子，咋那么瘋狂啊，剛剛叔叔不小心推了一下你媽，不小心啊。哎呀，你看咋都流血了。”他趕快去假意攙扶李思嘉。
李思嘉沒理他伸過來的手，費力的從地上站起來，有氣無力的說：“天天，過來，把刀放下！”
凝固的空氣仿佛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有短短幾秒。
天天還立在原地，緊繃著身體，喘著粗氣。
“媽的……”吐痰男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那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被冒犯的暴怒，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腮幫子的肌肉咬得死緊，狠狠地剜了天天一眼，那眼神如同蒙古刀，又掃了一眼后面的李思嘉，最終猛地一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一樣。
“操！晦氣！”他啐了一口濃痰，這次直接吐在了家門內的地上，“小瘋狗！李思嘉，算你命大，生出這么個玩意兒！錢，老子過兩天再來拿！連本帶利，一分不少！走！”
他罵罵咧咧地轉身，粗壯的身體撞開門口呆立的手下，率先大步跨出了門。
討債蟲們猶豫了一下，又點忌憚天天手里的菜刀，趕緊跟了出去。
付春波看這個形勢，也不敢多留，一邊對李思嘉說：“嫂子，我改天再來，您先平靜平靜！”也緊跟了出去。
腳步聲在門外雜亂的樓梯間響起，伴隨著幾句模糊不清的咒罵，漸漸遠去，終于消失在樓下。
當最后一點腳步聲也徹底消失的瞬間，天天高舉的菜刀“哐當”一聲砸在冰冷地面，發出一聲回響。
天天身后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那絕望的嗚咽聲在死寂的屋子里顯得格外刺耳。
李思嘉的指尖因為脫力和后怕還在微微顫抖，拿起地上的手機，手指滑動，仿佛不是在撥號，而是在鑿刻一道救命的符咒。
聽筒緊貼在耳朵上，里面傳來單調而漫長的忙音。
嘟——嘟——嘟——
每一秒鐘的等待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在忙音響了不知道多少聲之后，一個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聽筒那頭響起，是爺爺方宇的聲音！
“喂？說話啊？”爺爺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明顯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