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玻璃窗,暖融融地灑在天天的課桌上。語文書上的方塊字更是密密麻麻,像一群爬來爬去的螞蟻,怎么也鉆不進他的腦子里。
天天努力地挺直背,想把注意力集中在講臺上老師開合的嘴唇上??墒?,那些聲音仿佛隔著厚厚的毛玻璃傳進來,嗡嗡作響,卻拼湊不出任何有意義的句子。
老師的講解像一條滑溜的泥鰍,他剛想抓住一點頭緒,它就從思維的指縫里溜走了。昨天在工地上搬磚頭的疲憊感,像潮水一樣從骨頭縫里漫上來,涌向著他的眼皮抬不起來。
“方小天!”王老師略帶不滿的聲音像根針,刺破了教室的安靜,“這道題,我剛才講了三遍!你上來做做看!”
天天猛地一驚,茫然地抬起頭。全班同學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身上,帶著些許嘲笑。他的臉“唰”地一下紅了,火燒火燎。
他慢吞吞地站起來,腳步沉重地走向黑板。那道應用題,那些數字和條件,在他眼里就是一堆毫無關聯的亂碼。
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王老師皺著眉頭,重重嘆了口氣:“下去吧!”
天天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低著頭走回座位,把頭深深地、深深地埋進了臂彎里。巨大的挫敗感和羞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與其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笨拙”,不如……他索性徹底放棄了抵抗,任由沉重的眼皮合上,趴在課桌上,將喧囂的教室和刺眼的目光隔絕在外,很快他就陷入了昏睡。
下午的體育課,是孩子們最期待的解脫,鈴聲一響都奔出教室。然而,當同學們歡呼著奔向操場,他卻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
自由活動時,他遠遠地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看著同學們生龍活虎地奔跑、跳躍、打球。那些矯健的身影,那些充滿活力的笑聲,都讓他感到一種格格不入的疏離。
他覺得自己像一只笨拙的、脫了隊的丑小鴨,無法融入那片充滿陽光里。他害怕跑步時落在最后被嘲笑,害怕接不到球時的尷尬,更害怕那種暴露在陽光下、無所適從的感覺。
家里的氣氛,也像蒙上了一層驅不散的陰云。
“嘟嘟——!”電話鈴聲震動打破了午休后短暫的寧靜。李思嘉的手一抖,差點把筆摔了。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心臟怦怦直跳。她快步走到會議室,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喂,您好,天天媽媽嗎?我是王老師?!?/p>
“王老師您好!我是天天媽媽?!崩钏技蔚穆曇舨蛔杂X地繃緊了。
電話那頭傳來王老師溫和卻帶著憂慮的聲音:“天天媽媽,今天打電話是想跟您聊聊天天今天在學校的情況。也不知道他為什么來上課,上課的……狀態很不好。經常趴著睡覺,叫起來回答問題也完全跟不上思路,甚至……作業都是空白交上來。下午體育課,別的同學都在活動,就他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問他就說‘不舒服’,可我看他精神頭不像生病的樣子……他這是怎么了?”
李思嘉握著手機,心里很緊張有很欣慰,孩子終于去學校了,但是王老師的話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
她張了張嘴,想為兒子辯解幾句,說他在工地吃了苦,現在想去上學,只是可能……可能還沒適應??蛇@些話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事說出去誰信呢?
她只能聽著老師繼續說著天天在學校的種種“不配合”和“落后”。
李思嘉還是鼓足了勇氣向班主任老師保證,“王老師,特別感謝您能關心孩子,請您給他一些時間,我們看看他的表現,您看行嗎?”
“孩子剛回來,有點不適應是正常的。但這樣下去,功課落得太多,后面想追就更難了。而且他這樣封閉自己,不參與集體活動,對他的身心發展也不好。”王老師的聲音聽上去也很為難。
“我們老師和學校都很關心他,希望家長也能多關注一下孩子的心理狀態,看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王老師的話很委婉,卻像一把把鈍刀子,割在李思嘉的心上。
“是是是……王老師您說得對……謝謝您,謝謝您關心,我們……我們一定注意,一定跟他好好談談……”李思嘉的聲音干澀發緊,掛了電話。
她無力地靠在墻上,工地事件后,兒子主動要求回來上學時,她還暗自欣喜,以為那場“勞動教育”奏效了。誰曾想,回來是回來了,卻像換了一個人,又陷入了一個讓人揪心的困境。
李思嘉撥通爺爺的電話,聲音帶著哭腔,把老師的話復述了一遍,越說越心慌,“爸,你說這可怎么辦?他明明自己說要去學校的,現在上課睡覺,體育課也不去,作業也不寫……老師也很為難!這比他在家待著還讓人發愁?。 ?/p>
巨大的焦慮和無助感像圍繞著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本以為孩子回到正軌就萬事大吉,現在才發現,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
爺爺耐心地聽著李思嘉的描述,緩緩開口說:“你猜猜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工地上的苦頭也吃了,看來吃的不夠多,還不知道上學為什么,現在把自己縮進了另一個殼里!可能有很多原因,跟不上課覺得丟臉?在學校被欺負了?或者……是別的原因?”
李思嘉也不明白所以,煩躁地在辦公室里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困獸。打?罵?講道理?通通無效。
李思嘉想幫他,卻不知道路在哪里;想拉他一把,卻連他陷在怎樣的泥沼里都看不清。孩子在學校遭遇的挫敗,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她與孩子之間,也橫亙在她曾經以為簡單的“上學就好”的期望與現實之間。
“要不……明天我去學校,跟王老師再詳細談談?”李思嘉在想辦法。
爺爺陷入的思索中,眼睛深邃的看著前方,對李思嘉說“談……是該談??烧勈裁茨阋煤孟胂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