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爺見燕無聲無端嗤笑一聲,眼眸閃了閃,斜著眼瞧她,問道:“你這女娘,何故而笑?”
燕無聲摩挲著茶杯,斟酌片刻笑道:“我這笑并非嗤笑,而是敬畏啊。”
龍爺聽這話新鮮,好奇地問燕無聲:“哦?為什么。”
“江湖惡徒居多,官不管民,半蔭山君卻愿意獨(dú)辟一山,救濟(jì)難民,當(dāng)然足以敬畏。”
燕無聲夸自己一向是不會臉紅的,比如現(xiàn)在。
她開辟半蔭山,自詡半蔭山君,就是因?yàn)樗葷?jì)弱小,收養(yǎng)貧難之人,她當(dāng)?shù)闷鹨粋€“君”字。
龍爺聽了這話卻罕見的沉默了,燕無聲茶水見底,恰此刻晏家兩個小廝已然將歸京的東西收拾好,前來尋找燕無聲。
“小姐,耽誤了半日,該啟程了?!?/p>
經(jīng)過昨日,晏家前來的幾個下人已然對燕無聲是真心佩服。
畢竟如今燕無聲不僅是他們的主子,更是恩人。
燕無聲向龍爺?shù)绖e,龍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燕無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實(shí)她對龍爺并不熟,只聽過他的名號。
龍山派二當(dāng)家,龍振民。
最喜歡劫富濟(jì)貧,不少官家被他劫掠過。
大抵因著她和龍振民干的事都差不多,燕無聲和他沒有什么江湖恩怨,只是偶爾打劫某個官員時見過幾次面。
認(rèn)識卻不熟。
燕無聲跟著小廝走到了客棧門口,她覺得馬車有些慢,專門吩咐人牽了匹馬。
剛翻身上馬,正欲轉(zhuǎn)身啟程時,春風(fēng)客棧門口,龍振民突然喊了聲:“女娃,你是哪個府上的?”
燕無聲并未回頭,馬鞭甩在馬屁股上時,揚(yáng)了一聲:“我姓燕。”
馬蹄揚(yáng)起陣陣灰塵,午時陽光傾灑而下,勾勒出燕無聲離去時不羈的身影。
無人知道,龍振民看著燕無聲離去,嘴里輕聲呢喃:“她哪里值得敬畏,分明是個屁大點(diǎn)的傻丫頭?!?/p>
山老頭跟在龍振民身后,長嘆一口氣:“我也曾遠(yuǎn)遠(yuǎn)瞧見過你說的半蔭山君,一介女子,那拔劍的身姿,絲毫不遜于兒郎呢?!?/p>
一時靜默無言,只剩下陽光不知在照著誰。
*
“小姐,你的武功看上去頗有身法,是和別人學(xué)的嗎?”
兩個護(hù)衛(wèi)一個高高的,一個胖胖的。
問話的是個高高的瘦子,名叫常松。
“小姐一看就是話本里的那種,在某個夜間,突然撿到了一本絕世功法,然后……”
愛看話本這個是個胖子,名叫楊遲。
剛離開春風(fēng)客棧,便一左一右和燕無聲并排騎著馬。
常松伸手給了楊遲一巴掌罵道:“話本看到了吧你!小姐一看就是正經(jīng)練過的!”
楊遲摸了摸腦袋,不服氣道:“張家夫婦要啥沒啥還一副摳搜樣,怎么可能給小姐請師傅?!”
燕無聲嘴角抽了抽,她打斷兩人:“僥幸受人教教導(dǎo)。”
常松是個懂分寸的,他一聽便知道燕無聲不想多說,便夸了句:“能把小姐叫這么厲害的肯定也是位高人。”
燕無聲神情微怔,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那個從記事起就陪在自己身邊的身影。
那身姿頎長,總是拿一把折扇裝作風(fēng)雅。
上一秒還笑嘻嘻喊她無聲,下一秒便提起劍將她打個半死。
他教她讀書,練劍,識字,撫琴,一直陪著她到十四歲。
后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永遠(yuǎn)不會死的,即便那場大火中無人生還,但燕無聲就是確定,他不會死的。
沒有尸骨,那就還活著。
燕無聲僵硬的騎著馬趕路,神情飄忽。
楊遲有些不解,遲疑地問:“那小姐怎么還會被張家夫婦欺負(fù)了去?”
燕無聲牽著韁繩的手頓住,她思緒回歸,勒起韁繩讓馬停下,掃了楊遲一眼。
楊遲忽然感覺背上涼涼的,他縮了縮身子,對上了燕無聲似笑非笑的眼神。
常松一下便感覺到氣氛不對。
他打哈哈的吸引注意:“小姐休得搭理他,他五大三粗的神經(jīng)哪里知道小姐厲害?!?/p>
“小姐是不愿意計(jì)較,定是張家夫婦不知好歹的算計(jì)小姐才叫小姐受了委屈,我們回去便告訴家主那夫婦行徑,叫家主好好補(bǔ)償小姐。”
燕無聲語氣不重不輕,她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張家夫婦路遇劫匪,命喪當(dāng)場,我悲痛欲絕,試圖一同赴死,然親人所盼,我當(dāng)歸京才是,知道了嗎?”
她這話問的不是楊遲,而是看著常松。
常松是個聰明人,低著頭回:“小的知道,小姐盡管放心?!?/p>
楊遲茫然的看著兩人,隨后又被常松拍了一腦袋:“告訴小姐知道了。”
燕無聲不再看兩人,抓緊韁繩,馬鞭一甩,向前疾行。
“明日中午,京都城外集合?!彼龘P(yáng)長而去,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燕無聲離開后,常松終于放松下來,他罵罵咧咧看著楊遲:“你這個蠢貨,真該學(xué)學(xué)怎么察言觀色!”
楊遲被罵了,他不服。
他也罵罵咧咧:“不是,我咋了?”
“小姐和張家關(guān)系顯然勢如水火,能在張家受欺負(fù)決計(jì)不是小姐打不過張家夫婦,那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這哪里是我們能問的?!”
常松的話讓楊遲遲鈍的腦子轉(zhuǎn)了一下。
后者忽然張大嘴巴:“小姐會不會看我傻殺滅我口???!”
常松搖著頭,語氣佯裝可惜:“那誰知道呢?看小姐心情嘍?!?/p>
楊遲聽出他的嘲笑,放了放心:“小姐不會怪罪就好,我保證回到晏府全聽小姐的?!?/p>
*
前往京都,路上的人顯然多了起來。
燕無聲前世很少來京都,她的地盤在半蔭山,只在青州一帶活動。
但是半蔭山里有幾個是來自京都的。
其中一個是年過半百彈琴很好聽的姜三娘,自幼在京都長大。
聽山里人說,姜三娘年輕時是上善酒樓的樂伎,琴技之絕,引得無數(shù)文人墨客在上善酒樓擺席,只為聽她彈一曲。
后來不知為何,她突然被上善酒樓趕了出去。
有人想把她賣去窯子,恰逢燕無聲前往京都有事,看她會彈琴,順手便救下了。
此后姜三娘便跟著燕無聲回了半蔭山。
當(dāng)時燕無聲聽姜三娘描述的京城,當(dāng)真是個真真的銷金窟。
達(dá)官貴族,千金一擲為美人。
文人墨客,銀兩三千擺宴席。
每逢過節(jié),更是通宵達(dá)旦,銀子在偌大京都城,如糞土一般。
當(dāng)時燕無聲嗤笑一聲,她才不信。
怎么可能把銀子當(dāng)糞土。
燕無聲坐在城外茶攤里吃著茶,突然聽到旁邊攤位正談著什么“驚鴻宴”。
“你竟然不知道驚鴻宴?聽說是太子為了給帝王賀壽專門舉辦的宴席,召集了天下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