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端陽一過,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龍舟雨,這雨斷斷續續的,在了月余,人間一整個都籠在一片蒙蒙中。
溫希言從浴室走出,在霧蒙蒙的水汽里,米白色的浴巾搭在脖子上,一端擦著濕漉漉的黑發,帶著水汽的拖鞋踩在木制地板上留下點點痕漬。
一下子進去空曠的客廳,體感溫度驟然降了許多,溫希言頓感寒冷的“嘶”了一聲,他踩著拖鞋的腳步快了幾分,一面擦著頭發,一面向臥室走去。
客廳不大,因為只有溫希言一個人住,靜得出奇,拖鞋站在地板上“啪啪啪”的聲音尤為明顯。
順手打開了電視,隨后沙發后經過,正路過書房,驀地聽見書房里傳來噼里叭啦的聲響,像是敲鍵盤的聲音,這聲音頗大,像是坐在電腦前的那人用盡力氣在砸鍵盤一般。
放輕了腳步,溫希言緩緩來到書房門邊,側著身子,輕輕擰開門把手,讓一絲目光流入書房之中。
房里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卻開著暖氣,溫和的氣息打在溫希言眼中,讓他有些不適應。
只見電腦亮著,閃著絢麗的光芒,為房里唯一的光亮,一名少女坐在桌前,戴著耳麥,手上速度極快的敲擊著鍵盤,時不時傳來幾句聽不清的嘀咕。
溫希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面色凝重地將門無聲合上,他不認識那個少女,自從爸媽走后,家里就很少有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存在。
小偷!
將步子放得一輕再輕,溫希言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在枕頭底下摸索了一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臉上的神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任著白色的巾子搭在脖子上,溫希言握著打量了一眼臥室。
嗯,至少房間不是亂的,應該還沒有被光顧過。
溫希言暗暗想著,一面解鎖手機準備報警,一面想著檢查財物大抵有什么損失。
他剛剛已經確認過了,書房里的那人在電腦桌前很投入,哪怕她的行為很異常,但是想來一時半會也沒法發現他。
溫希言握著手機,手心開始滲出汗水,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希望自己的處理沒有問題吧。
衣柜里放有不少的證件還有從前母親留下的首飾,可以說是家里貴重物品最多的地方了。
溫希言一只手打開衣柜,整個人突然愣住,連點擊撥通按鍵的手都頓了一下。
就這一下,臥室的門猛地被撞開,一名高挑的少女沖了進來,氣勢凌厲,毫不猶豫地撲向溫希言。
溫希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一股巨力,整個人被少女壓在身下,手機也在被撲倒的瞬間脫手飛出,敲在墻上又落到地面。
少女騎在溫希言背后,一手發力,握住了溫希言手部關節,使其內旋負在他的肩背上,而少女的一手則扼住他的腦袋,貼著地面,同時用膝蓋抵住溫希言后腰,將他整個人死死困在地板上。
溫希言吃痛回神,剛想發力掙脫就感到手關節傳來痛感,越用力掙扎,痛覺越強烈。
溫希言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回想著剛剛看見的畫面,溫希言沉吟了一會,似是認命,又似是試探般地開口問道:
“你是怎么進來的?”
“這是我家,你半夜潛入我家里,我還沒問你,你反而問起我來了。”溫傾辭輕笑一聲,姿態輕松了些許,示威般的手中的力量重幾分。
吃疼得緊的溫希言緩了緩,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他放棄了掙扎,半邊臉埋在地板上,甕聲甕氣地道:“你先放開我,我不是小偷,這里也是我家。”
溫傾辭眉頭一挑,手中力道愈發加大:“你家?我在這里住了快半年了,怎么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室友啊?”
“嘶……”溫希言疼得聲音顫抖,抬眼看著面前衣柜的底部,說出了最后的疑問,“那你怎么解釋衣柜里那些衣服?”
“衣服?”跪在衣柜旁溫傾辭聞言愣了一下,抬頭便看見打開的衣柜里,男式與女式各類型的衣服整齊的碼著,渭涇分明卻又其樂融融,像是彰顯了男女主人間的和諧。
……
空曠的客廳里,溫希言與溫傾辭相對而坐,濕漉漉的雨聲滲入屋內,回響夏夜的詩歌。
剛打開不久的電視上正聒噪的喧鬧著,比雨聲還缺少章法,讓坐在沙發上的二人覺得有些吵。
茶幾上紅色與白色的證件交相疊加,嶄新的封皮倒映出電視上的五彩斑斕,溫希言揉著自己發酸的脖子,他的右邊臉頰上還要印痕未消,紅白相間,分外明顯。
盡管感受到正對面少女灼熱的目光,溫希言還是不以為意地揉著脖子,雙眸斂著,有著疲倦,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只是有點不太好消化。
況且,他的脖子現在是真的很不舒服。
溫傾辭看了一眼茶幾上的身份證和房產證,又看了眼對面正揉著脖子的溫希言。
姑娘揉臉。
姑娘嘆息。
姑娘試圖保持冷靜。
從房產證上看,這間房間的所有人是溫希言和溫傾辭,也就是他們兩個,可從身份證上來看,二人除了性別和尾號有所差異,其余相像的出奇,一樣的出生日期,一樣的籍貫,就連辦理機關所在地也一模一樣。
可她是獨生子啊。
她看著一臉淡漠的溫希言,心中有了一個猜測,紅唇輕啟,開口問道:“你父母的名字是?”
一直垂著眸不言語的溫希言終于抬眼看了眼前精致秀麗的少女,吐出了兩個名字。
溫傾辭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神情中一下子閃過了錯愕,隨后便是了然。
相同的父母,相同的證件,同樣是獨生子的兩個人。
兩人都不是笨人,這一來一回的試探間,心中都大抵有了差不多的猜想。
他們,大概是……同一個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兩個世界的同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相遇了。
六月的雨里,空蕩的屋內回蕩著雨的旋律,溫傾辭與溫希言想坐無言,只余下夜的嘆息。