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聲歪靠在屋檐上,手中把玩著一支毛筆,她目光隨著常松和楊遲進入靜好軒而收了回來。
看來救命之恩,對在這高門大院里浸淫許久的人來說,并不值一提。
燕無聲還疑惑為何會如此順利,看來不過是晏府夫人的一場試探。
派常松跟著她,看了她一路,安置好后立馬來匯報情況。
燕無聲想,靜好軒應該就是晏家家主正妻的房間了。
不然誰還有那個本事讓這院里除了家主之外的小姐姨娘們安靜呆在房屋里呢。
她天藍色的衣裙一角被風吹得亂飛,清洗過后的臉被日光勾勒出略顯消瘦的形狀。
晏輕寒本是個小家碧玉的長相,奈何風吹日曬久了,膚色是偏黃的,下巴也瘦的脫相。
偏偏這樣的長相,帶上燕無聲那不羈從容的氣質。
多了幾分侵略感。
日頭漸漸西斜,前院忽然嘈雜起來。
燕無聲動了動耳朵,隱約聽見“家主好”之類字眼。
她轉筆的手頓住,眼里閃過一絲狡黠,以無聲之勢悄悄回到自己的院落。
*
縱歌院內,晏長鳴深紅色的衣袍不知被誰扯的大開。
他不羈的坐在木質雕花的軟椅上,小丫鬟正給他捏著肩膀。
一紫衫女子攀在他身上,嘴上叼著金玉制成的酒盞,媚眼如絲,看向晏長鳴的眼神里滿是纏綿。
“二公子,玉壺春的浮生一夢可是妾好不容易尋來的呢,怎生不入喉嘗嘗?”
紫衫女子將酒盞提在手里,熱氣灑在晏長鳴耳旁。
晏長鳴勾著她的下巴瞧了幾眼,眼里盛著懶洋洋的笑意:“玉壺春也好,浮生一夢也好,但哪里比得上溫香軟玉在懷呢?”
他掐著女子腰間軟肉,眉目間輕佻放蕩。
下一刻,急促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打斷了屋內的旖旎氣氛。
“二公子……白姨娘來了。”屋外的丫鬟說道。
白姨娘是晏長鳴生母,但對于晏長鳴一向管的松,又因為晏長鳴上頭有個大哥,晏家家主對晏長鳴也沒有很高的要求,這大大減輕晏長鳴的壓力,于是晏長鳴便養成了京都標準的紈绔模樣。
平常白姨娘不會專門來晏長鳴的院子里找他,都是差人來喊,今晚特意來一趟,晏長鳴大抵也能猜到是為了什么。
晏家六小姐回家,家里必然是要特地為她辦家宴的。
晏長鳴想到白日里常松傳的話,眼底藏著玩味的笑意。
也好,看看他這位十五年未曾見過面的妹妹,究竟會怎么回報他這個二哥送的入城禮。
紫衫女子聽到白姨娘的一瞬間便起身整理好了儀態,晏長鳴也理好衣袍,對身旁丫鬟說道:“渺渺,送紫棠姑娘從后門離開?!?/p>
紫棠臨走時還不忘拋了個媚眼:“公子下次若是還喜歡我們的酒,盡管告知我們,我們必然親自送到府上?!?/p>
晏長鳴輕笑一聲:“必然不負美人心意?!?/p>
說完,渺渺送紫棠從后門離開,晏長鳴轉身收回了浪蕩模樣,沉著臉打開房門。
白姨娘本名白倚紅,年輕時是個舞伎,如今嫁人后皮膚依舊白皙光滑,在同齡的婦人中更是遙遙領先。
她身著月白素綢襦裙,綴著銀線暗紋,靛藍滾邊繡著半隱竹葉。
烏黑發絲上戴著素玉發簪,耳上的銀耳環墜著白色珠子,一晃一晃的。
手腕上的羊脂玉鐲清脆透亮,一身首飾顯得素雅卻不失貴氣。
她眉目間散發著一股沉穩,高貴典雅的氣質比年輕時不減反增,此刻她微微抬眼,那雙桃花眼更讓她風姿依舊。
“走吧,你父親為輕寒專門辦了家宴,除了你大哥和另外兩位姨娘,小輩們都去了?!?/p>
說完,白倚紅便不再搭理晏長鳴,轉身走在前面,晏長鳴就吊兒郎當的跟在后面。
*
“父親。”燕無聲依舊一身天藍色襦裙,不同的是丫鬟趁著她回府那段時間給她梳了雙丫髻,這是少女未及笄時梳的發型。
前世燕無聲九歲跟著自己師父練武,忙的腳不沾地,根本不知道有這規矩,更何況她那個師父根本不會給女孩家梳頭。
燕無聲前世一直都是束著馬尾,因為她也不會梳頭。
等燕無聲來到正廳時,晏懷山已經坐在了主位,他先是見到燕無聲穿著尚可,心里微微點頭。
然后便揮手示意她入席:“寒兒受苦了,坐為父旁邊吧?!?/p>
一句“受苦了”,晏懷山便試圖對晏輕寒的十五年充耳不聞。
燕無聲身后跟著一個小丫鬟名叫桃子,頭上戴著一只小小的桃花釵,這時桃子悄聲提醒:“小姐該行禮,然后入席即可?!?/p>
桃子本以為燕無聲聽了會感謝自己,誰知剛說完燕無聲卻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燕無聲收回視線,心底一陣冷嘲。
高門最重規矩,即便是家宴,坐在哪也是有說法的。
晏懷山看似是以愧疚為由讓她坐在家主位置旁邊,但那位置本身是有人坐的。
據燕無聲了解,晏府原有一夫人三姨娘,兩個公子和三個小姐。
這次家宴,大公子晏玨因有事在身不便參加家宴,除了白姨娘之外的兩個姨娘也找了借口不來,就剩下了正妻柳夫人和白姨娘,以及和燕無聲同輩的小輩們。
而晏懷山左右兩邊,本就是柳夫人和白姨娘的位置。
燕無聲不論坐在哪一邊,都會算作占了長輩位置。
這在晏府上下無非就是宣告她一介小輩仗著家主敢不論規矩騎到長輩上頭。
而燕無聲之所以對這種規矩很熟悉,是因為她浪跡江湖,少不了各種宴席,只不過是江湖上的宴席,不是官家的而已。
但無論哪種,都有著這種規矩。
而前世每次大小宴席,燕無聲不是主位,就是在主位旁邊。
燕無聲對桃子留了個心眼,然后笑著行禮:“父親,輕寒剛回來,對府內尚且不熟,按規矩入席便可?!?/p>
晏懷山本就是隨口一說裝作慈父樣子,聽燕無聲推脫,便隨她了。
燕無聲剛入座,屁股還沒捂熱,正廳之外一陣嬉笑打鬧聲音傳來。
“四妹妹莫拿姐姐我取笑了,顧公子追求功名,怎可讓兒女情長之事耽擱了他?”
“姐姐可不要妄自菲薄,京都誰人不知姐姐的蘇繡手藝,連那裁衣坊里的繡娘都自愧不如呢。”
“二哥也說說,那顧老二何故總是拒絕三姐姐,難不成是他顧老二當真有什么過人之處?”
“要二哥說,三妹貌若天仙,便是嫁給京都第一公子謝二郎也是綽綽有余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